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管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若是能够一举拿下仙华宗, 就离魔族一统修真界不远了。到时，魔主就能脱离那些束缚，重新降临人间。
战场人。
无论是人族修士还是妖族魔族, 地上的尸体口鼻中冒出一缕缕黑雾。黑雾飘向空中, 似乎正在朝着某一个方向聚集而去。
而半空中的黑雾也越发的浓稠，遮天蔽日, 像是随时都会压下来, 让底下的人充满窒息感。
轰——
一团火球砸到了仙华宗。
仙华宗众人忙着闪躲。
只见火球带着一串长长的尾翼, 从天而降，最终落在了一片空地上。
待烟雾散去后, 可以看见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坑，周围是一片烧焦了的痕迹。
“啾。”一只小凤凰抬起了头, 四处张望着。
谢小意蹲在了深坑面前, 用手指戳戳小凤凰：“你怎么来了？”
小凤凰的羽毛都被戳得蓬了起来, 像是十分舒服，它用头顶蹭了蹭谢小意的指腹，啾啾叫道。
谢小意意外地听懂了它的话。
小凤凰闭关出来以后，就感觉周围环境变得有点不对劲。虽然它身为上古神兽, 什么能量都能吸收, 但魔气闻起来总有点怪怪的。
可以吃，但是没必要。
小凤凰饿得饥肠辘辘，在快要被饿死之前, 他终于想到了可以来找“妈妈”。
于是就按着气息找到了仙华宗这里。
谢小意：我并不想当男妈妈。
小凤凰撒娇：“啾啾！”
谢小意打断了它的撒娇：“行了行了。你闭关这么久，怎么还没长大？”说到这里, 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看着懵懂无知的小凤凰，“对了, 你不是妖王转世吗？”
小凤凰迷茫：“啾？”
谢小意指了指阵法外面的妖族：“这些，你有办法吗？”
那些妖族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催生出来的，一个个猛地狠，不怕痛也不怕死，就像是一个个战争机器一般。
阵法挡在前面？那就用尸体血肉堆出一条路。有人阻挡？那就冲上去，以命换命。
妖族不知生死，但人族修士却已经胆寒了。他们一个个都缩在阵法里，不敢再出去对敌。
若是这样下去，阵法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谢小意想不到解决的方法，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治。
没想到小凤凰还真的有办法。
它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并不惧怕这些形状各异的妖族，扑闪了一下翅膀，飞了出去。
小凤凰盘旋在了上空，璀璨的尾羽展开，轻轻晃动，便荡漾出五光十色。
那些妖族愣了一下，都停下了动作，仰头看着半空中的小凤凰。
见到此景，严管事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疯狂催促道：“还不快驱使他们前进！”
属下也十分焦急，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
这些妖族都是通过特殊手段，人妖杂交出来的，并在诞生过程中施以秘法，使他们听从特定的指挥。
可现在秘法好像失效了，不管怎么催动，这群妖族都愣愣地站在原地。
严管事的眉头紧锁，看着半空中的小凤凰。
小凤凰停留在了妖族的上方，双翼展开，爪子上抓着一块古朴的令牌。
以严管事的眼力，足以看清上面刻着的字——妖王令。
严管事：？？？
他就是随口一说啊！
没想到真能搞出妖王令来？这妖王令是真实存在的吗？
严管事分不出真假，可下方妖族却能认出这妖王令的气息。
妖族的传承都在血脉之中，知识、力量都依靠血脉流传至今，但相应的是，就连畏惧也一同传承了下来。
就算这些变异的妖族失去了理智，但也能够知道畏惧，被血脉驱使着听从妖王令的命令。
小凤凰奶声奶气地“啾”了一声。
但没有人敢轻视它，因为在它这一声下，所有妖族都转了个方向，虎视眈眈地盯着魔族。
魔族：“……”
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小凤凰又是一声：“啾——”
那些妖族立刻红了眼睛，朝着魔族扑了过去。
魔族没想到这些由他们一手掌控诞生的工具妖会回过头来攻击他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这些特意为人族修士准备的秘密武器，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
不到片刻时间，魔族就死伤了一大片。
严管事最先应变：“快退！”
可是已经晚了。
那些妖族本就是没有理智的东西，现在在妖王令的加持下，修为提升了一倍不止，不要命地拖住了魔族。
