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凤特别喜欢冠英的文章,她特意为冠英订了京城晚报。
元凤有一个抄写本。
她会把冠英的文章剪下来贴在本子上。不过, 当她订报纸时已经迟了, 那时候冠英已经在晚报上写了好几年文章了, 她都没有读过冠英以前写的文章。元凤只好去图书馆借旧报纸看。图书馆的报纸不能损毁, 她只好把那些文章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到本子上。但就算是如此,元凤还是错过了好几期。
边静玉一边翻着元凤的手抄本,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他这会儿要是忽然告诉自家大姐, 其实他就是二分之一的冠英, 大姐会不会有一种被吓到的感觉?这么一想,边静玉就错过了坦白的最佳时机。
“我有个朋友……他也喜欢做文摘。”边静玉没话找话地说。
“也是冠英文摘吗?”元凤的眼中迸出了惊喜的光芒。
边静玉点头说是。
听着别人说自己的大名, 边静玉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今生的家人们都叫他大宝, 哪怕边静玉一再强调说他已经长大了, 别再用“大宝”这种小名了,但毛春妹每次用土话喊他时依然会用“大宝”两个字,而友人们都随着沈怡叫他静玉, 连学校里的教授都这么叫他,他反而觉得冠英这个大名有点陌生了。
“早期的文章也有吗?”元凤抓着边静玉的手问。
边静玉有些迟疑地点了下头,说:“应该……有的吧?”芮永宁一直是冠英的书迷。在他青春期的时候, 他把冠英的文字当作了处事的指南,等到长大了、懂事了,读冠英作品的习惯却没有落下过。
“那你能不能和你那位朋友商量一下,让他把摘抄本借给我?”元凤做出了一副拜托的样子,“我保证不弄坏东西, 只是想拿去复印下。我还有几篇冠英早期写的文章没有收集齐全呢!拜托了拜托了!”
看到元凤脸上那狂热的表情,边静玉在心里想,如果他和沈怡选择出一本冠英合集,肯定会大卖的……咳,赶紧把脑洞收起来。其实边静玉那里有底稿,他完全可以把底稿送给元凤,但那样一来势必要暴露“作者冠英”这个身份。如果元凤知道她的精神导师是小她十多岁的弟弟……那画面太美了。
于是,边静玉说:“行,那我和永宁说一声。”
边元凤和芮永宁的缘分就是这样生出来的。作为他们俩的介绍人,其实边静玉根本没想到他们俩最后能走到一起。不过,那也是两年之后的事了。这时候的元凤还在一个私人培训班里当老师,同时也在创造自己的作品,而芮永宁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作为尖端人才受到了国家的大力培养和扶持。
边静玉对芮永宁提了元凤的事,芮永宁就大方借出了手抄本,还说:“你姐姐运气挺好的,其实我只摘抄了冠英早期的文章,正好就是她缺了的那部分。我在国外的这两年就没怎么读国内的报纸了,冠英这两年写的文章,我都错过了。这样吧,不如让你姐姐把她的手抄本借给我,我和她交换着看。”
这当然没有问题了。
边静玉找了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在家里请了个客,就介绍元凤和芮永宁认识了。芮永宁自觉和边静玉关系好,所以边静玉的姐姐也就是他的姐姐,对着元凤一口一个“大姐”,叫得别提有多甜了。
事实上,芮永宁确实比元凤小。他比元凤小了四岁。
芮永宁始终以为毛安妮就是冠英。但所谓近乡情怯,他在毛安妮面前特别拘束,一般没什么话要说,反而在元凤这个同好面前能够侃侃而谈。边静玉去厨房里切了个水果的功夫,芮永宁已经和元凤约好下周一起去看画展了。芮永宁说:“姐,你别看我是搞物理的,好像我们这种工作的人都特别缺乏情趣,其实这是一种偏见!我热爱文学,我也热爱艺术。这个画展的票特别难弄吧?谢谢姐想着我!”
元凤连连摆手,说:“我这也是别人送的票,没什么麻烦的。”她作为艺术圈子里的人,导师、同学、画廊的生意对象等人脉都在这个圈子里,所以每年总能收到很多的赠票。她很大方地说:“你和我弟弟是朋友,我就托大应下你这声姐姐了。以后你想要看画展就找我,基本上我都可以给你弄到票。”
看,谁能想到这两人最后能成一对呢,明明他们刚认识时是这么纯洁的姐弟关系!
