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红旗暂时在老边家里住了下来。下河村离治寿村太远了,毛春妹随便给汪红旗编了个“我老姨的小姑子的孙女”的身份, 说汪红旗是来找边静玉辅导功课的, 村里的人立刻恍然大悟, 都信了她的话。
其实老边家的长辈都还不知道汪红旗家里的事, 都以为她就是三凤的同学。不过,看汪红旗那么能干,毛春妹竟然对她挺友好的。在这个家里,几个凤干完了活, 毛春妹总能从中挑出一些问题来, 但汪红旗干的活,毛春妹就挑不出问题来了。用毛春妹的话来说, 她觉得汪红旗有她年轻时的风范。
汪红旗住在了几个凤的房间里。
晚上关了灯, 姑娘们在睡着之前总会聊一会儿天。汪红旗忍了两天, 到底没能忍住,说:“我啊,有天晚上做了个神奇的梦, 正因为在梦里见到了三凤,我这次遇到了事情,才会找到了你们家里来。”
“哇, 那你梦到了什么?”姑娘们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
汪红旗说:“那个……我先说好啊,梦都反的,我把梦里的事说出来,你们可不要生气啊!”
几个凤都拍着胸脯说自己不生气。
汪红旗就把梦里的事挑挑拣拣地说了:“在梦里,你们弟弟可不是现在这个好大宝, 而是一个坏大宝,特别特别坏,你们都不喜欢他,他也总是欺负你们。后来,他闯了大祸,就把你们推出去顶罪。”
在老边家,男人们的性子都粗,而且都孝顺毛春妹,因此在家里并没有什么发言权。而在女人们中,边爱党的媳妇住在镇上,根本不愿意管老边家的事,剩下三个女人里,蒋旺男最重男轻女,毛春妹其次,贺桂花再次。在现实生活中,贺桂花去镇上开了店,手里有了钱,她就愿意给女孩子们做新衣服穿,但如果她没钱呢?那么自然只能紧着儿子来了。她都这样了,毛春妹和蒋旺男就不用说了。
汪红旗才说了一点关于几个凤在她梦里受委屈的事,几个凤就纷纷炸毛了!
“你这做的什么破梦啊!不听了不听了,大宝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二凤脾气最爆,气鼓鼓地说。她有时会在心里和边静玉较劲,觉得家里人都偏心边静玉,不过外人敢说边静玉坏话,她是要炸的。
元凤赶紧打了圆场,说:“都说了梦是反的嘛!梦里越糟糕,说明大宝就越好。”
于是大家纷纷吐槽说汪红旗的梦不靠谱。
过了好一会儿,四凤忽然小声地说:“其实……我觉得红旗姐这个梦也有点道理,如果咱们的好大宝变成了红旗姐梦里的坏大宝,那我肯定就没书念了,坏大宝巴不得我倒霉,怎么会帮我去求奶奶。”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边静玉一直都很好,即便是在他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他也非常体贴家里的姑娘。他从来就没有做过伤害姑娘们的事。于是,姑娘们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了一种理所当然——倒不是说她们不知感恩地忽视了边静玉为她们做的事——她们已经习惯了边静玉的好,没有想过边静玉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好。
姑娘们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如果没有边静玉,她们的人生走向将变得无比糟糕。
“我好羡慕你们……”汪红旗幽幽地说,“我不羡慕你们有兄弟,更不羡慕你们兄弟有本事,就羡慕有一个人能费尽心思对你们好……我啊,其实我妈妈对我还是不错的,但她连她自己都保护不了……”
几个凤纷纷安慰她。汪红旗摇摇头,说:“我不难过了,能够认识你们,我已经很幸运了。”
如果这世上真有“静玉大宝”教,不自觉成为教中大护法的汪红旗已经不自觉地开始传教了!
如果说边静玉成为了几个凤的小骑士,那么沈怡就成了毛安妮的小绅士。夏日里难得下了一场大雨,雨后沈怡陪毛女士逛街,中途累了就在公园里找了张长椅坐下。母子俩旁边的那张长椅上也坐着一对母子,小孩看上去和沈怡差不多大。沈怡从包里取出水杯,递给毛女士说:“妈妈,喝点水吧。”
毛女士喝水时,沈怡就拿了一把折扇帮她扇风。毛女士说自己不热,沈怡就说毛女士都出汗了。
旁边那个带孩子的妈妈就一脸羡慕地看着这一幕。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会这么贴心?
“妈妈,下午还逛吗?不逛我们就回家了吧。”沈怡说。
“宝宝不想逛了?”毛女士问。
沈怡点了点头。
毛女士笑着说:“可是妈妈还想去吃西餐哦。”
沈怡一脸无奈地看着毛女士,说:“好吧,那我继续陪你。”
旁边那个妈妈更加羡慕了,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会这么乖,明明不想逛街了,但就因为妈妈还想逛,于是他就不哭不闹地点头了。她很想请教一下毛女士,为什么能把孩子教得这么乖?结果她孩子闹了起来,说:“妈妈!我要那把冲锋-枪!”她只能先顾着自己孩子说:“你不是已经有好几把枪了吗?”
