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报警?”李鸿羽道。
“我怎么报警!”中年男人十分激动, “当时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溺死的,反正浑身都是水!而且尸体就出现在我的货车上, 周围又没有监控,如果报了警,警方肯定第一个就会怀疑我!”
“你的货车当时停在哪儿?”吴伟伟问。
“巷子里。”中年男人说, “我是外地人,租的城中村的房子。那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有两个监控也早已经成了摆设。”
他死死咬着腮帮,两拳攥紧, “这种情况下, 换成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做!”
冤假错案不是没有,男人的担忧并非不能理解。
吴伟伟沉默了片刻, 继续问道:“所以你就把尸体藏在车里,在运货的时候把她带进工地抛尸。”
中年男人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吴伟伟:“那你为什么在七天之后又过来一趟?真的是因为送错货?”
“不是……”中年男人突然浑身一抖, “我是因为害怕。”
“你搬运尸体的过程中沾染了尸气和晦气, 想必近来走了霉运。”李鸿羽淡声指出。
中年男人猛地抬头, 眼里闪过片刻惊讶。
半晌,他重新低下头, 带着几分恐惧低声说:“从我把尸体送进工地那天夜里起, 我就开始做噩梦, 特别是最近几天,我越来越倒霉。就好比今天,要不是有人拽了我一把, 我今天上午就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给砸死了。”
“她一定是怪我没有好好安葬她,一定是这样……”中年男人的身体越抖越厉害,害怕到了极点。
他现在满心后悔,可若是事情重来一遍,他或许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家里还有妻子和孩子要照顾,一家老小全靠他跑车替人拉货赚钱,他若是真因为这事儿惹上官司,被抓了进去,这个家也就跟着垮了。
“你把尸体藏到哪里的?”李鸿羽站直,抬头看向办公室的大门方向,示意道,“带我们过去。”
男人僵在原地,不停地用力摇头:“我不去,我不去!”
他突然一下噗通跪地,膝行到离他最近的卢光安面前,两手紧紧抱住卢光安的腿,祈求道:“卢先生,我今天不该来要钱,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钱我不要了,你让守在外面的人放我走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
卢光安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愣在原地,还是吴伟伟先反应过来,伸手把人扶起。
“所以你今天来要钱,是想离开这里?”他问,“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远离了,晦气就跟着散了,死去的女人就不会再影响你?”
“难道不是吗……”中年男人讷讷道。
“当然不是。”吴伟伟说,“如果只是少量的晦气,多晒几天太阳自然就散了,可你身上还沾染了尸气,长此以往,你身上的晦气会越来越重,今天只是差点被花盆砸了脑袋,明天可能就是车祸、坠楼。”
中年男人吓得更厉害,不知所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见对方看着自己,戊戌愣了下,弱弱道:“所以你最好是带我们去现场看看,只有从源头上解决了问题,你的霉运才会消散。”
“你们会报警吗?”中年男人问。
“看你的表现。”李鸿羽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半,太阳快下山了,
中年男人用力咬了下牙,痛下决定:“我带你们去。”
藏尸的地点在整个工地最靠里的位置。
那是一个地下室,里面有能控制整个小区自来水的总阀门,而尸体就藏在其中一个最大的管道内。
因为通水的缘故,管道的阀门是打开的,水将尸体从阀门处冲到了自来水管道的分岔口。分岔口没有总管道那么粗,尸体以艰难的姿势曲折的堵在那里。
当吴伟伟爬进被水漫了一半的管道,用手电照到那尸体的时候,很没出息的吓了跳,一个劲儿的倒着往后爬,双脚和屁股险些怼上李鸿羽的脸。
“你冷静点。”李鸿羽用胳膊肘顶住退下来的人,“你看见什么了?”
青年清冷的声音的确带有几分安抚作用。
吴伟伟再次将手电照过去,尸体被水泡胀的脸呈现出一种刺眼的苍白,眼睛睁得很大,嘴巴也微微张开。黑色的长发缠绕在她的脖子上,像一条又一条恐怖的纹路。
“是尸体。”他咽下口水,紧了紧手里的电筒,“根据她的姿势来看,脊椎、手臂和腿上的骨头应该已经被折断了,没看见其他外伤。”
李鸿羽沉默两秒,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害怕吗?”
“啊?”吴伟伟错愕了下,告诫自己,是男人就不能说怕!随即问,“怎么了?是要我,要我把尸体弄出去吗?”
