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一刻, 楚寻的话却让她脸色瞬间苍白, 从九霄直落地府。
“萧瑶,是你么?”他的眼睛明明是对着自己,目光却是聚焦远处, 眸中的温情也逐渐变为浅浅失落。
“阿寻,我在这啊!”萧瑶惶恐的张开双臂用力的抱住他, 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温度,任由那熟悉的气味萦绕鼻尖。
如此真实的触感, 她不承认, 亦绝不承认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她的手很用力,抱着楚寻的指节已经紧得发白,但楚寻却不觉疼痛, 只是怔怔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案几前, 声音轻柔且慢,就在在说给自己听一般:“我知你一直都在, 就在这里修行, 只不过我肉眼凡胎无法看到。”
萧瑶的心猛的一沉,她眼睛死死盯着楚寻身下崭新的床榻,还有未曾残破的竹屋,终于松开抱着他的双手,无力看着他唇角处那抹苦涩, 身上温度亦被一丝丝剥离,手脚冰凉。
但眼前的楚寻仍旧什么都没察觉,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 “萧瑶,你让我等你五年,但你可知道,或许我连一年都等不了……”
“萧瑶,我活不过三十。”
这一瞬,萧瑶只觉脑海之中“嗡”的一声,似炸开来,内心深处被撕扯得鲜血淋漓,可悲的是她竟丝毫不觉疼痛,望着朝思暮想的容颜,想出声,却喉如火燎。
她说不出一句话,但楚寻仍在继续,“在我二十岁时,曾遇到过一名算命先生,他说我从小体弱并非生病,乃是天神命贵,下凡历劫,必要经受百万乃至千万世轮回之苦,每一世皆不过三十,亿万年后方可位列仙班。当初我听罢一笑置之,直到过了一段时日,我第因心绪激动咳血之时,方是将信将疑。如今你不过闭关半载,离我三十岁生辰亦还有数月,我咳血的次数亦从情绪激动演变至每日不止,原来这便是命……”
说到这,楚寻苦笑着,一脸疲惫,不复往昔的淡然自若。萧瑶紧咬着下唇,再次将他环住,低首靠在他肩上,这一刻他们的身体都很冷,看似紧密,思绪却是横跨了数万年鸿沟,无法传达。
“老实说,一想到怕是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我很不甘,”他的声音从上方缓缓倾泻,萧瑶睁着空洞的双眼,静静听着,“你总说我看事通透,处处为你着想,却不知我其实是自私无比,若是通透又怎会在明知自己命不久矣还去招惹你,用我这短命的一生徒增你烦恼?可我克制不了对你的,哪怕事到如今我仍旧不曾悔改,就算会让你痛苦的活下去,我亦希望你能够将我记牢,永不遗忘。这才是真正的我,若知晓这样的我,萧瑶可还会义无反顾的说喜欢么?”
“喜欢,喜欢,喜欢……”萧瑶勾起了唇角,找回了声音,抵不住的一遍一遍喃喃,像是坚定的回应,告诉他,亦是告诉自己。
只是无论她如何用力表达自己心意,换来的却是楚寻一阵急促的咳嗽,眼睁睁望着鲜血从他捂住唇的指缝间淌下,映红了双眼。
“少爷!”
这时竹屋外传来一声焦急的叫唤,一名气质清冷的少年大步跨入竹屋,眼中写满了浓浓的担忧,“少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楚寻朝他摆了摆手,缓了口气道:“东西你找来了?”
“阿一不负少爷使命,”
只见阿一将一个用黑布包裹之物交到楚寻手中,将包裹打开后,里面露出一个不知是何材质所造的小匣,通体墨绿色。
“这便是那焕仙匣?”
“恩,”阿一点点头,随后迟疑道:“只是少爷……,用近万两白银换这东西值得么?我查过那男子不是什么好人,长期沉迷于酒色,还欠下一屁股赌债,什么仙匣,说不定只是随口编的谎话来欺骗少爷。”
楚寻轻轻摩挲着匣盒,双目若有所思,“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总归要留下些东西给萧瑶,不然待她出关寻不着我,怕是要钻牛角尖了。焕仙匣乃是我从相府一本供奉给仙人的仙家典籍中看到,若将此匣与人骨或兽骨一并火化,只要与之火化的骸骨在某一世为仙人或者神兽,便可转化为仙家宝物,骸骨本领越高法力越强转化成的宝物威力也越珍惜强大。我便赌那所谓的天神命贵,到底有多矜贵!”
