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边静玉答应帮汪红旗的忙,但这个忙并不是很好帮。首先资料整理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国内的特殊教育事业才刚刚萌芽, 他们这些人就是先驱者, 没有前例可循。然后资料翻译也需要时间。
一直到一年后, 也就是元凤和芮永宁订婚的时候,第一期的工作才勉强告一段落。
但也只是第一期告一段落而已,后续仍要跟进。
元凤订婚时,汪红旗也来参加宴会了, 郑重地对边静玉说了谢谢。边静玉作为元凤的亲弟弟, 在宴会上是很忙的,但还是忙中偷闲和汪红旗好好聊了几句。他虽没有亲自参与翻译的工作, 但是他时常关注翻译组的工作进度, 因此也对特殊教育有了一番了解, 于是他对汪红旗说了些推心置腹的话。
“汪姐,我觉得……你可以把目光放得更远一点。”边静玉知道汪红旗性格不错,他只要说得真心实意, 就绝对不会得罪汪红旗,“汪姐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很佩服你。但是, 我陆陆续续给你寄了那么多资料,你看过以后心里估计也有数了,在特殊教育这一块,我们不能闭门造车。你应该走出国门去看看。”比如说,在做特教时, 为了让残障人士更好地融入社会,老师们最好能懂一点心理学,而这就不是单纯看书就能学会的了。汪红旗要是想要做得更好,她最好去国外参加一下更专业的培训。
但这里头又有不少实际的困难。
汪红旗她们真要出国学习,先不说她自己如何过语言这一关,培训资金如何解决?那边的学校如何联系?而一旦汪红旗走了,她手头的工作又该怎么办?要知道她现在工作的学校一直特别缺老师。
边静玉说:“汪姐,只要你下定了决心,愿意去接受培训,其他的问题,我来解决。”
汪红旗有些恍惚,她想起了自己刚刚梦醒后咬牙跑到老边家里的那天,边静玉那时还只是一个孩子,却帮她彻底解决了噩梦。而现在边静玉十八了,已经长成了挺拔的青年,他依然还是这么可靠。
在梦里,汪红旗的世界太小了,所以她对梦里梦外的某一些变化感触不深。
比如说,在她的梦里,八十年多末九十年代初会爆发超级通货膨胀,人们疯狂地囤积物资,有钱的人家甚至还会囤积家电,他们会买上好几台、好几十台的电视、电冰箱等等,把家里男孩的聘礼、女孩的嫁妆全部攒出来。但在现实生活中,通货膨胀虽然也出现了,一切却还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再比如说,在她的梦里,南阳果的乳酸奶已经彻底退出市场了,如今却还卖得非常好。在她的梦里,华国的教育大受抨击,很多传统文化不受重视,直接走向没落,可如今西方的风吹了进来,东方的花却也没有被吹散,呈现了百花齐放的姿态。汪红旗不懂这背后的经济博弈、民族自尊心等问题。
汪红旗并不知道,这个时空里多了边静玉和沈怡,夫夫俩的蝴蝶翅膀到底掀起了多大的风暴。
但梦里梦外还有一些变化却又让汪红旗感触非常深。在她的梦里,等到九十年代末,宝坪镇上还会出现卖女求钱的事情,遭遇家暴的女人更是不少见,不能完成义务教育的女孩也很多。可现在,当汪红旗走在宝坪镇的街上,她能很明显地感知到,女人的地位真正提高了,而不是存在于口号之中。
先普法,再监管,然后为女人提供工作岗位,女性的地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提高的。
那么,所有事情的源头在哪里呢?
汪红旗永远都不会忘记,源头就落在边静玉的身上。
当初边静玉说要帮她,然后边静玉做到了。
现在边静玉又说要帮她,汪红旗相信他也一定能够做到。
于是,汪红旗说出了和当年一样的话:“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告诉我。”
边静玉轻轻笑了起来,说:“汪姐,只要你做得足够好,你能影响的不仅仅是你一个学校,你可以影响整个国家的特殊教育事业。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无数想要为特教做出贡献的人在陪着你。”
当年,汪红旗的悲剧本来只是她一个人的悲剧,边静玉却借着她的事改变了宝坪镇上无数女人的命运,进而影响到了全县,然后是全省。当毛安妮作为人大代表郑重给出提案时,这又影响了全国。
现在,汪红旗的事业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业,边静玉想把她的学校立为典型,只要他们引进国外科学先进的特教模式并取得成功,全国各省都可以模仿这个模式,真正促进整个国家特教事业的发展。当然,边静玉靠自己的能量怕是达不到这个效果,但没有关系,他可以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汪红旗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边静玉像当初一样许诺。
他们的聊天匆匆结束,边静玉又被家人喊去帮忙了。芮永宁的老家在s省,芮边两家离得远,所以两家的家长就商量好了,订婚宴在宝坪镇这边办,等结婚时就去s省办。边静玉和沈怡穿着一样的衣服招待客人,芮家那边有亲戚不熟悉边家情况的,忍不住问:“不是说永宁媳妇只有一个弟弟吗?”
