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嘴上虽然很强硬,但心里也知道自己的立场和职责所在,硬顶是站不住脚的,在收到庆王府的“孝敬”和天津警方的抗议书后,便立即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声明不再过问此事,将案件全面移交天津警方。单就城市警力的综合实力来说,天津警察的强悍是可以排得上号的,是和北京与沈阳一样作为中国拥有轮式装甲车和重火力(无火炮)的三大警备单位之一,更由于《辛丑条约》中规定中国方面不得在天津驻军,作为弥补,天津城里的警力在事实上还胜过前两者一层,英国方面也无法在技术层面上挑刺。但天津警方的介入,对已在第一次“营救”行动中吃了一亏的庆王府上下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他们将和民国政府的黑衣警察打交道。
不知是心里有鬼还是从第一次事件中“汲取”了教训,反正他们是再也不敢和警方搀和到一起了,庆王府里派了得力人选又是哀求、又是恳请,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天津警方不要再过问此事,甚至不惜送上50万的大礼。天津警察局的杨局长乐了,这等好事到哪里去找?既不用警局出手又能捞到白花花的银子,简直是无本万利的好事……当下也就顺水推舟般地答应了请求。理由是现成的,巡捕房虽然将案件移送给了天津警察局,但并没有赋予对方进入租界调查的权利,所有需要调查的东西都是先由天津警方提出然后交由巡捕房调查、取证--华洋两界算是为这个案子伤透了脑筋,两边就慢慢耗吧。
话分两头,单说唐先行没有获取预料当中的钱财后,就对载振这个“肉票”不客气起来。
“振贝子,你家里可真不够意思。”唐先行将从树洞中捞出来的草纸往桌子上一扔后便用刀锋一般锋利的眼神盯着对方说道,“不仅送上了这堆烂草纸,居然还敢勾结巡捕房的人,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要不是弟兄们身手好。恐怕都要着了你的道。”
“李……李大哥……”载振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那……那不是小弟的意思……我……我那……”
唐先行指了指自己衣服胸口地血迹:“这次我三个弟兄死在了那里,你说,这账咋算?”
“好,好说……小弟给……给他们每人一笔赔偿金。”望着对方暴怒的样子,载振哪里敢多言。只好战战兢兢地洗清嫌疑,“都……都是我那个混蛋阿玛……他……他老糊涂了……”
“老糊涂?我看是老滑头。”唐先行愤愤地一拍桌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那几个兄弟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你说句赔偿就打发了?”钱不够,小弟可以多给一些,求求大哥看在小弟不知情的份上放我一码……”载振此时悔得肠子也青了:真不该听那个该死的杜老板的馊主意,弄出这“真要钱、假绑票”地一幕来,现在是弄假成真了。后悔完后,载振转念一想。八成是自己几个混蛋兄弟在里面瞎搀和,巴不得自己一命呜呼好独吞家产,心里恨得几乎有一种杀人的冲动。不过。杀人么倒是没这个机会,别被人杀了才是正经。
“放你一码容易,但也得给你吃点苦头,告诉你亲爹老子我不是好惹的……”唐先行掏出匕首,“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兄弟的耳朵就借我使使,算是给你府上的报信。”
一听对方要割自己的耳朵来个下马威,载振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哀求道:“李大哥……您……您老行行好……看在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份上……不……”
“话说得轻巧,不给你那个混蛋老爹一些颜色看看他是不会清醒的……”一个猛逼、一个哀求,最后达成地“一致”意见是让唐先行从“死去”的兄弟身上割一只耳朵,载振为这只耳朵额外“加付”50万,当天夜里一具死囚尸体上的耳朵和载振亲笔手写地书信便送到了奕府上,这也就有了奕当场晕倒的那一幕。自然死囚的耳朵和载振的耳朵有一些细微差别,但鲜血淋漓的笼罩和恐吓下,谁还能分清真假呢?
唐先行勒索地800万也是有根有据地。前阵子地金额加上利滚利。这次地“惊吓”费。几个兄弟地“抚恤”费。载振耳朵地“替换”费。载振这几天地食宿费。一笔一笔加上去。构成了这个庞大地数字。饶是载振曾经担任过度支部地侍郎。也不可不佩服唐先行地“厉害!”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地夜晚。庆王府派出地人将装有800万钞票地麻袋再次放到前次地树洞中。一贯爱财如命地奕在拿出这800万时。就像割他身上地肉一样疼。但为了载振这个不成器地儿子。也只能破财消灾。钱放得很顺利。取钱地“绑匪”也很顺利。拿了钱就走。说时迟那时快。正当“绑匪”拿了沉重地口袋。得意洋洋往回走时。突然从草丛中窜起七、八个矫健地身影。死死地将绑匪压在身子下。王府送钱地人本来按照要求。放完钱后笔直走。不许回头。这家伙提心吊胆地走开一段路后。也许是好奇心作祟。想回头看个究竟。却发现树洞那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有几只乌鸦“哇”地一声飞上了天空。他揉了揉自己地眼睛。带着完成任务地轻松感回去了……
天亮了。奕一夜没有睡好。焦急地等待着载振地归来。这次地赎金可是切切实实地800万钞票。想必绑匪应该不会为难他了吧?等了一夜。还没有看见载振地身影。奕地心都吊在了嗓子眼。突然间门外一个下人飞也似地跑进府来。口中直叫“王爷……王爷”
“载振他回来了……回来了?”奕本来已有些昏昏沉沉。一听下人地叫唤。立即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下人地衣领就问。枯瘦地老手此时力气倒是大得惊人。,
下人眼中露出惊恐地神色。手中拿着一份报纸胡乱挥舞着。“报……报纸……”。
“你……你混蛋”奕真是气疯了。都这当口了。谁还有心思看报纸?