李鸿羽道:“不用你,我来。我们先退出去。”
吴伟伟给自己挽尊:“我没怕,我可以。”
李鸿羽没理他的逞强,倒着退离分岔的管道,停在了主管道处。听这背后的动静越来越小,吴伟伟心头发虚,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手脚并用快速地往后退。
手电筒的光随着他的动作,距离尸体越来越远。
那张白得刺眼的脸开始晦暗。
吴伟伟在动作途中抬了下头,恰好瞅见那张脸,心头一跳,正想移开视线,却忽然发现那双眼睛突然眨了一下。
心跳在停了一秒后疯狂地跳跃起来,他发了疯似的加快爬行的动作,却依旧没能躲开沿着管道壁延伸过来的黑色长发。
吴伟伟的手脚被头发缠紧,身体不听使唤的被拖动。
主管道内,李鸿羽察觉到什么,立刻钻了进去,他手中的铜钱剑被迅速拆散,铜钱倒着红绳子飞出去,正好缠住吴伟伟手腕的头发。
瞬间,水鬼的头发尽数松开束缚,冒着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烟雾。
吴伟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以令人难以想象的柔韧度,硬是在窄小的管道内转了一个身,快速朝岔口的李鸿羽爬去。
李鸿羽弯下腰,手伸向前方,握住对方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一股大力拽了他一把,随即就见吴伟伟从里面钻出来,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他,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呀吓死我了,突然眨眼那段儿太有恐怖片既视感了。”
抱住的身体肌肉结实,体温温热,吴伟伟用力又搂了一把李鸿羽,总算是活过来了。”
李鸿羽浑身僵硬,下巴仰得很高,鼻尖是吴伟伟在管道里染上的水腥味。
“抱够了吗?”他声音低哑,眉心微蹙,有些不大自在。
吴伟伟摇头,发梢随着他的动作在李鸿羽的下巴上来回移动,“都是大男人,抱一抱怎么了。”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松开了手。
想起之前看到的恐怖画面,吴伟伟头皮发麻,用力来回摩擦自己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那女鬼太喜欢出其不意了,刚才她的眼睛突然就动了,吓得我措手不及。而且……”一想起那画面,吴伟伟就心头发凉,“而且我好像还看见她笑了一下……”
戊戌:“吴先生你胆子好小。”
戊戍点头附和。
吴伟伟撇嘴:“胆小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说起来,跟陈哥经历的事情也不少,心里承受能力却没怎么涨上去。
卢光安在一旁听得战战兢兢,再转头去看中年男人,这人估计是吓傻了,双腿颤得不像话,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
他伸手往他肩上一拍,中年男人直接一个激灵。
尿了。
卢光安尴尬地收回手,别开脸,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那头,吴伟伟已经从主管道里翻出来,从戊戌手里接过纸巾正在擦脸,他担心的趴在管道出口,探头往下看,想起什么,他突然一拍脑门,将背上的包甩到前面,从里面取出一把十字弓。
十字弓是最基础的版本,轻便易上手,中点是朱砂点缀的鲜红色的箭头。
箭头由雷击桃木制成,浸了鸡血和黑狗血,箭身上刻了符文。
他灵力低微,符文的效力并不大,反倒是鸡血和黑狗血贼好用,就连赵老爷子和他陈哥都夸他手艺不错,箭头上阳气很足。
简单的驱邪破煞完全没问题。
吴伟伟将十字弓绑在小臂上,发射键位于掌心,手指一勾就能碰上。
不多时,拖拽声从管道内传出来。李鸿羽单手拖着被几乎折叠起来的尸体出现在了主管道内,他佝偻着腰一路往前,很快就看见了出口处的光亮。
吴伟伟瞅见他的衣角,立刻将发射键上的安全卡扣扣上,伸手下去拽人。
他的手沾了不少管道里的泥沙和锈迹,掌心脏乎乎的。
李鸿羽目光在上面停留几秒,抬手握住,这才发现,原来吴伟伟的手比他要小上一号,被泥沙污渍覆盖的地方,藏着些许薄茧。
感觉到来自对方的力道,吴伟伟用力将人往上一拉——见人安然无恙,他松了口气,抓着李鸿羽的胳膊将人从管道里带出来。
女人的尸体还留在管道里,吴伟伟只要一想起自己接连遭到的两次攻击,和李鸿羽这一身脏污全都拜那中年男人所赐就气得想骂人。
他没好气地把人拽过来,掐着他的脖子往下按,“看看你干的好事,去,进去把人背出来。”
中年男人吓得口齿不清:“不,不要,我不去!”
他转身想跑,被吴伟伟一把拉住后领,给拽了回去,直接丢进了管道里。
中年男人的后背正好撞上女人的尸体,那湿漉漉的头发,像是长了手脚一样黏在他后颈的皮肤上,吓得他哇哇大叫,双腿软得怎么也站不起来。
吴伟伟的脑袋出现在上方的出口,面无表情道:“把人弄出来。”
李鸿羽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我去吧。”
折腾来去,时间又过去了。
吴伟伟却以为他是心软,恨铁不成钢地戳李鸿羽的胳膊:“你这么好心做什么,事情的起因有他一份儿,凭什么让你去受累!”
李鸿羽看了眼怼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垂下的睫毛颤抖一下,点头道:“嗯,你说的对。”
中年男人听到这话心头凉透了,顾不得害怕迅速站起来,两手抓着管道口想往外钻,被吴伟伟用力摁回去。
屁股摔到地上,中年男人疼得直抽气。
他颤巍巍的回头,目光落在那双挣开的眼睛上,头皮发麻,疯了似的撑着管道壁往后躲。
外面几人的说话声透过厚实的金属管道传进来,越发显得这里面闭塞阴森。
他知道,吴伟伟不会对他心软,这尸体他不背也得背!
