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位于京师南郊,又称“南海子”,自元代起便是皇家猎场,史称“下马飞放泊”——“下马”,指离城里不远,骑上马,一会儿下马就到了;“飞放”,指飞鹰放狗;“泊”自然是指“海子”,内里放养,鹿、獐、雉、兔无数,平日里罕有人至,可今个儿却是人声鼎沸,概因老爷子亲率诸般臣工到此演武,一大早起,丰台大营的万余步骑便在守南苑的千余守备营官兵的配合下,四处清场,旌旗到处,鸡飞狗跳,人吼马嘶,当真好不热闹。
军演乃是大事,对于弘晴来说,就更是如此了,断然容不得有半点的闪失,自前日起,弘晴便已是住在了南苑中,反复地操练精选出来的演武官兵,精益求精,不放过哪怕一丝的不妥之处,这不,天都已是快巳时了,弘晴还在做着最后的巡视工作,力求确保万无一失。
“晴贝勒,您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断不会有失的。”
相较于弘晴的谨慎,戴梓虽也紧张,可却显然自信得多,这一大早地陪着弘晴在炮兵阵地上都已是转了数圈了,该检查的都已不知检查过几回了,此际见弘晴还孜孜不倦地要在走上一遍,戴老爷子可就有些不乐意了,没旁的,戴梓毕竟是有年岁的人了,又比弘晴更早一天来到了这南苑之地,数日的苦熬下来,身子骨早已是疲得乏了,自不免担心待会儿见驾之际会有失仪之处,这便从旁劝了弘晴一句道。
“嗯,那便好。”
此番军演,弘晴可以说已是压上了所有的赌注,赌的便是华夏的明天,错过了此番东征,弘晴可不敢保证大清远洋舰队何时才能真正建成,也不敢保证是否还能来得及赶在列强对大清的侵扰之前,道理很简单,大清原本对外虽有贸易,可贸易额却是小得可怜,西方列强并不见得愿冒大战的风险与大清开战,可眼下么,随着“八旗商号”这只庞然大物的出现,西方列强又岂肯坐视大量的利益被“八旗商号”所垄断,战争是迟早必然会生的事儿,这一点,早在弘晴展海外贸易时便已预计到了的,正因为此,弘晴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哪怕戴梓再如何保证,弘晴也不为所动,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依旧固执地接着巡视各处。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巳时正牌,太阳已是升到了三竿高,弘晴最后一轮巡视尚未过半,就听南红门方向响起了一阵紧接着一阵的喝道之声,所有正在苑中各行其是的诸般人等立马全都站直了身子,纷纷向南红门方向望了过去,不多会便见旌旗招展中,无数兵马簇拥着一辆豪华大马车从苑门处缓缓行了进来,马车两侧各有数名阿哥持刀跃马地护卫着,早已被圈多年的十三阿哥赫然正在其中。
“臣等叩见陛下!”
马车缓缓地行到了作为检验台的高台之下,但见老爷子由着诸般亲贵们簇拥着行上了高台,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在了高台正中的龙床上,在台下恭候多时的诸般人等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纷纷跪倒在地,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众爱卿平身!”
老爷子算得上是马上皇帝,越是军伍壮观之际,精神便越是振奋,值此数万众齐齐见礼之时,老爷子脸上的笑容自是分外的和煦,但见其虚虚一抬手,中气十足地便叫了起。
“臣等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是叫了起,一众人等三呼万岁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言之处。
“晴儿。”
众人三呼万岁已毕,老爷子也无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点了弘晴的名。
“孙儿在!”
弘晴早已赶到了高台上,这会儿正在边上候着,一听老爷子点了名,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地应了诺。
“眹可是等着看尔所言的工部新造利器,且就都拿出来耍耍好了。”
十五岁的弘晴身子骨早已长开,往日里穿着朝服倒还不显,此际一着甲,当真英气逼人,老爷子越看越是喜欢,话自也就说得很是和煦与随意。
“喳!”
弘晴早就在等着老爷子这么句话,自不会有甚含糊,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一转身,大步便行到了高台的前端,从腰间拽下两面小旗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按着事先编排好的海军旗令挥舞了起来。
“皇上有令,军演开始,步兵上场操演!”