就算魔族撤退了，也留下了一地的尸体，伤亡惨重。
好不容易撤退到了安全的地方，严管事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暴跳如雷：“这是怎么回事！”
魔族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上司的霉头。
在严管事的谋划下，这些变异妖族是拿出来当做底牌的，结果现在底牌用了，不仅没有发挥应有的效果，还反倒是起了反作用。
这怎么让人不生气？
严管事发了好大一通火，脸色又青又紫，过了一会儿，脸又变白了，活像是调色盘。
他停下了动作，摸了摸胸口，取出了一面镜子，恭敬地说：“主人。”
镜子自动漂浮到了半空中。
上面黑气环绕，并不能看见对面的人长得是什么模样。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镜子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严管事知道这世间的一切都瞒不过魔主的眼睛，故而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还好，魔主并未发怒，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
严管事这种深谙职场法则的人怎么可能会以为没事了？他连忙道：“还请主人责罚。”
魔主深深地凝视了严管事一会儿。
就算是隔着镜子，严管事都能感受到刺骨的恐惧，用尽了毕生的修为，才能忍住不发抖打颤。
严管事都如此，更不用说底下的那些小魔族了，一个个都满脸苍白跪倒在地，不能动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魔主方才挪开了目光：“罢了，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严管事感激涕零：“多谢主人！”
魔主：“只是……”
这一个“只是”，瞬间将严管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主人还有何吩咐？属下必万死不辞！”
魔主道：“污浊之气还不够。”
严管事：“属下明白了，待休整完毕后，必定重点战火！”
魔主一直没有露面，不是因为要装深沉、搞特殊，而是他被困在西洲，还不能出世。
只有天底下的污浊之气到达一定程度，他才能离开枷锁，降临至其他洲。
污浊之气如何来？
杀戮，绝望，血腥……每死去一个人，便会出现一缕污浊之气。
所以严管事要尽力挑起纷争。
正道各大门派之所以私底下有龌龊，不能及时联手驱魔，除了他们蠢这个原因以外，也有魔族暗中安插的棋子煽风点火的功劳。
这样一来，既可以使得正道分崩离析，也可增加天地间的污浊之气。
魔主敲打了一阵严管事，随后便取消了远程童话。
严管事收回了镜子，贴身放好，这才对着手下们说：“准备一下，再次攻上仙华宗！”
魔族应声：“是！”
但除了魔族以外，其他人都兴趣缺缺。
特别是妖族，在见识到过那些变种妖族后就已经是脸色铁青，若不是被绑上了贼船下不来了，早就已经和魔族翻脸了。
尤其是正道那边出现了妖王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抵挡不住妖王令，就地反水了。
至于龙族，在见识到妖族的下场后，还会像之前那样卖力吗？
严管事自然是知道如今的情况的，可是他为了得到更多的污浊之气，已经顾忌不到这么多了。
只要污浊之气够了，魔主降临，不管是妖还是龙，都无力抵抗。
相对于魔族这边的愁云惨雾，仙华宗这边却是却是相反的氛围。
魔族暂时被击退了，所有人都欢呼雀跃了起来。年轻些的弟子甚至都激动地抱在了一处。
在一片欢呼声中，谢小意慢慢退了出来，来到了安静的地方。
卫凌霄已经站在那里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像是隔离于世外。
只有在看谢小意的时候，眼中才会出现一些人气。
这里立着一棵桃花树。
仙华宗四季如春，遍地琼花玉树。桃花正是花季，点点花蕊绽放，随风摇曳。
谢小意足尖一点，轻轻落在了树杈上。花枝摇曳，花瓣缓缓飘落。
他低头，正好能看见下方的卫凌霄：“怎么不过去？”
一片花瓣从卫凌霄的眼前落下：“太吵了。”
谢小意没有说话。
虽然卫凌霄在他面前还是表现得和以前一样，但对于别人，像是丧失了所有的情绪。
不管是给望山宗解围还是来救仙华宗，都是因为他的遗愿，卫凌霄自己并没有任何想法。
谢小意觉得这样不好，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改变。
两人一站一坐，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幅画似的，每个人看过去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打扰。
