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将军,并省行台调令,请将军率本部人马为前驱,南下邺城,于滏水北岸布防。”
晋阳来的使者,将并省行台的调令交给斛律金之后,简单客套了几句,就扬长而去。似乎根本没在意斛律金是否会执行这样的军令。
而事实上,不仅是晋阳缺粮,就是潞州,粮草也不多。
北齐不仅仅是“两都制”,就连政治制度,也是实行的“二元化”。
举个例子,比如说在邺城地区,政务的繁杂压倒性的占据了第一位,所以行政手法,跟魏晋时期一样,中枢主导郡县,各司其职。
然而在某些战争较为频繁的地方,比如说晋阳。官府的权力已经无限制的缩小,几乎就只能维持日常治安而已。而特意建立的所谓“行台”,则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
行台的作用,就是让所在地的各郡县无条件支持大军运作,基本上是为所欲为的存在。斛律金率军到达潞州之后,就已经接管了这里的一切,包括粮草供给。
然而,晋阳下达的这道军令,颇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比如说按道理应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何斛律金没有收到晋阳的一颗粮食,却要将大军带出去当先锋呢?
这摆明了是在挤兑他,或者说,晋阳的人需要斛律家迅速站队!如果能带着大军去了滏水扎营,那么晋阳六镇的其它军队,也会陆陆续续到位。
如果斛律金按兵不动的话,呵呵,后面会发生什么就不太好说了。
晋阳的使者走了之后,斛律金思前想后,觉得现在真是要下决心的时候了。儿子斛律光在信中说,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如此生死存亡的关头,容不得半点犹豫。只要事情做得缜密,那就真可以放手一搏。
“来人啊,将段畅找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对了,驿馆里面住着的那两个人,也叫到这个房间来!”
斛律金对亲兵吩咐了一句。
“祖父,这是在做什么?家族生死存亡的事情,怎可让外人知晓?”
刚才晋阳使者来的时候躲到后面,现在又跑出来的斛律世达大惊失色问道。
“这个段畅,知道了太多事情。待会你不动声色,他若是听话,你们一路回邺城,把他丢给高伯逸。若是不听话,直接……”
斛律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非嫡系人马就是这么惨,说是后妈养的都算好的了,有时候知道的事情太多,若是不站队,只怕还有性命之忧,其间苦涩要跟谁去说?
很快,就在同一个驿馆的杨约和一个矮个子被亲兵带来。杨约自然是认识斛律世达的,看到对方微微点头,杨约心中大定!
既然说斛律世达在此,说明斛律家的立场已经很明显,绝不会给段韶帮忙。那么送自己和灰鼠去晋阳,就变的毫无意义。
相反,将自己送回邺城,好处多多的。很多事情,在发生之前并非是一点征兆都没有,见微知著,才是活得长久的不二法门。
很久之后,正在城墙上巡视的段畅,匆匆忙忙来到驿馆,看到杨约二人,又看到斛律世达,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世达,将太后的遗诏,给段将军看看。杨长史,你也跟段将军说说,晋阳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斛律金板着脸沉声说道。
哈?
段畅一愣,下意识的接过所谓“遗诏”,随后大惊失色!
斛律金在潞州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却是在时时关注晋阳的局势。从那边过来的人传出的只字片语当中,段畅就知道大事不妙!
这份遗诏,充分证实了这一点。
“当夜,段韶率军攻占晋阳宫,在下来不及将遗诏交给长山王,然后就……”
杨约煞有介事,半真半假的将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了出来,吓得段畅几乎是魂不附体。因为如此密辛都让他知道了,如果不表态的话,只怕是走不出这个屋子啊!
“段韶和唐邕乱臣贼子!末将为斛律将军马首是瞻,说让末将做什么,末将就做什么,别无二话!”
段畅赶紧的跪下来表态,求生欲望无比强烈。由于他太过于积极,让斛律金之前准备的那些预案,根本都没用上!
“段将军果然说深明大义的人啊!”
斛律金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心中则是在暗暗庆幸,终于把眼前这个非嫡系打发走了,今后潞州的大军,就是自己的一言堂,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不过话虽如此,事情还是要做得漂亮一些,不然容易落人口实,得出“不能容人”的恶名。
“段将军,如今国家危急,晋阳叛乱迫在眉睫,你有何打算?”
斛律金笑眯眯的问道,他知道段畅肯定会说“将军要做什么,在下就做什么”,然后他就可以抛出下一步的计划了。
“卑职觉得,邺城朝廷中枢,始终都是齐国正统,乃是先帝首肯了的。段韶之流名不正,言不顺,将军依附那些人,恐非长久之计。
卑职愿意跟随斛律将军高举义旗,拨乱反正!”
嗯……这厮貌似想得有点多,不对,是被吓得有些怀疑人生了!
看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斛律金心中有点腻味,不过依旧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道:“你现在就护送我孙子斛律世达和杨长史他们去邺城,到了邺城之后,去找楚王高伯逸,他会安排一切的。”
段畅一听这话大喜过望,不过脸色还是很平静,拱手问道:“卑职带多少人马护送?”
“不多,带上你本部人马两千就行了。”
斛律金大大咧咧的说道,实际上,他就是要把段畅的人跟自己本部人马做切割,这样就能方便执行下一步计划。
要知道人心隔肚皮,段畅此时信誓旦旦的,难保他后面不会后悔。先把这厮打发走再好不过了。
“我可是把亲孙子的性命都托付给你了啊!”
斛律金拍拍段畅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个重要任务,其它人我都信不过,唯有段将军可以信任。”
他这话正中段畅下怀。实际上,有句话叫麻杆打狼,两头害怕。斛律金担心段畅有二心,跟晋阳那边的人通气,段畅也担心斛律金有什么大动作,想杀自己灭口!
如今对方嫡亲孙子同路,这下可以确保安全了。
“将军放心,我段畅定会拼尽所能将人带到邺城。倘若有事,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