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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21 家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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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畜营对敌人狠对袍泽更狠的狠辣,在场戎马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的边疆将领功勋武官们,眼皮直跳,生平第一次见识,那些庙堂权臣们更是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拥毳还是浑身直抖。

只知沽酒赋诗流连忘返于秦楼楚馆的士大夫文人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别说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就是平时杀鸡宰羊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有多远躲多远,生怕见到污秽血腥的一幕,幸亏是距离比较远,瞧不真切那滚烫的鲜血和半截喉管,不然的话早就有大批士大夫文人连隔夜饭都吐的一干二净了。

第二波锦帆锐士有了上一次的教训,鱼鳞阵改成了密不透风的数阵,接踵并肩,彻彻底底的凝结成了铁板一块,配上大盾重甲长矛,估摸着度辽将军耿祉麾下的辽东铁骑难能撕开一个口子,也就战场上当做定海神针的具甲营可以破阵。

众人眼里从一群江湖草莽蜕变出一支大汉铁军的人畜营,一改之前的作风,鳞次栉比的排列成了一座新奇战阵,饶是兖州牧段颎麾下当年的平羌六校之一如今的广陵太守张超,以他熟读兵家各类经典人送雅号‘小兵家祭酒’的学识渊博,也不曾见识过面前这个怪异的战阵。

在场众多边疆武将功勋武官们看不出怪异战阵的门道,却有一个不约而同的沙场直觉,坚不可摧,挡在锦帆锐士面前的并不是一支三十人的士卒,而是一座真真切切的壁垒坚城,没有个兵书上所说的十倍攻城,就是曾经五千攻破虎牢关的曹操来了也是白给。

凉州三明中冀州牧皇甫规曾与西域交过手,不禁有一种当年直面西域排在前五的车师韦陀的束手无策,默默推演麾下精兵陇西锐士与人畜营捉对厮杀需要多少人才能置换三十名人畜士卒。

一盏茶之后,冀州牧皇甫规心底微沉,赫然需要二十五名陇西锐士方能杀光三十名人畜士卒,要是被张奂知晓一定会想办法压制太史慈,耗费再多的香火情也不能让人畜营形成建制。

姑射山一战,西羌各部头人召集大军侵略三辅地区,意图一举攻克陪都长安,摧毁汉人一汉当五胡的民族信念,劫掠天下第一繁华大都长安城内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美人香料。

朝堂震动,三公九卿以及前后左右、征镇安平等所有功勋重将,连夜召开一场秘不示人的小朝会,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的争论后,决定派遣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征西将军马贤率十万大军征剿西羌。

这位兵法韬略皆是上上之选的名门之后,在射姑山竟被羌军围歼,征西将军马贤和两个儿子全部战死,长安局势岌岌可危之际,皇甫规率领八百乡里人击溃了来犯的西羌大军。

这八百乡里人便是后来威震天下的陇西锐士,论起步战能力可以说整个西凉无人能出其右,现在与这个名不经传的人畜营捉对厮杀,啼笑皆非的需要二十五人,这话要是说出去别说皇甫规麾下的老将们不相信,张奂段颎麾下的老将们也会笑掉大牙的。

在场的老名将们全在心照不宣的推演捉对厮杀,山阳太守袁遗的山阳精兵,段颎麾下平羌六校之一陈留太守张邈的陈留悍卒,皇甫规麾下征西五将之一济北相鲍信的济北步卒。

这些人中除了济北相鲍信是从父亲手里接掌了老一辈边疆悍将留下的边疆老卒,其他全是追随张奂段颎皇甫规多年的功勋老将,结果大同小异,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同归于尽,轻视那支不足三十人士卒立即换成了凝视。

气氛凝重。

接下来发生的若非是亲眼目睹,这些位高权重老将们甚至怀疑现在是黄粱一梦,太邪性了,从没见过这么坚韧的士卒,简直就是军伍中的老竹,不管寒风怎么折压就是不断。

击败第二波养精蓄锐许久的锦帆锐士,倒下了十九人,还是十人能够站立,但那十九人就算是已经头破血流到头昏脑涨的地步,还是面无表情的努力睁开肿成鸡蛋的眼皮,在袍泽的搀扶下努力站立。