没有人敢打扰，但是有鸟敢。
小凤凰一个滑翔，同样落在了桃花树杈上，小爪子抓着树枝，不停地跳来跳去。
它想要靠近谢小意，但又畏惧卫凌霄，不敢靠近。
在一阵反复横跳后，小凤凰终于保持了安全距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它转过头梳理着羽毛，梳理好了以后，一抬头，僵住了。
魔族又卷土重来了。
外面都是被侵蚀的魔气，魔族恢复起来也是事半功倍，仙华宗这边还没庆祝完毕，他们就已经再次集结出手了。
但奇怪的是，交手了一阵后，正道之人发现这次魔族的进攻不如方才激烈，有一部分人都在摸鱼划水，没有全力输出。
仙华宗大大缓了一口气，甚至还在乐观地猜测道：“会不会他们已经不行了？”
谢小意也有所察觉。
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结果另有发现。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不管是什么种族，都会从口鼻中钻出一缕缕的黑气，飘散至半空中。
之前没有发现是因为黑雾并不明显，现在死伤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个很恐怖的数字，黑雾也就越发的庞大。
这才让谢小意发现了端倪。
谢小意退回到了防护阵法中，说了这件事，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从没听说过这种事啊。”
“难道是魔族另有阴谋诡计？”
“我知道有记载着秘术，可以用活人血祭，这种……似乎也差不多。”
众人议论纷纷，可却得不出什么结果。
谢小意凑到了卫凌霄的身边：“你有什么感觉吗？”
若是魔族布下的暗手，那卫凌霄身为魔修，应该能感应得到。
卫凌霄闭眸片刻，再次睁开之时，一抹猩红一闪而过：“污浊之气，朝着西面而去。”
西面，不就是西洲吗？
魔族从污浊之气中诞生，他们聚集这么庞大的污浊之气是为了什么？
谢小意与卫凌霄对视了一眼，一个词脱口而出：“魔主？”
正是。
都说西洲魔主降世，百年内必有一战。现在这“一战”有了，那魔主去哪里了？
谢小意与魔族或明或暗打了这么多交道，见得永远都只有严管事。
严管事身份虽高，可到底不是魔主。
如今魔族由他一力领导，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有他的手笔，权力都落在他手中。
本来谢小意还在想，若是他有这么一个得力的手下，乐得当咸鱼。
可现在想想，难道魔主不是不想出现，而是……不能出世。
魔族收集这么多污浊之气，莫非是为了让魔主恢复实力？
谢小意一顿猜测，隐隐摸到了真相：“不管如何，还是得去西洲一趟。”
现在魔族与妖、龙两族离心，方才又损失惨重，呈现出颓势。现在仙华宗缓过气来，应当能够抵挡住攻势。
谢小意决定与卫凌霄去一趟西洲，一探究竟。
小凤凰也要跟着一起去，却被谢小意拦了下来。
小凤凰委屈：“啾啾。”
谢小意安抚道：“你留着，你有妖王令，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什么叫派上用场？
小凤凰委屈得直拍翅膀。
谢小意无法，只能夸奖道：“你最厉害了！”
小凤凰顿时换了一副表情，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似乎在说，放心，这里交给它了。
安排好后，谢小意与卫凌霄悄悄离开了仙华宗，前往西洲。
上一次来到西洲，只是在外围处转了一圈，并未深入其中。
如今再次到达西洲，一落到地上，就察觉到整个洲都变得不同了起来。
上次来时，西洲虽苦寒，但也能有人生存。
可如今草木枯黄，连鸟啼虫鸣之声都消失无踪，更别说是小型野兽了。
好像在这西洲之下，存在着一个庞然大物，不停地吸取着生命力。
除此之外，丝丝缕缕的黑雾从外界聚拢而来，最终落在了西洲的腹地处。
谢小意想都不用想，直接追着黑雾飘摇的方向而去。
一路奔波。
在西洲之内竟然没见到一个活物，就连灵气都接近干涸，廖无人烟。
在路过一处城镇，谢小意的神识一扫，竟然没发现一个活人。
想来也是。
西洲身为魔族的大本营，应当是最先受难的。而外界却一无所知。
在知道没有活人存在后，谢小意没有多做停留，追随着黑雾一路而去。
在沿途，他发现西洲的每个城镇中都供奉着上古魔神，魔神庙中也冒出缕缕黑雾，看起来与尸体身上冒出的同属一源。
谢小意还特意进到魔神庙中查看。
魔神庙中空无一物。
原本应该放置神祗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面前还摆放着一个香炉，香炉中插-着四柱清香，燃烧到一半，香灰都还堆在上面。
谢小意走了过去。
香灰缓缓滑落，散在了空中。
卫凌霄跟在了谢小意的身后，开口道：“不见了。”