等到芮永宁和元凤渐渐熟悉起来后,边静玉和沈怡还从元凤那里听到了一件特别好玩的事。
有一次,元凤领着芮永宁去看一个小型的由美院的学弟学妹们组建的不对外开放的校内画展时,芮永宁在一副名为《田野》的画作前停下了脚步,他指着那幅画对元凤说:“姐,这幅画画得真好!”
“哦?”元凤眉眼一弯。
芮永宁侃侃而谈,说:“要我说什么技巧啊、用色啊、透视啊,我肯定是说不出来的。但我可以从这幅画中看到希望。你仔细看这幅画,我觉得画家是在暗喻,用田野来比喻我们日渐繁荣的祖国……”
“不是吧?我觉得画家在创造这副作品时肯定没有想这么多。”元凤说。
芮永宁认真地看着元凤,说:“姐,你一定要相信我。虽然我是搞物理的,但是我有一双善于发现艺术的眼睛。这是绿色的田野,也是春天的田野。画家画的是春天,其实却暗示了秋天的丰收。我们的祖国也是如此,我们正处在一个上升期。就拿我的专业来说,在航天这一块,我们的起步要比美国晚了很多,但是稻子已经种下去了,只要我们辛勤耕耘这片土地,我们就一定会迎来最后的丰收……”
元凤听得很感动。
芮永宁又说:“你再看画上的阳光……有没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这阳光就是指人民的信念。”
元凤指着画作旁边那不起眼的写着作者名字的标签,真诚地说:“小芮啊,如果这画不是我画的,姐姐我就信了你这番解释了。”这是她毕业那年的作品。什么祖国,什么人民,她真的没想这么多啊!
芮永宁:“……”
元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开心地说:“不过还是谢谢你。其实你也没有说错,创造这幅作品时,我心里的关键词确实是‘希望’。我确实画了春天的田野,然后想着秋天的收获。”从某种角度来说,芮永宁也算是读懂了这幅画。不过因为他是搞物理的,所以他才顺着自己的工作想到了国家的航天事业。
芮永宁捂着脸说:“姐……”声音拐着弯儿,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元凤一脸嫌弃地走远了。大男生撒什么娇!
芮永宁透过指缝看到元凤走了,又赶紧追上去。
等到二凤的儿子满月,元凤回z省看望外甥,贺桂花催她催得更急了。贺桂花如今是著名的农民企业家,在z省也有了自己的人脉圈子,就抓住一切机会给元凤安排了几起相亲会。元凤烦不胜烦。
大概是因为自己有过被逼婚的经历吧,等边静玉和沈怡也长到了需要被长辈逼婚的年纪时,元凤总站出来帮他们说话,说:“我结婚算晚的,现在不也过得很幸福吗?你们别催着大宝和小怡了,等他们的缘分到了,他们自然就结婚了。好婚不怕晚。大家该干嘛就干嘛去吧。”真是感动华国好姐姐啊。
元凤一直到了三十岁才结婚。在人们普遍的观念里,女人年纪大了会被“剩下”,而男人只要优秀就永远不愁娶。元凤作为一个女人,拖到三十岁才结婚,结果日子过得特别顺遂。那边静玉和沈怡作为男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有元凤这个晚婚的活体在,家里人果然没怎么逼着边静玉和沈怡。
再有一个,当元凤把芮永宁领回家时,其实贺桂花并不是很认同这门亲事。因为芮永宁比元凤小了足足四岁。贺桂花心里存着不少老观念,她怕元凤老得比芮永宁快,以后会被芮永宁抛弃。元凤已经三十了,芮永宁才二十六,二十六的小伙子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安安心心陪着元凤?
这又不是农村里的穷小子需要娶个年纪大点的婆娘帮家里干活!
芮永宁的家境比老边家好了很多,他图什么呢?怕是图新鲜吧!
而且,元凤每年都需要花几个月的时间去往全国各地采风,待在家里的日子很少。当她沉迷于创作时,她需要安静、自由的环境,不可能像寻常家庭主妇那样围着丈夫打转。贺桂花总担心元凤这样会被她未来的丈夫嫌弃,所以想给元凤找个老边家能拿捏的男人嫁了,使得那男人能够一直供着她。
可芮永宁是什么人?他那样的人一看就是老边家拿捏不住的啊!
然而,元凤婚后却过得比贺桂花想象中要幸福多了。于是,贺桂花在长女的婚姻中学到了一点,孩子们终究还是长大了,就算她是真心为孩子们好,但有时候,孩子其实并不需要家长的这种“好”。
也因为这样,所以在边静玉迟迟没有结婚时,贺桂花不仅没催他,还为他劝住了家里的其他人。
可以说,元凤和芮永宁的这段婚姻在某种程度上为边静玉日后顺利出柜打下了一定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