踉踉跄跄奔跑的很慢,始终是不放弃的继续进攻,走到一半摔倒了五人,在雪地上一点一点的蠕动也要爬过去。

第三波锦帆锐士击倒了二十九人,己方折损了不过两人,却没有一点喜悦有的只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拿起环首刀自刎。

雪地上还能动的只有七人了,这七人也是早就没了意识,只能凭借着不能永不言弃的慢慢向前爬,速度很慢,慢到方圆十里以内都静止了。

功勋老将们、庙堂权贵们、士大夫文人........所有人屏住呼吸注视慢慢向前爬的七人,心里比他们还渴望,渴望爬到第三波锦帆锐士身边,并且击败这二十八名完好无损的锦帆锐士。

一刻之后,结局自然是实实在在的现实,确实也爬到了第三波锦帆锐士身边却也动也动不了一下了,而不是众人臆想中的突然爆发,来个直入金刚直入指玄的扫平所有敌人。

结局普普通通的人畜营反而遭到在场所有人更多敬重,这说明他们只是普通人,里面没有一员天赋异禀的小将也没有一员藏头露尾的江湖宗师。

普通人做普通事,却不普通。

张奂段颎皇甫规这三位戎马一生功高震主的国之柱石,不约而同的暗暗点头,说了一句不知多少年没有一营将士能够获得的殊荣。

“真乃大汉虎贲。”

————————————————————

广平沮家,偌大的冀州排在前五的大望族,起先只是一县小望族只是历经了三代人便奇迹般崛起,老家主原先只是一介布衣,才能是有,家世不行这辈子也就能当个县令,后来不知道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是遇到了贵人,突然担任了冀州总理众务的别驾,宗族从此青云直上。

长子担任了九卿之一的太仆,次子成为了位低权重的巨鹿郡太守,三子是三独坐之一的司隶校尉,四子早夭,五子官帽子最厚被朝廷任命为冀州刺史,可以说是一门五子除了早夭的四子以外,个个平步青云的成为了人中龙凤,煊赫冠绝黄河以北。

老家主死后家主的位置没有按照长幼有序的传给长子,而是传给了幼子,也不知道那帮宗族族老是怎么心甘情愿的,当年的幼子也已经年迈的没几日好活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老家主的影响,家主的位子同样是想要传给了老来得子的幼子沮授。

黎明时分,搂着爱妻熟睡的沮授被侍奉父亲半甲子的孙伯喊醒,养气功夫不弱于一般士大夫的孙伯,老脸上露出了一抹子悲意,沮授心中一凛,沉声道:“孙伯不在房间里睡觉,这么早来找我想必是有急事?”

孙伯站在寒风吹拂的走廊上,寒气透骨,收紧老主人前些年赏赐的杂毛貂裘,心里暖意十足,脸上还有有一丝凉意:“公子,老主人请你过去一趟,有些事需要交代。”

稷下学宫熹平一代的学子说起风度位列首位当属周瑜周公瑾,出身北地身材健壮的沮授也是不差,在那么多的世家俊彦中怎么说也排的上前五,是整个冀州文坛引以为傲的北地瑾玉郎,谁见了不惊呼一声容貌甚伟,传闻一位守寡的宗室公主都有意下嫁给北地瑾玉郎沮授。

这么一位才华风度同样是冠绝黄河以北的世家公子,在那些女婢樱桃小嘴轻张的惊诧目光中,粗鄙的就像一个灾民抢夺赈济粮草一路狂奔,来到了一处栽种了几株栀子花的庭院,推门而入。

房间内除了堆积如山的各类古籍竹简,就只有一张普通的松木案几,上头的清供却是不俗,一杆书法四贤草圣张芝亲手制作的临池笔,天下第一名墨韦端手制的韦墨,一台枣心纹澄泥砚,还有两刀文坛宗主蔡邕见了都眼红不已的青檀熟宣。

沮授垂涎这些宝贝不是一天两天了,打小的时候就经常偷摸从窗户爬进父亲的书房兼卧室,把玩这些扔到文坛都能引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清供,长大以后更是欲罢不能。

如果是把胭脂评的绝色和这些清供同时放在沮授面前让他选择,毫不犹豫的会选择后者,痴迷到给他一个汝南袁氏弘农杨氏那等天下顶尖十大望族才有资格坐上的三公都不换,这可是他的得入天门。

