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我错了?”
孩子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身边存在的只有温热的尸体与四散的血,所到之处皆是狂乱厮杀?父亲也好母亲也好,挚友也好亲人也好,队友也好路人也好……以刀刃刺入对方的躯体,以棍棒打开对方的头颅,以双手扼断对方的咽喉,也尖牙撕出对方的血肉,然后幸存下来的人都看着他。
“是你的错。”
“如果没有你在这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否定。否定。否定。孩子不停地被否定着,他的人生没有价值,他的所为皆是错行,他所拥有的皆应当失去,他所爱的都对他拔刀相向。
“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因为所有人都变成了尸体。毁灭如影随形,而他却总是能活着,可只要活着,接二连三的否定便会接踵而至。
直到遇见了那个人。
那是由黑色的火焰组成的人形,在它降临的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一片寂静,一无所有。
“你没有错,如果你是错的,为什么只有你能活下来?”
然后它走到他面前,如此宣告。
“正因为他们都错了,所以才会死去。你是正确的,你必须是正确的,你不得不去成为正确。”
仿佛的疑问在这瞬间分崩离析,牢笼与枷锁都溃散了,他跟着它笑了出来。
是的,我是正确的,所以我活下来了,所以只有我活下来了……因为只有我是正确的。
若是没有人否定,那就是正确的。
如果所有否定我的人都死去,我便都是正确的。
如果我能够杀死所有否定我的人,我就是正确的!
如此确信着。如此坚定着。如此肯定着。
“好孩子。”火焰靠了过来,“那我就把应当属于你的东西给你。你是正确的,你永远不再会被否定,因为一切试图否定你的人都会死去……因为他们都会被你否定,快念出誓言吧——”
这才是我想要的,孩子心想,这才是答案。
只有活着的、才是正确的。所以正确总是孤独的,所以答案总是孤独的。
而我只要成为那唯一的正确就可以了。
“——我的暴君。”
*
*
直刃散了开来,那并不是刀,而是由无数蜘蛛丝般难以视见的弦所构成的东西,这亦是米斯特汀的[无形无相]所具有的真正含义。
能够变成万物,也就是意味着它能够拆解组合。如今这一特性消失了,可真的是彻底无法使用了吗?
仍有完好无损的部分。而那一部分就被握在了能够使用它的人手中。
溃散成线的直刃散了出来,黎行并非是想要以它去成为什么,而是想要令它成为框架去承载魔力。这是数十米的距离,银线被拉得绷直,魔力被不停灌入。
[神杀]的效果是无视灵异型敌人的防御,可挣扎者游戏的技能说明从不能依照字面上的解释来理解。所谓灵异型不过就是以魔力构成躯体的生命体,其防御本身即是高浓度的魔力聚集。即是说敌方用以防御的魔力越是庞大,那么米斯特汀便能更轻易地洞穿对方,神杀的意义也在于此,拥有诸神之血者即代表着其自身能够融入更多的魔力,男人的防御、速度、力量皆在于此,这不是肉体的力量,而是被凝聚在每一个细胞中的魔力在这一瞬所爆发出的能量。
命中、刺入、贯穿。
“你很强,我甚至无法看清有多少魔力被聚集在你的躯干里。你们的理解没有错,在这个游戏中魔力是万能的钥匙,只是你们的用法错了。”
男人的胸口被贯碎了,岩石般的肌肉如同被剧烈摇晃后打开的碳酸饮料般将血液喷出。
“重要的不是你的躯体中能够储存多少力量,无论你将多少魔力纳入体内驱使,可如果仅仅只是以之强化肉身,那么魔力量再如何庞大也没有意义。只需要有一个攻击能够超过你身体上某个点的防御用魔力,你视之为最强的屏障便会被打破。”
坠落。
“重要的并非是存量,而是一瞬的吞吐量,能够在一瞬释放出更多魔力的人便能够握住杀人的刀。”仍在半空的黎行捏了捏手掌,像是对着体内的另一个存在说道,“替你选出这个血统的人是在那时便已看出这个游戏的本质吗,还是说只是个单纯的巧合呢……纵然只是个试图模仿的赝品,却是最适合你的血统啊,这将无量级的魔力随意在体外凝聚的能力,就连过去的我都不曾拥有。”
男人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他也听不清黎行在说着些什么。是失去了太多的血吗?
我会死?
死亡是什么?
是你不再是真正的答案,你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你是错误的,因为你不再活着。
是对你而言、最终极的否定。
不对,男人心想,能否定他人的是我,能决定命运的是我,能活下去的人是我。战斗的方法?魔力的运用?那是弱小者才去考虑的事。
“不信者与背道者没有区别,无论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你或是我,皆如犹大那三十枚银币——”
是的。王的暴力是绝对的……死亡?就连那个都一并否定,这是我的世界。
所以会赢的是我……是我啊!
“——就这样沉沦、溺死、肢解、破碎,至此界之尽头,于永无穷尽之血中下坠。”
黎行瞪大了眼睛。
亚种血统在男人的身上起了某种变化,他知道那是什么,整个空间都宛如被灼烧般蒸腾起来,无形的力量四处撕扯。充盈在米斯特汀周围的魔力被一点点抹灭了,甚至连黎行自身的飞行都逐渐不再稳定。
“规则为否定的神域?”他抬起手,“说不定我该留下你的命,可你我却必然是敌非友。”
肉眼可见的魔力被汇聚了,那仿佛是轰鸣作响的抽水机般的将空间内的魔力全部吸附,原本瘫软的丝线在这瞬间再度凝结。
男人的神域是不完全的,这是如同幼苗般弱小的东西,纵然它是参天大树的种子,要在此刻击溃却轻而易举。
否定的力量不停抹消着黎行聚集起的魔力,可魔力凝结的速度远比消失得更快。
“你本是有机会的,若不在这里……不在这片残存于此的、我的神域里。”
人们总是不得不去相信命运。令人无法理解的诡异巧合,将他人一步步推入深渊的结果,无论如何选择都只能在黑暗中踏步的厄运……犹如什么人刻意操纵般地、将一切按照他既定的方向带动。
狗无法逃离,鬼无法逃离,王亦无法逃离。
“我来教你怎么用这具身体,无论这血统的模仿再如何拙劣,它终究是最接近混沌的具现……凝聚与创造,你本就能够做到。”
黎行没有撬棍,逆十字也不在他手中,他此刻所有的只剩下覆盖右臂的银甲与在左手丝线上凝聚的魔力。
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力量在这瞬间达到了峰值,而黎行也终于将力量释放。
“形成位阶,强袭毁灭之神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