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极少见这么漂亮的人物,也极少见如此丑陋的手掌手背,两者放在一起,美玉与腐烂生虫的树枝的差别,更是极为扎眼。
扶桑王妃见到陈易惊愕的神情,并不意外,这种神色也曾无数次出现在她自己的脸上。
每日清晨与夜晚,她在妆容上卸,为手上药的时候,都会经历一次。
她叹了一口气,用另一只光洁的纤手撩起衣袖,丑陋再现,萎缩乌黑的皮肉一直蔓延到小臂关节上方,还有数道黑色青筋往上延伸,如同贪婪的毒蛇,在不停啃噬她的玉体。
“三年,三年时间,我费了无数心力,想要将这东西驱逐,可它却从一个针眼大小的毒伤,变成了如此一片阴毒瘢痕。”
扶桑王妃在那一瞬间露出了憔悴之色,仿佛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让众人仰望的神女,只是一个把我不住自己命运,了却不了心中愧憾的普通女人。
“我能感觉出来,它们正在吞噬我的皮肉,饱饮我的鲜血,胃口越来越大,而我却越来越力不从心……”
“三年的时间,我没了一条手臂,再过三年会发生什么?”
陈易看着她修长的玉颈,绝美的容颜,不敢想象,如此一个绝代风华的人儿,浑身被如此丑陋的怪物覆盖,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当然,在他看来,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因为,还未那一刻,这个耀眼的生命,恐怕就会结束。
这种毒物可以侵入骨骼,坏死肌肉,当然也能让心脏大脑变成一堆烂肉,彻底毁掉生命之源。
沉思片刻,陈易开口,道:“我为您的不幸感到遗憾,也对凶手表示愤怒,但我却并不觉得,我能帮上什么忙。”
“你这是在拒绝我吗?”
扶桑王妃将袖子拢下,重新带回黑丝绒手套,遮掩住这块缺憾,淡雅而笑,风姿卓雅。
如果不是她亲口告诉自己她的年纪,陈易绝对不会相信,这么个绝对尤物,竟然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了!
陈易没有说话,沉默就是最好的语言。
扶桑王妃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说道:“你没有试过又如何知道?每一代驭龙者都是通天彻地的大材,为天地而生,这天地间能难住他们的事情是极少极少的。”
“极少并不代表没有,每个人每个物件都有自己的缺憾。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连这天地大道都是缺憾,更遑论一个小小的驭龙者了!”
陈易缓缓说着,眼中流露出一股无奈之色。因为他忽然想起,宗军的面孔也是类似,似乎是同种东西。
连他都没有办法解决的难题,换成自己这个野路子长出来的,怎么可能做到。
“不错,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全能的神,人人都有自己的局限,包括你驭龙者。但是,这件事你却必须做!”扶桑王妃神色再次凌厉,声音锵锵,如铁石相交。
“哦?你这是在逼我吗?”
陈易挑挑眉头,把玩着一个茶盏,目露讽刺,道:“不要以为我现在有伤,就是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拿捏。我若是想要跟你撕破脸,或许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但你们同样不能把我怎么样,我想要离开,这里没有人能拦住我。”
扶桑王妃第一露出愤怒的面容,眼神如刀,嘴角抿住,道:“你可以离开,那他们呢?他们何家的老弱病残又当如何?难道驭龙者只是一个为了自己安危而独自偷生,却不顾身边之人的懦夫吗?”
陈易的脸冷了下来!
早在春秋时期,孔子就说过一句话:“刑不上大夫,祸不及家人”,前半句,在华夏古代某个时期,被严格遵守,后半句在历朝历代任何一个时期中,一直被江湖人挂在嘴边,但同样也一直被践踏。
他看着她,从气息上推断,她确实距离天人境只有一步之遥,但他也在判断,若是此时动手,能几分把握杀死她,然后带着何家全部离开!
“砰!”
房间大门被推开,何卿卿冲了进来,眉目间带着些许压抑住的怒火,道:“扶桑王妃,这些年你对我何家明里暗里的照顾,我们记在心里,我也会知恩图报,但我希望你不要牵连进其他人,坏了你扶桑王妃的名声!”
何庆年也跟了进来,不停对何卿卿使眼色,可这位宝贝孙女却是不管不顾,心中压抑的恼怒一股脑喷涌而出,整的老人家站在一边,又急又气。
“卿卿,你胡说什么,没点规矩,怎么跟王妃说话的!”