今日他只是快速扫了一眼便草草移开了目光,担任九卿之一太仆的大伯,巨鹿郡太守二伯,曾是司隶校尉的三伯,身为家主的父亲,宗族内只有年关大祭才能聚齐的伯父们,悉数到场,神情恭敬的望着门外。

家主沮香听这急促的脚步声便已经猜到了是幼子沮授,示意眉头紧锁的幼子站到自己身边,凝重道:“收拾好衣冠站在为父身边,等会儿切不可失礼,否则家法伺候。”

家法伺候?能让宗族的几位老供奉全部到场,还让一向慈爱的父亲严厉异常,难道是皇帝陛下要来?不能吧,皇帝陛下以前倒是来过冀州,游览明帝时期五台山上建造的大孚灵鹫寺,那时负责接待圣驾的便是自家宗族,也没见父亲这么隆重。

半柱香以后,推门而入的竟然是一位年轻的世家公子,虽说身上与生俱来的簪缨气息风流倜傥让北地瑾玉郎沮授都自愧不如,却没必要这么隆重对待。

家主沮香等到这位翩翩世家子完全进入房内,立即与头发斑白的兄长们躬身作揖,一揖到底,毕恭毕敬的难以入目:“沮香恭迎袁公子。”

身边始终环肥燕瘦各色花魁环绕的袁绍,这一次倒是孤身一人前来,面对这么多权臣的毕恭毕敬,只是虚扶了一下:“几位叔父不必多礼,侄儿只是前往五台山瞻仰文殊菩萨的道场,路过这里顺道来看看。”

沮授胸中瞬间升腾一股怒火,这份举族肃穆的敬重就连皇帝消受不起,你一个小小的白身世家子有什么自己这么自傲,汝南袁氏?放在黄河以北怕是还没有我沮家的名头好用,太目中无人了。

说是顺道还真是顺道,手里没有任何的贺礼,只有一朵不知道从哪摘来的枯萎栀子花,上前几步放在了沮授手中,翩然一笑,没有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面对皇帝信步闲庭游刃有余的沮香几人,长舒了一口气,额头还沁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随后几人好像得知了什么升官发财的大喜事,连忙相互道喜几句匆匆离开了房间门。

只剩下父子二人。

“满肚子疑惑吧。”命不久矣的沮香把长子强行按在代表着家主之位的松木案几后,笑意满满:“这件事本来只能由家主知晓,但你大父为了安抚你那几个不服气的伯父们,破例告诉了他们。”

眼皮耷拉有些困意的沮香,半卧在那张硬木床榻上,瞧着慌忙起身为自己盖上蜀锦绒被的幼子,笑道:“你肯定也在疑惑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们几个老东西怎么会对一个后生晚辈这么的恭敬,其实很简单。”

“我沮家是汝南袁氏门生故吏。”

幼子欲言又止,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沮香让幼子重新坐在了家主的位子上,困意满满道:“你大父那一代的沮家不过是一个下县的小望族,想必你比谁都清楚,至于为什么能够这么快的崛起,成为黄河以北首屈一指的大望族,便在于门生故吏这四个字。”

“广平沮家看似风光无两,只是汝南袁氏扶持的一个代言人,一座空中楼阁而已,是生是死只在汝南袁氏的一句话。”

“袁家大公子今天说是顺道过来,实际上是要我们还债了,也是在看我们有没有资格还债,还的上广平沮家继续煊赫显贵,还不上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了。”

这时屋外忽地传来一声公鸡啼鸣,天光大亮,家主沮香瞅着那枝枯萎的栀子花,黯淡的眸子生出了最后一丝亮光:“为父知道你早就立志要投靠太子殿下,想要辅佐这位汉武重生光武在世的明君,匡扶汉室,实现三次大礼参拜时所说的万国来朝。”

这次换过沮香欲言又止了,一面是宗族的荣辱兴衰,一面是儿子的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志向和抱负,甚至还要儿子背负汉贼的骂名,背负许多志同道合同窗好友的割席断交,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下得了口。

强提的最后一口阳气在沉默中消失了,事到临头开始明白有些人为什么死不瞑目的沮香,缓缓合上了眼:“为父困了,睡一会儿。”

天人交战的沮授并没注意到父亲已经溘然长逝,凝视面前的朝思暮想到夜不能寐的清供,沉默不语,手指从临池笔、韦墨、雒阳澄泥砚、青檀熟宣依次划过,感受拿一丝丝细腻坚实的纹理。

索然无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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