今儿个参与军演的都是戴梓一手训练出来的枪炮手,为保险起见,戴老爷子可是亲自上了阵,此际一见高台处弘晴已是布了军演之令,戴老爷子的脸色瞬间便涨得个通红,几乎是拼尽全力地出了一声咆哮。
“喳!”
戴梓此令一下,一百二十名手持步枪的炮子库官兵立马齐声应了诺,在一名把总的口号声中,踏着正步从高台的一侧进了场,与此同时,另有数十名官兵抬着作为靶子的数面木板匆匆从高台的远端冲进了场中,在离步兵方阵约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飞快地将数面木板并成了一道木墙。
“第一队准备,射击!”
“第二队准备,射击!”
“第三队准备,射击!”
……
一百二十名步兵在高台下飞快地摆成了三排,前排半蹲于地,后两排则交错站位,随着把总手中的长刀向前一指,一声声号令之下,三排步兵依次击,枪声顿时便如雨打芭蕉般地爆鸣了起来,硝烟弥漫中,就见那面作为标靶的木墙处处破损,碎木片四下乱飞,十轮射击下来,原本完好的木墙已是残破不堪。
“好,果然利器啊!”
“有此利器,我大清江山无忧也!”
“这是神器啊,当真犀利无比!”
……
枪声消停之后,一众高台上的权贵们久久回不过神来,没旁的,一众权贵们不是没见识过火器,实际上,不少权贵家中都收藏有西洋人送来的火铳,偶尔打猎时也会耍上几回,可那些火铳跟此际步兵手中的针击枪相比,就有若烧火棍一般,无论威力还是射程,都差得太远了些,更别说装填弹药之度的天差地别,一时间叫好之声立马便响成了一片。
“机枪兵,上阵!”
听着身后传来的阵阵叫好声,弘晴心中自不免有着些许的得意,不过么,却并未忘了正事,手中的两面小旗子再次舞动了起来,立在高台下的戴梓见状,自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运足了中气,再次高呼了一嗓子。
“预备,射击!”
戴梓的命令一下,立马便见二十名士兵两人一组地从高台的一侧冲了出来,飞快地跑上了阵地,另有十数名士兵则将已破损得不成样子的木墙撤了下来,又换上了新的木墙标靶,随着负责指挥的那名把总一声令下,十挺机枪也开始了疯狂的表演。
“通通……”
这十挺机关枪的外形颇为的古怪,枪形却不是后世那等流线型,而是状若琵琶,下有支架,弹鼓大,内装三十铁壳子弹,没法点射,扳机一扣,三十子弹便依次落入弹仓,射击的度虽不可能达到后世那等动辄每分钟近千的恐怖程度,可每分钟三百余左右还是有的,所形成的弹幕自是惊人得很,十挺机枪方才一响,作为标靶的木墙便宛若暴风雨中的纸张一般,瞬间就被撕扯成了碎片,其景可谓是骇人已极。
死寂,一派的死寂,枪声都已是停了好一阵子了,高台上的诸般人等却兀自回不过神来,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场中的狼藉,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浑然没了先前步枪表演时的欢呼与雀跃,没旁的,步枪之威虽大,可众人好歹见识过西洋火铳的威力,虽觉得惊奇,却也不致于有失态的表现,可眼下机枪这等犀利武器一出场,所有人等全都被震慑住了,不禁是群臣们骇然失语,便是连老爷子都为之目瞪口呆不已。
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机枪表演已然结束,可弘晴却并未急着下达继续的命令,也没急着转身去为老爷子做个说明,而是静静地立在高台前,好生品味了一番众人的惊骇,而后方才一旋身,面朝着老爷子,恭谨地抱拳行了个军礼,高声请示了一句道:“启禀皇玛法,接下来是炮兵演练,声响颇巨,还请皇玛法并诸位大人多多留神。”
“嗯,好,那就继续好了,眹心中有数了。”
被弘晴这么一请示,老爷子终于是从震撼中回过了神来,但并未就先前的机枪表演加以评述,而是面色平和地点了点头,一摆手,和煦无比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老爷子既已有令,弘晴自不会再多啰唣,高声应了诺,潇洒地一转身,再次面向着台下,手中的两面小旗子舞动着出了下一道命令,场中顿时就此再次忙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