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巧娘虽是虚惊一场,但不代表钱松禄就能被原谅。
两位坐在马车里的女人都没有出事, 这仅仅是因为她们的运气比较好而已。不是每一位快马加鞭的军爷都能在几十米开外迅速反应过来的;而就算他们反应了过来, 他们也不能有那样大的力气和那样好的身手把自己胯-下的马死死勒住;再就算他们有力气、也有身手, 他们能顾着自己就算不错了, 当沈巧娘被甩出车厢外头时,他们也来不及抱住沈巧娘。总而言之,要不是她们碰上了一位厉害的军爷,她们这次非死即伤。她们要感谢那位大力气、好身手、反应快的军爷, 却不能轻易放过钱松禄。
边静玉回到新诚伯府时, 并没有看到沈巧娘。沈怡道:“大姐无事……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边静玉道:“咱和汪彭泽说一声,叫他带着手下的兄弟们把钱松禄那厮抓起来, 叫他好好蹲几天大狱。这也不是我们冤枉他, 我听说那位军爷的马被撞晕了, 如今还在路上躺着,这都是证据啊!就治钱松禄一个扰乱治安的罪吧!”汪彭泽是九门提督的次子,如今身上也领着差事呢。当初为了永乐郡主与姚和风的亲事, 汪彭泽被他的母亲支使着和边静玉、沈怡二人交上了朋友,如今处得都还算不错。
提及钱松禄,沈怡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点了下头说:“这是要的,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钱家的日子不好过。虽然钱松禄后来娶了当初那位和他偷-情的兰敏郡主,也算是有了岳家靠山,但兰敏郡主过门才七个月就生下了一个儿子。那孩子越长越大,他的脸上却全无钱家人的影子。钱松禄听到了些许流言, 隐约觉得儿子大概不是自己家的种,却一直不敢真把这事挑破了说。因为他其实是个再懦弱不过的人了。前不久,钱松禄亲眼看到了兰敏郡主和别的男人寻欢,这打破了他的希望。
钱母已经被兰敏郡主折腾坏了。这老贼婆当初想要趁着沈巧娘生产时要了沈巧娘的命,结果到了兰敏郡主手里,她还有什么威风可作的?有一次被兰敏郡主身边的大丫鬟顶了罪,她气得出现了中风之兆,第二天就起不了床了。如今,她已经不成人形地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半了。对于她来说,活着就是一种折磨。可大约是应了那句祸害活千年的话了吧,她偏偏还活着,每日苦熬着日子似的活着。
钱父自觉无颜面对沈德源这位老友。所以,在沈德源官复原职的那一年,他就谋了个差事,孤身外放去了。如他这个年纪,他这一外放可以说是毫无前途可言的。他大概是要在那个位置上终老了。
看到钱松禄这么倒霉,沈家人就放心了。却不想他竟然在这时缠上沈巧娘!他肯定是后悔了,但他竟然有脸缠上沈巧娘!他竟然差点叫沈巧娘连着边雅出了意外!沈怡和边静玉都被这人恶心坏了。
“你去劝劝大姐……叫她莫要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伤心。”边静玉说。
沈怡皱着眉头说:“我想要把钱松禄弄出京城去,你有主意不?妮儿一日日大了,她外出交际时,少不得会有人到她面前来说三道四。若是被她知晓了她的生父是那样不堪的一个人,她该多伤心啊!”
边静玉笑着说:“对付他哪里用得着脏了你的手呢!钱松禄就一张脸可以糊弄人,我看那兰敏郡主已经过了当初的稀罕劲了。他待在京城,反而碍着兰敏郡主寻欢作乐,不如借郡主的手赶他远走……”
二人好好商量了一回,边静玉又提议去沈家把苏氏请来,叫她好好陪一陪沈巧娘。
“对了!”边静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咱们快点叫人去打探一下,好知道今日那位军爷是谁。这是救命之恩,咱们万万不可怠慢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那位军爷。咱们就在家里设个宴款待他吧。”
“嗯,确实要谢谢他。”沈怡说。
沈巧娘不知何时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了,眼角微微有些红,可见刚刚哭过。听到边静玉的话,沈巧娘忙说:“不用打探了,我知道那人是谁哩。你们可还记得当初在咱们家里做过护院的那位壮士?”
“姐你是说高飞?”沈怡惊喜地问。
沈巧娘点了点头,道:“正是他。他那身高,还有他脸上那道疤,都不会叫人错认了。”
高飞去了西北已经有几年了,算算时间,确实到了该回京述职的时候。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正是当兵的好材料。武官的升职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高飞敢打敢拼,他本人又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号的,没有人敢吞了他的功劳,每上场杀掉一个敌人,割下的人头就都是他的功勋。如此累积了几年,他已经是一位千总了。几个月前边境又有一些风波,他生擒了蛮人的王子,这又是一件大功啊!
高飞这次进京面圣,肯定是要升官的!