谢小意：“什么不见了？”
卫凌霄：“魔气。”
上次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入魔，有些东西察觉不到。现在他已经是魔修了，自然能够感觉到魔神庙中残余的气息。
谢小意这才反应过来。
对哦。
魔族所至之地，带来的污浊之气都侵蚀了灵气，可没想到在西洲这魔族的老巢反而空气清晰。
那么，魔气都跑到哪里去了？
谢小意觉得，只要找到黑雾所去的源头，就能找到答案了。
谢小意刚开始还担心黑雾突然就消失，到了后面，他才知道这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
远远地就能看见西洲最腹地之处凝聚着一个黑球。
黑球遮天蔽日，走进以后发现，它还在不停地蠕动着，似乎在像四周扩张，吞噬着一切它能吞噬的东西。
谢小意站在不远处，将灵力汇聚于双瞳之中，眼前瞬间出现了另外一个画面。
这黑球哪里是由黑雾组成的？分明是一张张扭曲哭嚎着的脸，他们不听地游走，想要脱离黑球，却又被一缕缕的黑雾给拽了回去。
谢小意感觉有点发毛，赶紧撤去了双瞳中的灵气，但刚才所看到的画面却挥之不去。他忍不住感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卫凌霄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思索：“好像是……魔卵。”
谢小意脱口而出：“不可能吧。”
谢小意也曾经在秘境见过魔卵，那东西与其说是魔卵，不如说是傻卵，最后被他一剑给斩了。
若是那玩意是魔卵，那这……就是魔卵加强版？
谢小意抬头，一眼都望不到边际：“这也太大了。”他的微曦剑在这魔卵面前，就如同一根又细又长的牙签，根本不能对其造成伤害。
卫凌霄：“若是再不阻拦，里面孕育着的东西快要成熟了。”
谢小意：“魔主？”
卫凌霄点头。
虽然不知道魔主是什么东西，但谢小意觉得魔族费尽心思也要让他诞生，总归不是个废物。
还是阻拦一下比较好。
微曦剑出鞘。
谢小意上前一步，朝着魔卵劈出了一剑。
霞光落下，瞬间便被黑雾吞噬一空。
无事发生。
谢小意：“……”他回头看卫凌霄，“好像没用。”
咔嚓。
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的声音。
谢小意下意识地看了过去，余光瞥见魔卵上裂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里面层层叠叠，不同的脸庞游走着，似乎在修复着。
谢小意走上前一步，比划了一下：“要是按照这个进度，估计我劈个百来年，能把这魔卵给消灭了。”说完后，他还笑了两声。
毕竟魔卵能够修复，一边砍一边恢复，等于永动机。
谢小意准备勤勤恳恳地劈柴，势必要将铁杵磨成针。又一剑挥出，这次魔卵裂开，出现了一团黑漆漆的液体，接着从中伸出了两双手。
那两双手是魔气组成的，手指又细又长，手背上长满了眼睛，猛地抓向了谢小意，想要将其拽入魔卵之中。
谢小意想要闪躲，可魔卵实在是太大了，织出的黑雾将他团团困住，无处躲藏之下，他被一只手缠出了，连忙喊了一声：“凌霄！”
卫凌霄出手。
危急之时，他也顾不上什么压制体内的魔气了，一股磅礴的魔气从背后涌现，甩过去搂住了谢小意的腰，要把他拉回来。
两股力量暗自较劲。
谢小意僵在了半空中。
谢小意：好像拔河哦。
可是拔河用的是不会断的绳子，谢小意却是会手上。魔卵中伸出的手指紧紧地箍在了他的四肢上，不消片刻，就能看见点点血液渗出。
这鲜血更是激发了魔卵的凶意，拖拽的力量大增。
谢小意驱使着微曦剑想要砍断这些手，没想到刚劈开一条，就神来更多条。
谢小意正想着该怎么脱身，突然听见神识海中又响起了沈白荼的声音。
“进去，进去！”
谢小意：“进去找死吗？”
沈白荼翻来覆去就是那两个字：“进去，进去！”
等谢小意冷静下来一想，沈白荼现在完全就是天道塞进来的一个投影，没机会再夺舍了，再想到天道一心想要把剧情掰回正轨重新封印魔族，综上所述，进去应该不会被坑。
谢小意朗声道：“松手！”
卫凌霄一怔。
谢小意：“听我的！”
卫凌霄没有听他的，而是用魔气将两人的距离缩短。
不是谢小意出去，而是卫凌霄进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直至卫凌霄将谢小意拥入怀中。在接触到一起的那一刻，魔卵突地发力，将两人都拉进了内部。
待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之后，魔卵表面的黑雾蠕动，慢慢地将裂开的缝隙给填满，又恢复成光滑如初的样子。
魔卵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从中伸出一只只的人手，将所有能见到的一切都抓入其中。
它变得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