何庆年一顿训斥,但何卿卿根本听不进去,一双眼睛,闪烁光芒,落在扶桑王妃身上,逼视中带着强烈质疑。
“王妃,您别怪罪,这丫头,从小野惯了,就是这个性子……”
“你住嘴!”
“呃……”
女人之间的战争,一般男人是插不上嘴的,更何况这么一个老头子了,被扶桑一句话噎住,满脸尴尬。
扶桑王妃回瞪着何卿卿,道:“如果我非要这么做呢?”
“你,我……”
何卿卿脑袋一热就冲进来了,却是没有料到扶桑王妃竟然毫不掩饰的袒露心声,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确实很有才华,在何家人才凋敝的使其,独自撑起了这座将塌的大厦,但相比起扶桑来,她还是差着很多火候。
她担起的是一个家族,扶桑撑住的是一个国家,她活了二十多年,扶桑的生命是她两倍。
年龄,资历,心智,她都落于下风!
“我,他,我可以帮你做!”
何卿卿憋了好久之后,才做出一个沉重的承诺。
她倒是像放句狠话,什么鱼死网破之类的,可人家毕竟对她何家有恩,尽管可能带着其他目的,但她却仍旧开不了这个口,做不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举。
扶桑灼灼注视,似是不屑,又像满意,不由摇头,道:“不是我小瞧你,你何卿卿,在这件事上,还真的不够格!”
这话很伤自尊,何卿卿的脸瞬间就变了颜色,贝齿紧惊咬住,但这个倔强的姑娘,还是忍住怒意,道:“你说的,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我是对他说的,不是对你!”
扶桑王妃这次收敛起了她的轻视,叹了一口气,道:“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做不到,唯一有希望的人,就是他!”
陈易坐在一边,听了片刻,见矛头又回到自己身上,无奈道:“扶桑王妃,我不知道你凭什么认定只有我能帮你。但我却知道,我对医术半点不通,自己生点病受点伤都要往医院跑,怎么可能治好你的顽毒。
再说,你认为我在马来杀人,给你惹下麻烦,所以要求我帮你,这个条件根本就不成立。褚家现在确实是生活在这里,也是马来人,但他们勾结西方,将四圣使这个祸水引来,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别忘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让他们通过褚家,在这里扎稳脚跟,你觉得你还有好日子过?他们第一个对付的目标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会是谁吧?
所以说,我不仅没有给你惹麻烦,还帮了你一个大忙。你不仅不应该责怪于我,还要感谢我才对!”
陈易言词确确,将这个思路理清楚,然后又加了一句,道:“如果你是我朋友,帮你点忙,我陈易义不容辞,可问题是,咱俩不熟,这是第一次见面,你连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却要挟于我,你真觉得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他倒是没有多少愤怒,也没有多少慌张。
只要扶桑王妃的脑子没坏,就不可能在自己活着的情况下,对何家人不利,因为一旦她这么做了,迎接她的将是无穷无尽的报复。
祸不及家人,这就是个扯淡的话儿,人家都这么做了,他要是还恪守不放,那只能说他脑子进水,还是进了一个碧波荡漾的大海!
扶桑王妃也意识到陈易话语背后的意思,却是忽然仰头大笑,笑声穿云裂帛,惊得何庆年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扑棱棱乱飞乱跳。
陈易看着她,不明白这个女人忽然发了什么癫,自己在威胁她,她竟然笑疯了?
何卿卿和何庆年也差不多同样的想法,只是何卿卿更加坚定,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只要陈易有危险,她都会一力承担。
陈易为了她们做了很多,她已经还不清,不想再让他因此而去冒险。
自从昨天晚上,她见到了最虚弱的陈易那一刻起,她的心里面就充满了恐惧,他并不是无所不能,并不可能每次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每一次的险中求胜,都是在刀锋上舞蹈,谁又能知道,一曲完毕,到底是舞姿惊鸿,还是鲜血喷溅?
没人敢保证!
扶桑王妃很没形象的笑得前仰后合,短短的黑色小衫晃动,露出光洁的带着马甲线的小腹,胸前的鼓胀跳跃不停,这老妖精也是很勾人的。
笑了好久之后,她才停下,指着何卿卿,道:“你啊,我怎么说才好呢?我是陈易的师姐,怎么可能害他?”
师姐?
何卿卿瞪大乌黑的眼珠子,从来没听说过陈易还有一个师姐啊!
别说是何卿卿了,就是陈易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师姐,他连自己师父,也同样是他的父亲,上一代驭龙者陈龙象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这马来国还有一个师姐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