沈怡毕竟和高飞有旧,听说他从西北回来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当年,他们在高飞最困难的时候帮了高飞一把,给了他一个容身之处。现在高飞就救了沈巧娘。这可以称得上是好人有好报了。
“我当时都吓傻了,竟是没有好好说一声谢谢。”沈巧娘有些歉疚地说。
“待我们把高大哥请到家里来喝酒,你再好好感谢他一番。”沈怡说。
边静玉也说:“高大哥久未归来,怕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准备好,干脆让他住到咱们家来吧。”
沈巧娘稍稍有些不自在。高飞为了救她,把她抱了一个满怀,这可以算得上是一种非常亲密的接触了。当然,这不自在的情绪只有一点点,就这一点点还是源于女儿家的矜持,更多的还是感激了。
边静玉和沈怡也没有多想。既然是救人,哪里能顾得上那么多呢?他们可不会觉得,沈巧娘被高飞抱了,贞洁就有失了,应当要嫁给高飞。他们甚至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光想着如何感谢高飞了。
高飞如今应当是住在驿馆里,沈怡忙叫了管家亲自去驿馆守着。
到了傍晚,新诚伯府的管家见到了从宫来出来的高飞,传达了主家的意思,代表主家郑重地邀请高飞住到新诚伯府去。高飞仍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道:“今日已经迟了,我明日一早自会上门。”
管家又说第二天就让马车来接。
高飞却说不用这么麻烦了,他认得去新诚伯府的路,到时候就自己去了。
边静玉和沈怡听了管家的回话,心想,高大哥果然是高大哥呢,还是和当初一样,是个实诚人!这天晚上,他们熄了蜡烛就躺在床上聊起了高飞。高飞已经三十多了,至今单身狗一只,沈怡寻思着是不是该叫母亲帮高飞做个媒。高飞身为需要时时上战场的武官,嫁给他是有风险的。但是,他的优点也很明显。首先是他恩怨分明,谁对他好一分,他肯定能还三分,其次是他明摆着要前途无量了。
“而且,若有女子嫁给他,还不用被逼着生儿子!”沈怡越说越美,“像他这样戍边的武官,因为难得回来,谁家里不是妻妾成群的,就为了能尽快得到个儿子。但高飞就不用,他母族那边是以女子为尊的,他父亲当初是入赘的,因此他的观念习俗多从了他的母族。对他而言,生女儿反而是好事呢!”
边静玉心里起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不等他细想,沈怡又问:“对了,今天大妹找你有什么事?”
见沈怡提到边慈,边静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真担心大妹日后的处境。他对沈怡是不瞒着的,压低声音把事情说了。沈怡也被边慈这一手吓住了。这姑娘了不得啊!不过,鲛纱绫确实值得注意。
皇子们都有门人,从门人那里得到孝敬,这不算什么。有些人为了能攀上皇子们,往往会到处送礼。如果五皇子收到了别的什么礼,这都不能说明什么,偏偏是鲛纱绫!除非送礼的人已经下定决心要登上五皇子(或者说的大皇子这一派)的船了,否则他绝对不能轻易把这样的好东西拿出来示人。
鲛纱绫也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莫非织造局里有人搭上大皇子了?”沈怡这样问道。
边静玉却没有回答。织造局不仅给皇室提供丝绸布料,他们还负责给皇上传递江南的各种消息。如果他们中有人背叛了皇上,那么皇上对江南的掌控力又会下降不少。所以,这样的猜测非常可怕。
两人卧谈会开得有点迟,第二天差点起不来。
新诚伯府的门房打着哈欠上岗时,就见大门外站着一位身材异常高大的军爷,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门房早得了吩咐,知道今天主子姐姐的恩人会上门,千万不能怠慢,就立刻把哈欠咽了回去,毕恭毕敬地开了门。那军爷却没有进来,反倒是一拱手,说:“劳烦小哥进去传个话,高某来提亲了。”
————————
“提……提……提亲?”沈怡嘴巴瞪圆了,似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边静玉脸上有些喜色,道:“你昨个儿不是很满意高大哥么,说他是一位极好的夫婿人选。他昨日还救了大姐呢……”这就是缘分!高大哥和沈巧娘都是那种实心实意的好人,和钱松禄那混蛋不一样!
沈怡撇了撇嘴。他也觉得高大哥挺好的,但在他的心里,他姐姐更好啊!
“朝廷有令,武官在外,内眷不能离京,姐姐若是嫁给了他,两人定是分居两地、聚少离多。而且家眷们一想到他在战场上搏命,就得整日提心吊胆的。”沈怡说,“还有啊,他连媒婆都没有请,事前也没有和我父母商量过。哪有像他这样贸然来提亲的……万一姐姐恼了怎么办?气都要被他气死了!”
边静玉还不了解沈怡?若沈怡真不高兴,这会儿早叫人把高飞打出去了,哪里还有这么多话!
沈怡继续絮絮叨叨,边静玉神色淡定地找出一个布口袋递给他。
沈怡接过口袋茫然地说:“你给我个口袋做什么?哦,莫非是让我罩了高飞的脑袋揍他一顿?”
边静玉摇了摇头,说:“我的意思是……你拿去装东西吧。你装啊,你接着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