边爱党恰好听到了,忙说:“那是大宝的好朋友,他们自小感情好,真和亲兄弟一样了。”
芮家亲戚面上笑了笑,心里却嘟囔,只是像亲兄弟,又不是真亲兄弟,那个叫小怡的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听听他给芮永宁灌酒时说的那些话吧,亲小舅子说的话都没有这假小舅子说的话狠。
元凤的婚事一落定,长辈们立刻就把目光转到三凤、四凤身上了。
三凤毕业后回z省当了记者。也许是心存正气,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的笔只为真实说话。前些日子,她和男友一起去某个乡下镇子调查一个厂子的污水排放问题,结果被当地势力堵了,她男友在危急情况下丢下她跑了,这男友也就变成了前男友。三凤伤了腿,如今走路时还需要借助拐棍。
前男友不是问题,三凤才刚答应和他交往就出了这种事,她麻利把他甩了,不觉得有多伤心。但因为她受伤了,家里人就觉得记者这个行业太危险,纷纷劝她改行。三凤承认自己这次冒进了,她愿意吸取教训,以后做事时多注意着点,但她不愿意改行。她接受家人的善意,却听不进他们的劝说。
见亲爸又做出了一副要和自己详谈的模样,三凤借口要上厕所躲了出去。
老边家已经在宝坪镇上买房子了。边老闷喜欢自己种点菜,毛春妹就财大气粗地买下了一个带院子的大屋子。三凤绕到院子里,本想去丝瓜藤后面坐一坐,结果就看到了边静玉和六凤在商量事情。
赌上记者的尊严!三凤觉得边静玉和六凤之间肯定有什么秘密。
三凤本来没想偷听,但弟弟妹妹说的话已经飘进了她的耳朵。六凤比边静玉稍大几个月,可边静玉现在连研究生都读毕业了,六凤还在高中里蹦跶。因此六凤在边静玉面前毫无姐姐的自觉性,反倒是像小时候那样很愿意听边静玉的话。她伸出两根手指发誓说:“大宝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
大宝想让六凤做什么事?三凤心里下意识升起了一丝疑惑。
下一秒,三凤把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她不应该把属于记者的警觉心用在弟弟妹妹身上。
六凤和边静玉说完事情就回了屋子。
这天晚上,边静玉坐在毛春妹屋子里陪她聊天时,六凤端着一碗水果走了进来。然后,六凤当着毛春妹的面摔了碗。她像是没有拿稳,整个碗脱手掉在地上,直接摔得粉碎,碗里的水果滚得到处都是。这是元凤订亲后的第一个晚上,老一辈多少有些迷信,不喜欢在这种时候看到家里摔摔打打的。
毛春妹的脸立刻落下来了。
边静玉连忙说:“奶奶,碎碎平安,这是好事啊。”
毛春妹还是有点不高兴。她把脸一板起来,一直特别能唬人。但这些年过去了,毛春妹在六凤心里早就从一只真老虎变成了一个纸老虎,六凤知道奶奶永远都雷声大雨点小,所以她才不会怕她呢。
边静玉又说:“奶奶,我觉得这个碗摔得特别好。奶奶你想,咱家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你又有钱又有名,我爸和我两个叔叔都孝顺,我妈和婶娘们都贤惠。你孙子我,有出息吧?你的孙女们也各个都有出息。眼看着咱们家就没有什么不好的了。但我听过一个说法,人不可能样样都得意,这里好了,总要去那里找补回来。六姐摔个碗,看似是坏事,其实是在帮我们挡灾呢!”
毛春妹哼了一声,对六凤说:“有大宝帮你说话,不骂你了。还不快去拿扫帚把地上弄干净了?”
六凤朝边静玉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边静玉不知道毛春妹有没有把他刚刚说的话听进去。不过没有关系,他还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帮毛春妹确立一个认知,让她能做好心理准备:人不可能样样都得意,这里好了,总要去那里找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