深吸口气,他闭上眼睛摸过去,指尖触及到的皮肤因为发胀变得僵硬,冰冷湿润的触感让他心跳加速。
心下一横,中年男人咬牙一把将尸体拽起来,转身将其带到背上。顿时,他感到自己从脚到头都被尸体散发出的寒气给包裹着了。
尸体灌了水,很沉。湿润的黑发从尸体的后背和肩上滑下来,就垂在他的脸颊旁。
中年男人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脚下越来越快。
好在,尸体距离管道出口也就几米远,在他刻意迈大的步伐下,不过几瞬就抵达了出口。
戊戌跟戊戍就是来打下手的,自然不能让李鸿羽干这种事情,急忙凑上去,先将中年男人抗在背上的尸体合力拖出去,放平到地上。
中年男人被吓得浑身无力,最后还是卢光安搭了把手,才将他从管道里拽出来。
他撑着膝盖用力喘|息几下,靠着管道滑坐到地上,两眼无神地看向正在给尸体擦拭的戊戌。
尸体脸上的水被擦拭干净,乱糟糟的头发被戊戌用手随意梳理几下,他回头看向李鸿羽:“组长,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鸿羽手里拿着罗盘,指针静止,说明附近没有邪祟。
方才突然附身尸体对吴伟伟发动攻击的水鬼已经逃走了。
“等晚上吧。”李鸿羽蹲下,伸手覆上尸体的双目,“根据货车司机所说,人可能一开始就被溺死了。水鬼离不开水,而这附近远离市区喧嚣,相比之下阳气稀薄,加之附近又有工人驻扎……相比下,这片工地是她躲藏和找替死鬼最好的地方。”
吴伟伟:“你的意思是,她晚上很可能还会出来。”
“嗯。”李鸿羽低声应了一句,目光落在下方。
他掌心往下,轻拂,再移开……身体的眼睛依旧是睁开的。
吴伟伟叹了口气,可见死的时候她有多怨、多恨。
“那……那这尸体这么办?”卢光安问道,他捏紧了裤兜里的手机,如果报警的话,工地发现尸体的事迟早会传出去,对项目会有很大的影响。
李鸿羽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道:“我自有办法。”
半小时后,几名便衣驱车赶到了工地现场,将尸体放入尸体袋中抬了出去。戊戌跟戊戍在李鸿羽的要求下,跟随便衣警方和中年男人一起离开,要去警局办理一些手续。
中年男人十分害怕,临开车前还抓着窗户,向李鸿羽反复求证:“李先生,他们真的会放我回家吗?”
戊戍嫌他太吵,伸手把人拉回去,关上了车窗。
目送便衣离开的卢光安对李鸿羽又高看了几分,说话越发客气:“李先生,都这么晚了,咱们要不先找个地方吃饭?”
话音刚落,三人间响起咕噜一声。
吴伟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我。”
卢光安哈哈笑了两声,“是我怠慢了,我马上差人在附近订餐。”
卢光安的下属效率很高,不到五分钟就在附近的五星酒店订好了包厢,还派附近分公司的人开车来接。
除了卢光安,李鸿羽和吴伟伟皆是一身狼狈,两人走进酒店的时候引来不少目光。
吴伟伟撇嘴,伸手碰了下李鸿羽的胳膊:“要不咱们先找地方换身衣服吧?”
卢光安早已考虑到这点,笑着道:“我让人在酒店定好了房间,只是衣服还得过会儿才能送到。”
“没关系,那就先吃饭。”吴伟伟饿得饥肠辘辘,自从跟了陈岭混,他已经很久没体会到这种饥饿感了。
卢光安的人办事妥帖,饭菜安排得十分丰盛。
吴伟伟一顿风卷残云,吃得满嘴是油,反倒是消耗比他更大的李鸿羽没怎么吃。
他用纸巾擦擦嘴,凑到李鸿羽旁边:“你就吃这么点?”
李鸿羽道:“还好,不是很饿。”他眸光一转,落到吴伟伟脸上,“倒是你吃得很香。”
吴伟伟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刚刚是因为这个才老看我吗?”
“嗯。”李鸿羽坦诚道,“跟你一起吃饭很香。”
卢光安也赞同道:“跟吴先生吃饭我都有胃口了。”要不是吴伟伟香喷喷的吃相带动了他的食欲,他今晚铁定是吃不下的,光是一想到那尸体狰狞的样子就心肝脾肺一起发堵。
吴伟伟被夸得不好意思:“我吃东西就这样。”
从小缺衣少食,即便是认了瞎子当爹,两人的生活也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吃饭,尤其是吃顿好饭,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每每遇到,他都恨不得把一桌子的菜都扫个精光,把这种幸福全都装进肚子里。
饭后,吴伟伟和李鸿羽去楼上房间换干衣服。
两人的衣服放在同一个房间里,吴伟伟脱t恤到一半时,突然发现李鸿羽解开的衬衣下,腹肌线条清晰,下面是两条流畅往下眼神的人鱼线。
腹肌每块分明,大小得宜,丝毫没有油腻夸张的成分。
吴伟伟没忍住,对着李鸿羽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的挑着眉说:“哥们儿,腹肌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