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你才多大?居然也敢学着别人的样子胡说八道?!”许子威被吓得长身而起,以与年龄毫不相称的敏捷,一个箭步跨到了刘秀面前,大声斥骂。随即,又迅速转身,将刘秀挡在背后,冲着嘉新公长揖而拜,“子俊兄,许某平素对弟子管教不严,这才导致他口无遮拦。这种小孩子话,根本做不得真,还请你切莫跟他一般见识!”
“是啊,狂悖之言,不值一哂,子俊兄没必要跟他较真儿!”扬雄也赶紧站起身,讪笑着打圆场。
嘉新公刘歆(秀)的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黑,短短几个呼吸时间,就变了十多次。到最后,却彻底变成了灰白色,手扶书案,喟然长叹:“唉——!子威、子云,刘某在你们两位眼里,人品就如此之不堪么?切莫说他刚才那番话,乃是刘某要求他所讲。即便刘某事先没有要求他实话实说,好歹作为太学的祭酒,刘某岂会蓄意去坑害自己的学生?!”
“这……,子俊兄这话从何而起?”许子威和扬雄两个明责暗护小心思被人当场戳破,尴尬得面红耳赤。
嘉新公刘歆(秀)刘歆又横了他们二人一眼,苦笑着摇头:“俗话说,童言无忌。正是因为其无忌,才几近于真。老夫又何尝不知道,陛下竭力恢复古制,给了许多贪官污吏残残民自肥的借口?可若不恢复古制,末帝在位时,国政混乱到何等模样,你等又不是没看到。萧规曹随,依旧是死路一条!”
“的确,子俊兄所言非虚!当时的情况,的确如此!”扬雄和许子威都是饱学鸿儒,可以保持沉默,却不愿闭着眼睛颠倒黑白。因此,无法反驳嘉新公的话,只能心情沉重地点头。
“继续因循下去是死,复古改制,好歹还能看到一线生机。”嘉新公刘歆(秀)抬手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继续摇头而叹,“子威、子云,这些年来,你们只看到刘某佞,看到刘某只知道顺着皇上的意思说话,为复古而奔走鼓吹。却不想想,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坐在刘某的位置上,是否就能让皇上改弦易辙?有刘某在,好歹改制还有迹可循。若是连古制这个依据都没了,由着皇上的意思随便来,尔等可否想过,那将是什么后果?!”
“这……”许子威和扬雄两个悚然而惊,再度无言以对。
以他们两个多年来对大新朝皇帝王莽的了解,后者可不止是一个当世大儒,对韩非之术、鬼谷之术,也涉猎极深。甚至还兼通墨家、阴阳家、道家、兵法家的盖世绝学,对机关、占卜、符命,亦了如指掌。
就这样一个博学多才的绝代英杰,若说他真的对古制痴迷成癫,肯定是自欺欺人。唯一的解释,恐怕就是他想将自己的诸多奇思妙想,通过“复古”的借口付诸实施。所谓复古,只是为了变着花样革新寻找借口而已!
如此,古制,便成了堤坝和牢笼。一旦连古制这个借口都不再需要了,以大新朝皇帝王莽那种天马行空的行事习惯,恐怕接下来结果便是洪水肆虐,猛兽横行。届时,受灾的,就不仅仅是某城某地的庶民和某家某姓,全天下所有人,上到公侯将相,下到平头黔首,都无路可活!
“你这小子,有胆量,有见识,还难得有一幅古道热肠!”见许子威和扬雄都被自己说成了哑巴,嘉新公刘歆(秀)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大笑着站起身,对着刘秀说道:“可也需记住,刚极易折,月满则亏,想要济世救民,光是知道仗义执言可不成,还得懂得迂回进退,先达其位,再谋其政。否则,到头来即便不身陷囹圄,也会变成一个只会指天骂地的腐儒,这辈子都一事无成!”
“学生谨受教!多谢祭酒指点!”确信嘉新公刘歆(秀)对自己无任何恶意,刘秀郑重躬身施礼。
“谢我,倒不必了,你今后别闯出让我这个祭酒也担待不起的祸事来,刘某就感激不尽了!”嘉新公刘歆(秀)侧开身子,用力摆手。“子威兄,你也不用给你的弟子使眼色了。老夫既然先前说过拿他当半个弟子,自然不会食言而肥。至于你,出来不出来帮忙无所谓,不带头跟老夫对着干,就好!”
说罢,又笑着冲许子威和扬雄两个摇摇头,扬长而去。
许子威和扬雄二人兀自未从震惊中缓过心神,竟忘记了起身相送。直到嘉新公刘歆(秀)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才互相看了看,苦笑着向后说道:“唉,今天,你我可是被刘老儿结结实实地给打了脸。今后半年之内,见到他都无法再高声说话!”
“可不是么?平素只觉得他是个阿谀奉承之辈,却没想到,阿谀奉承的表面下,居然还藏着如此胸怀!”
“谁知道他刚才是不是在撒谎骗人?!”在场众人当中,只有马三娘,心神没有受到嘉新公刘歆(秀)之言的半点儿影响,松开已经握出了汗水的铜壶柄,大声猜测。
“三娘,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许子威立刻皱起了眉头,低声喝止,“至少,刘秀今天不会因言获罪!”
“是他让刘秀说的,刘秀要是因此获罪,他也是同谋!”马三娘吐了下舌头,满脸不服。
事实上,刚才她也被吓得魂不守舍。甚至已经准备拿铜壶当武器,一旦听到嘉新公刘歆(秀)吩咐随从进来抓刘秀,就直接砸烂此人的狗头!好在嘉新公刘歆(秀)虽然官大,却没有丢了良心。否则,今天在场所有人的的结局,恐怕都很难预料!
许子威在最近两个月来,已经委托扬雄偷偷派人打探过马三娘的情况。知道她曾经被江洋大盗马武带入过“歧途”,身上杀气极重。所以也不敢指望,短短几个月之内,就能将她重新变成大家闺秀。笑了笑,带着几分纵容的意味说道;“你以为这是在县衙里打官司呢,还会有人问问案情经过,分清主犯从犯?就凭他是国师,嘉新公和太学祭酒,就可以一句话决定刘秀的生死。哪个吃饱了撑的,才会为了一个普通学生,去找当朝国师的麻烦!”
“扬伯父不也是国师和祭酒么,还是中大夫!”马三娘立刻开始心里发虚,嘴巴上却依旧死撑到底。
“我这个国师,可跟嘉新公比不起。他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而我,在皇上眼里,跟街头算命的方士大抵相似!”扬雄赶紧起身,笑着摆手。随即,又冲着许子威笑了笑,抱拳告辞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