说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将匣子丢回给阿一,并吩咐道:“若有一日,我走之后,便将此匣子与我尸首一并烧了,到时候我会写封信,无论匣子是否烧毁你都将信放入其内,留在这竹屋案几上便可。如今我将名下所有的财物都转到了你与月儿名下,将此事办妥后你便带着月儿与吴妈离开汤池镇,走得越远越好,莫要让她寻着,所谓仙凡有别,于你们于她都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少爷……”
阿一隐忍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楚寻挥手打断,他微微垂下了眼帘,轻声道:“不用再说了,我倦了,你出去吧。”
随着阿一的离开,竹屋内再次回归静谧,萧瑶侧耳听着怀中人那微弱的心跳声与自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他浅浅的呼吸吹上耳畔,暖暖的湿湿的。
于是她抬首,轻轻碰上他冰冷的唇,亦在这一刹,眼前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怀中的身躯亦消失不见。
她憧怔着,直到眼前次恢复光明。
她还在那熟悉的竹屋里,一桌一椅不曾有任何变化,只是阿寻静静的躺在床上,脸上的苍白触目惊心。在他床前站着阿一、月儿与吴妈,没有人在哭,但泪水都在眼中含着,气氛沉闷而又哀伤。
萧瑶轻轻坐上床榻,没人注意到她,俯首看着那苍白的俊容,不由痴痴的用指尖描绘着他的唇,他的鼻,他的眼,一遍又一遍狠狠的记在心上,将真实的触感刻入肌肤里。
这一过程缓慢而冗长,就在阿寻好似累得快睁不开眼时,霎那,有抹笑意在他唇边绽放,双眸明亮而灼热,好似恢复了往昔的鲜活。
他说,“萧瑶,我终于看到你了。”
他想伸手抱抱她,但是却没有任何力量,动了动,终究是太累,无法如愿,只在闭眼之前他淡淡说道,
“萧瑶,如果可以,便忘了我罢……”
最后,他还是抛下她走了,唇角带笑。萧瑶尤记得他说过:萧瑶,我许你这一世,一世里我能走多远便陪你多久,不离不弃可好?
“阿寻!我不要!!!”
这一声里满是绝望,泪水再也忍不住倾泻而出,她疯狂的扑在他身上,抱住他嚎啕大哭,可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听到。
竹屋外滚滚浓烟燃起,萧瑶没有出去,她不敢去看,只靠在门槛上望着浓烟怔得出了神,体内那墨绿色匣子隐隐作疼,几乎快要将她撕裂。
直到黄昏将近,浓烟逐渐散去,阿一带着月儿、吴妈回到竹屋,将墨绿色小匣放到桌上,随后他望着空无一人屋子轻声道:“我们走了,你好好修炼,少爷一直在,他会陪着你的。”
“萧瑶姐姐,我们走了,就算不能在一起,你也莫要忘记月儿,呜呜……”
“孩子,保重……”
萧瑶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一个个跨过门槛,经过她身前,然后离去,前方残阳似血。直到这片竹林天地只剩自己孤身一人,她闭上了眼,任由再次袭来的黑暗将她吞噬。
豹子在丹田内,正琢磨着接下来修炼的功法,冥思苦想不到一会,便感觉到萧瑶丹田之内仙气紊乱,隐隐有要逆流经脉的趋势。
于是它飞出丹田,对着萧瑶的脸就是一爪子,并怒道:“你在发生么神经……”
话还未说完,它便看到了骇人的一幕:萧瑶原本因黑水一役身上沾染的煞气不少,亏得她心境平和,道心稳固,这些煞气倒也伤不得她半分。只是眼下,她周身煞气浓烈将她包裹在内,而且大有吞噬之意。而再观萧瑶,正闭着双眼,眉心紧蹙,看上去十分痛苦。
豹子虽不是人修,但也知道人若修道,不光要修修为,还要修道心。它自认自己给萧瑶的功法都是循序渐,按照天地规则而行,绝不会使人走火入魔,出现这等情况,怕就是她道心出了问题!
亦是人修常道的:心魔!
心魔这种东西,一般只有人修才会产生。人有七情六欲,往往容易被外物情感所困惑,若是这时道心不坚或者对自己前方的道路感到迷茫时,心中便会出现一道阻挠修行的屏障,顾称为心魔。当心魔产缠身时,若是无法顺利摆脱,一辈子修为都不会再有进步,等同于大道无望;同样若是能够斩杀心魔,道心也会更进一步稳固,修为将会有所突破,甚至是大幅度的飞跃!
不过无奈的是,心魔只可靠自身克服,旁人无法帮忙。所以豹子此刻就算想出手帮忙都无从下手,只得在她周围设下一道阵法,为其渡心魔护航,并暴躁不已对已然入定的萧瑶怒吼道:“心魔算个毛?!萧瑶,若你敢失败,老子就一口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