康和帝之所以一心想要出宫,是因为他心里始终记挂着一件事。
在回宫的路上, 康和帝忽然提出要去伴读家里坐坐。伴读有三位, 不可能三家都去。康和帝故作沉思, 最后选中了刘家。他特意强调了不必事先通传, 说要给伴读一个惊喜。康和帝一行人在马车上换好衣服,等到了刘家大门口时,虽然还是隐瞒了身份,门房却能看得出来他们这行人气度不凡了。
章太傅上前刷了下脸。门房立刻恭恭敬敬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这日正是休沐, 刘家的男人都在家。听说章太傅来了, 他们心里觉得奇怪,章大人为何来得如此突然, 事先也没个帖子。但这毕竟是当朝太傅, 刘家人虽心有嘀咕, 却还是赶紧做好了待客的准备。
刘家人真没料到,章太傅身后还藏着一尊大佛呢!
小皇帝虽还没有开始亲政,但该上朝的时候还是要去上朝的, 只不过他不怎么发言,上朝时就是坐在龙椅上充当下吉祥物而已。伴读刘二的亲爷爷、亲爹、亲叔叔都有上朝的资格,自然认得小皇帝这张脸。刘二的亲爹得了消息, 亲自出来迎接章太傅,结果却被小皇帝吓了一大跳,赶紧下跪请安。
不等刘文成真的跪下,小皇帝赶紧扶住他,微笑着说:“常听刘小二说, 他家里人丁兴旺、其乐融融,朕……咳,我心有向往,便过来看看。”他在礼仪方面受边静玉影响颇多,说话时就显得很真诚。
刘文成是聪明人,听见小皇帝这么说了,立刻就把小皇帝领去了他父母的院子,又转头吩咐下人把府里的小辈们都叫过来,却也没有说破小皇帝的身份,只说家里有贵客需要招待。不多时,刘老爷子和他夫人的院子里就坐满了人。刘文成有兄弟三人,三兄弟全都来了。他们的媳妇已有三四十岁,不需要避嫌,因此三位妯娌也来了。至于刘二这一辈,女孩需要避嫌,就没有来,但男孩也都来了。
小皇帝想感受刘家的人丁兴旺?行啊,那就让他感受个够!
刘二的亲兄弟、堂兄弟加一起有八人。
小皇帝当着众人的面开始了表演,先陪着刘老爷子说了些客套话,又夸刘家儿郎皆才俊,接着说自己和刘二的感情特别好……然后他顺理成章地赏了一些小礼物给刘二兄弟几个。赏完了男孩,小皇帝佯装无意地说道:“……刘二家里可有姊妹?今日来得突然,倒忘了给女眷准备礼物了。不过,刘二你且放心,你我就如兄弟,你的姊妹就如我亲姊妹一样。待到姊妹们出嫁,我一定记得为她们添妆。”
这话说完,小皇帝出宫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害怕再生个傻儿子出来,因此不想娶梦里的皇后。但他却不能直接对刘家人说,你们赶紧把女儿嫁了吧,我不想娶你家女儿,因为她嫁给我以后,我们俩会生个傻子出来。这话一旦说出口,刘家姑娘这辈子就彻底完蛋了,人们不会觉得生出傻子是真龙天子的原因,只会觉得刘家姑娘命里带衰。
小皇帝只能隐晦地提醒刘家人,你们赶紧给女儿议亲吧,别再耽误她了。
刘家姑娘比康和帝大了两岁,现在已经十七了。即便在神王的影响下,本朝的女人到了十八岁再嫁人也常见得很,但亲事却是需要提早寻的。康和帝要到明年年底再大婚,如果刘家想送女儿入宫,那刘家姑娘就得耽误到明年年底,但康和帝自己心里清楚,他最终肯定不会选择刘家姑娘,等刘家人知道女儿进宫无望再匆忙给女儿议亲时,她都二十了。到了那时,只怕她就很难遇到什么好姻缘了。
抛开两人生了傻子这事不提,小皇帝真心觉得梦里的皇后是个好姑娘,配得上一份好姻缘。小皇帝觉得,如果他换一位皇后就不会生出傻儿子了,那么也许刘家姑娘换一位丈夫也不会生傻儿子了。
康和帝当着章太傅和刘家众人的面,说出了把刘家姑娘们当成姊妹的话,还说要为刘家的姑娘们添妆。这是他给刘家的恩典。与此同时,皇上一张金口说把刘家姑娘当姊妹,姊妹总不能为妻了吧?