孩子非要买,妈妈不愿意买。母子俩说到最后,孩子竟然直接躺地上撒泼打滚了。
沈怡嫌吵,毛女士就赶紧带着他离开了。母子俩在西餐厅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后,在傍晚时分回了家。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天回到家后还见不到老婆孩子的沈承安满是怨念,坏笑着对沈怡说:“宝宝,前面你的小媳妇给你打了电话,问你在不在家。我说你不在,还说你带着别人的媳妇出门玩了。”
沈怡:“!!!”
沈怡语速飞快地对毛女士说:“妈妈,以后爸爸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别叫他跪搓衣板了,还是让他跪蚂蚁吧,跪死了蚂蚁就揍一顿,蚂蚁爬走了也揍一顿。妈妈你可以考虑下。好了,我去打电话了!”
呵呵,今天的父子亲情也很塑料呢!
沈怡动作麻利地按下了宝坪镇学校里的号码,拨通后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了,可见边静玉一直在电话前等着。沈怡顿时觉得非常懊恼,早知道边静玉今天会给他打电话,他打死也不出门了。
几秒钟后,沈怡郁闷地喊了毛女士一声,说:“妈妈,静玉说想要和你聊聊。”
毛女士有些诧异。她和沈怡的小笔友从来没有过交流,那孩子怎么想起来要和她说话了?不过,这不妨碍毛女士开玩笑。她故意抬高了声音说:“啊呀,第一次和儿媳妇说话,忽然觉得好紧张啊。”
边静玉只等了一小会儿,电话里就传来了一个飒爽的女音,说:“儿媳……咳,静玉啊。”
“阿姨好!”边静玉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我听说阿姨是一个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对吗?小怡总是在我面前夸奖您,他说您一直努力为妇女和儿童争取权利……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一个女孩子……”
边静玉用简洁的语言把汪红旗介绍给了毛女士。
毛女士说:“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我们基金会一定会为她提供帮助的。”
“谢谢阿姨。”边静玉说,“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汪红旗在我们这边绝不是个例,我已经征得了汪红旗本人的同意,希望能借着她这个机会开展一下普法的工作……很多人因为无知所以肆无忌惮,从来没有人因为虐待妻女而接受惩罚,于是这样的事情就屡见不鲜……是,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毛女士脸上的表情立刻认真了起来。因为自家的孩子就是一个天才,所以毛女士在听到边静玉有理有据的分析时,并没有因为他的年龄就小看他,而是真正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毛女士就是从宝坪镇上走出来的,她当然知道某些人能有多愚昧。她自己若不是遇到了好心人,早就被亲生父母害死了。
边静玉想要解救的并不是汪红旗一人,而是他们那儿所有受到欺压的女人和儿童。当无知的人心里有了畏惧,当软弱的人心里有了希望,就算某些事情不能完全禁止,但肯定能够减少很大一部分。
而边静玉之所以会想到向毛女士寻求帮助,一是因为毛女士本身就奋斗在慈善的第一线,二是因为毛女士身份特殊,如果她向宝坪镇这边的领导施压,镇上的派出所肯定能够改掉不作为的作风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的想法很好,我会亲自过来处理这件事的。”毛女士对边静玉说。如果只为了一个汪红旗,毛女士自然没有必要回宝坪镇,但如果要想办法破开头顶上的天,让阳光能够彻底照进那些充满黑暗的地方,毛女士就很有必要回去一趟了。因为,只有她亲自出面,才能压得住场子。
“妈妈!我也要去!”在一旁偷听电话的沈怡迫不及待地说。
“不行。你留在家里。”毛女士说。她是做事去的,哪有精力看孩子。
“我要去!”
“不行,路太远了,来来去去很累的。”
“我要去!”
“你走了,你爷爷怎么办,你大伯怎么办,他们会想你的。”
……
沈怡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毛安妮脚下的地面,似乎觉得这块地不够干净。其实是他要求太严了,家里天天都有人打扫,地面还是很干净的。他蹬蹬蹬地跑远了,找到了一把拖把后又蹬蹬蹬地跑回来。
小身子撑着大拖把,仔细擦了擦毛安妮脚下的地,然后把拖把丢在了一边。
毛安妮茫然地看着自己孩子,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丢开拖把后,沈怡继续纠结地看着毛安妮脚下的地面。他的眉头紧皱着,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他犹豫着,心态上似乎有点放不开,于是又跑去找了一块干净的毛毯铺在地上,然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躺到了地面上。他学着今天看到的那个熊孩子的动作,笨拙地滚了一圈。
“我要去!”沈怡说。
毛女士:“……”
沈怡又笨拙地滚了回来:“我要去!不然我今天就不起来了!”
没有在地上打过滚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那你别起来了。”毛女士忍着笑说。反正地上铺着毯子,根本不会把衣服弄脏,继续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