好容易等到奕松口了手,被差点勒死过去的下人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王爷……不好了……出事了……”
“啊!”看到报纸的大字标题后,奕仿佛被重锤敲打了一下当即晕倒过去,标题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天津警方重拳出击,昨夜设伏擒获绑匪”。几个儿子闻讯赶过来一看,个个面面相觑,报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近日颇为引人注目的前清庆亲王之子被绑票一事昨夜取得重大进展,警方在绑匪获取赎金之时当场擒获匪徒俩人,缴获短枪两杆和800万之巨款,根据这一线索,警方正在全力盘问,希望早日擒获全部绑匪,救出人质。
几个公子纷纷傻眼了。前次本来打算借巡捕房插手来获取“利益”结果没有成功,这次事先和天津警方打了招呼不要插手,没想到人家居然把绑匪给拿下了。只是载振他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吧。
《天津日报》率先刊登这一独家新闻后,闻讯赶来地各路记者差点把天津警局围得水泄不通,杨局长也不得不亲自出面接见。
“杨局长,请问今日《天津日报》刊登消息是否完全属实?”一看局长大人来到,有记者立即发问。
“属实,完全属实!”杨局长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朝后面轻轻一挥手,几个警察就抬上来一个铁箱子,里面放着一摞摞整整齐齐的钞票。
“诸位记者。这是昨夜行动中本局兄弟缴获的赃款,经清点完毕后足有800万之巨……”
“哇……”众记者一声惊呼,镁光灯闪成一片,那一堆钞票立刻就定格在照片中。
“杨局长,请问案件现在进展如何?擒获的匪徒有无交代?”
“诸位,案子目前还在调查中,具体的案情恕我暂时还不能透露,不过,”杨局长微笑着注视着四方。“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案情一定会很快水落石出……”
“杨局长,听说英租界巡捕房以案件在租界发生为由,已要求警方将案子和赃款以及涉案罪犯一并移交,请问有无此事?”
“这个……”杨局长笑了笑,“大家或许比我杨某人更清楚,绑架案发生之时,受害人家属首先向巡捕房报案,巡捕房不仅没有抓住匪徒反而造成了重大地人员伤亡。前些日子才刚刚将案件移交给本局。断无现在再次移交的道理。再说,诸位以为凭借巡捕房的缉捕力度和手段。能圆满破获此次案件?”
此言一出,众记者都会心地笑了,有记者追问道:“此次行动警方有无人员伤亡?”
“没有!一根毫毛都没有少!”听得局长如此有底气的回答,众老记便在私下议论英国巡捕房是如何无能,不仅没抓住罪犯,反而还搭上几条性命。
“杨局长,我是《人民日报》的记者,我能否问一个与本案有间接关系的问题?”记者刚刚说完,杨局长心中一笑,上峰埋伏的棋子开始发力了。
“这位先生但问无妨,只要不涉及机密,杨某一定坦诚相告。”
“在这件绑架案中,我们固然对于受害者及其家属抱有深切的同情,但我有一个疑问,绑匪是如何获悉受害者有如此众多的财产地?而受害者又怎么会拥有如此巨额的财富?”
“您的意思是?”
“我认为这个案子可能还牵涉到有关前清官员地廉洁度问题。”记者的话语很干脆,“奕虽然是前清王爷,但按照其正当收入是不可能聚敛起如何巨额的财富的,根据我的了解,奕不仅在英租界置有昂贵的不动产眼下还能交付如此巨额的赎金,他的资金来源有无问题?是否存在贪污受贿等腐败行径?另外众所周知的是,在前清时节此人便以贪墨而著称,曾遭到御史地弹劾,是不是?”
这个话题一引爆,原本七嘴八舌议论的众人之兴趣一下子便被勾引起来,奕有问题他们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但此人一贯狡猾且查无实据,众记者很想听听杨局长有什么高招。
“诸位……方才这位先生的提问确实相当引人深思,在这件普通的绑架案之外是否还牵连别的案子,在事实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无法给大家一个结论,但可以坦率地告诉大家,我们已注意到了此中种种的不正常并通过相应渠道向上级做了汇报。按照国家内务部的职责划分,查处官员不当行为特别是前清官员之不当行为,由相应的国家监察部门负全部责任,本局只负责案情汇报和证据转呈,详情并不知晓。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诸位,我们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如果确实查实奕父子有犯罪嫌疑,不论其身处何处,我们都要予以追究众人赶紧转战下一战场--天津监察局。
端纳先生(即另一时空中协助解决西安事变地那位著名人士)此时还是一名驻华的小通讯员,他在稿子中写道:“原本这一绑架案已足够令人关注的了,现在突然还牵涉到一系列的贪污案,在这个敏感的当口将更加引人注目。在前次复辟案的处理过程中,一大批前清的王公贵族已被查处,奕算是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现在看来民国内务部并不打算放过这个一贯以贪财而著称的人物。我将密切关注这一事件地进展……”
望着诸多报纸长篇累牍地介绍有关案情地花絮,葛洪义欣慰地笑了,这个计中计的布局已初步获得了成功,舆论关注地焦点已不是绑匪如何如何,而是探讨起奕的贪污和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问题,这个清末第一大贪的面目就要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