这事一了,康和帝顿时觉得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放心地回了宫里。
京城沈家。
每到休沐日,边静玉的院子总是很热闹。若是沈怡愿意,他的院子也可以变得很热闹。但谁叫沈怡喜欢赖在边静玉这里呢,在这里吃饭,在这里看书,甚至还在这里睡觉。他自己的院子总是空着,要不是下人勤加打扫,只怕床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了。于是边静玉的院子里就有了双份的热闹。
自从得了沈将军的开解,小苏儿在文化课方面就有些得过且过。他每日习武已经很累了,到晚上睡觉时,总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累得像是一头死猪,恨不得能吃饭时都不拿筷子,而是叫人喂到他嘴里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兼顾文化课确实不太容易。他觉得亲爹说得没错,反正他又不打算去考状元,没必要花那么多的精力念书。于是,在边秀才恨铁不成钢的的眼神中,他开始放任自己了。
但是,小苏儿刚开始放任自己没多久,他忽然听见边静玉和沈怡在聊天时说起了康和帝。两位义兄显然对康和帝非常满意,说康和帝的进步很明显,他们很喜欢教导康和帝。小苏儿一下子就炸了。
怎么可以让那个霸占我兄弟、觊觎我老父的“坏”人专美于前呢?
仇恨(误)激发了小苏儿的潜力。他重新规划了每日的学习时间,虽然放在文化课上的精力还是不多,但至少每天都在认认真真地学。待边静玉和沈怡休沐时,小苏儿能拿出问题来请教他们两人。
当康和帝在刘家努力表演时,边静玉正在辅导小苏儿的功课。沈怡就坐在一旁研究金箔。
这金箔就是用未来军中二级密码写着精神力修炼法的那些。虽然花爷把精神力修炼法全都记在了脑子里,这金箔除了是个凭证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用了,直接销毁也是可以的。但沈怡还是从中找到了一些乐趣,他想要破译这二级密码。如果直接破译,这肯定是很难的。但现在沈怡已经把精神力修炼法都记在了脑子里,他由果推因,破译的难度就大大降低了。沈怡最近都在用这些金箔消磨时间。
方氏来给三位少年送点心时,从窗户里看到三人和谐共处的样子,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充满慈爱的笑容。点心一共准备了三份。小苏儿喜欢吃重口的,甜的喜欢更甜,咸的喜欢更咸。边静玉的口味要清淡一点,甜要甜得恰到好处,咸也要咸得恰好到处,要是造型能够精致些就更好了。沈怡的口味虽然和边静玉相似,但他不喜欢用手托着点心慢慢吃,所以给他准备的点心最好是一口一个的量。
用过点心,小苏儿的功课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只好起身去了练武场。
边静玉把小苏儿送出门,转身走到沈怡身边,拿起沈怡手边的那一堆密密麻麻写满了奇怪字符的纸,问:“破译得怎么样了?咦,这个字符是不是表示多余?也就是说,这一串字符都是干扰用的?”
“对,确实是干扰字符。”沈怡笑着说,“暂时只破译了百分之十不到。”
“已经很不错了。万事开头难,接下来的百分之九十肯定很好破译。”边静玉说。
这破译工作也不是纯粹消磨时间,其实还是有点实际用处的。如果沈怡能将密码全部破译,他可就以从中提炼出一套更简单实用的密码交给沈将军。如此一来,以后军中的信息传递就更加安全了。
已经走到屋外的小苏儿回头看去,透过窗户就看见边静玉和沈怡站在一块儿。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坐着的昂着头,站着的低着头,两人目光对视,嘴角眉梢全都带着笑意。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小苏儿总觉得这两人的世界已经自成一体,别人根本融不进去。小苏儿忍不住抿了下嘴唇。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小苏儿如此想到。
于是在这一天的晚上,小苏儿义无反顾地敲开了边静玉的房门。边静玉本来都已经躺在床上了,因为不留小厮伺候,所以听到敲门声后还得亲自爬起来去开门。沈怡睡在外头,把正要坐起来的边静玉按回去,自己披了件衣服,说:“你躺着,我去看看。这么晚了,不知道小苏儿找我们有什么事。”
边静玉借着月光朝门的方向看去。
“不行!”边静玉听见沈怡说。
然后,不知道小苏儿说了什么,沈怡又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边静玉有些担忧,只好也披了衣服爬起来。
小苏儿可怜兮兮地说:“为什么不行?你们总是一起睡,加上我就不行吗?”
“枕头不够。”沈怡说。
小苏儿嘿嘿一笑,立刻从身后拿出一个枕头塞进沈怡怀里,又低头翻着其他东西,说:“我已经洗过澡了,枕头也带上了。对了,我连常用的夜壶都带上了。”小苏儿献宝似的把尿壶捧到了沈怡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