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会吧!他晚上从来不出门。”
“不出门?每天晚上都在家呆着?”
“是的。每天晚上都呆在家里。连隔壁打麻将找他都不去。”
“白天呢?”
“白天,他除了去厂里,就是在公园转转,有时候到农贸场买菜。”
“那他为什么要离婚?”
“不知道。”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张晓丽马上茫然了,“别人离婚,都是因为喜新厌旧,有了新欢。何哥没有新欢,却要离婚,不是有病么?”
“他应该没有新欢,他不是那种有了钱就在外面乱搞的男人。他给人家杀猪,挣不了几个钱。这我知道。”
“是不是他在地下搞?隐瞒得跟铁桶似的?”
荷花凄凉地摇头,应该不会。她说。想了想,她又说:“如果男人有了新欢,总会有些迹象。他门都不出,又没女人跟他来往……新欢不会有的。假如有,除非是他的初恋情人,那个高中姓尚的女同学,可是人家是公务员,混的比他强多了。哪儿会看上他这个杀猪的下岗矿工?
张晓丽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你劝劝他吧。荷花说,眼睛红红得像两枚烂桃子盯着她,你们以前是一个班的同学,关系也比较好。他一向挺尊重你的。现在听说你开了公司,当了经理,很为你高兴。你又是律师,会说话。他会听你的意见的。
“其实,我就是混一口饭吃,也谈不上什么好不好。”张晓丽觉得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
“反正你比他混得好多了。这事儿你就别谦虚了。”荷花说,脸上仍然是那种凄凉的表情,“我想请你劝劝朱一刀。离婚对女儿有影响,这几天他一闹离婚,女儿学习就心不在焉似的。”
荷花坐在那张沙发上说了很多。啰啰嗦嗦,希望她出马,劝劝朱一刀别打离婚的算盘。什么不好玩儿,干什么要玩离婚?这种时髦是他朱一刀赶的么?荷花走后。张晓丽就这样想着。由此她想起了秦志刚。秦志刚总是闹离婚,那是自己的姐姐红叶企盼他离婚,而秦志刚也觉得自己与前妻的感情玩完了,要有新的生活新的血液才能刺激他奋发向上。朱一刀好象背后没有女人在等待他或者是催促他离婚。在张晓丽的眼睛里,朱一刀也不是那种喜欢与女人调情的男人。他经常绷着脸,埋着头。从来不给女人机会,女人也不会给他机会。他离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朱一刀,你怎么与荷花闹起离婚来了?”这一天,枫叶看到朱一刀走在院子里。趁机问起这件事儿来。
这是上午八点多钟的时间,十月明媚的太阳照耀着污染很重的这片老住宅区,天空灰蓝蓝的,给人一种惆怅的感觉。
朱一刀听了枫叶的问话,眼里泛出的是漠然的目光。他不敢小瞧这位女同学,他不能不回答她提出的问题。
“朱一刀,我在问你呢?”枫叶见他不回答,就追问道:“你女儿都读初中了。日子过得好好的,离什么婚呀?
朱一刀吐口烟。表情仍然是冷冷地说:“我就是想离。”
朱一刀中等身材,方方的面孔,鼻孔很大,伸出两色难看的黑白鼻毛。他剪着平头,头发有三分之一发白了,额头上有了几条深刻的抬头纹。他穿了西服。是在旧物场买的那种0元一件的旧衣。他的脚上蹬了一双皮鞋,已经变了形,上面一层灰尘。这幅打扮,完全是一副下岗工人的样子。
唉,时事作弄人啊!枫叶看到朱一刀。想起当年这位学校里的篮球主力是何等威猛强壮,现在一下岗,竟成了这副样子,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实际上,朱一刀原名叫朱依道;下岗后帮人杀猪,手很俐落,一刀就能把猪捅死,外号就叫朱一刀了。
“你……是不是有外遇?”枫叶笑着问他。
朱一刀咧咧嘴:“没有。”
“我想也没有。谁会看中一个下岗工人?况且又步入了不惑之年?”枫叶嘟哝了两句,接着又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非要离婚不可?”
“我就是想离婚。离婚后重新做人。”
“重新做人?”枫叶很怀疑他这个动机,“你现在不是很好吗?人过三十不学艺,你有了职业,还重新做什么人?”
朱一刀又咧咧嘴,但没有发出声音扭开了脸。
看到朱一刀这个样子,枫叶不得不一针见血了:“是不是荷花对你有不贞行为?”
“不关她的事儿。”朱一刀否认了。
“就是嘛!我相信荷花也不会有。”枫叶强调着自己的看法:荷花是个老实人,且又是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了,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外遇?除非是昔日情人找上门来……想到这里,枫叶突然想起了一个长了大脑袋的同学,这个人上学时早恋,曾经追求过荷花……
“是不是那个大脑袋?”枫叶提醒朱一刀。
“什么大脑袋?”朱一刀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就是在学校追求过荷花的那个人。”
“我说过了,不关荷花的事儿。你别瞎猜。我要干活去了。”朱一刀再次断然否认,然后抛开枫叶,自己走开了。
晚上,张晓丽在家里听到了荷花与朱一刀吵架的声音;爸爸妈妈让她过去劝劝,她只好接受了这个倒霉的任务,硬着头皮走向了朱一刀与荷花住的那间房子。昨天晚上,自己答应帮荷花劝朱一刀,现在就得担负起说客的职责。她已经一年多没有进朱一刀的家门了。现在她为了劝架,就不得不去这个老同学的家里,朱一刀干了一天活,与白天变化很大,白天,他走在院子里似乎还很自信。脸上红润润的,太阳照在皮肤上也显得还算光洁。现在这张脸呈现出一种致命的疲惫和憔悴。现在的中年人啊,只要是生活好一些,地位高或者有钱,敢买那些价格不菲和化妆品,上帝就让青春在你脸上多驻留一些。相反。如果是生活艰难,心情不愉快,中年的衰相就会原形毕露出来。
“晓丽,谢谢你。这么晚了,还来关心我们的事儿,真不好意思。”朱一刀端来一杯白开水送给了她。
“谢谢倒是不用。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坚持闹离婚?”张晓丽开门见山,“荷花是很爱你的。况且。她一向做人本份;没做什么对不起是你的事儿……”
“晓丽,我从来不认为荷花对我不好。可是,生活到了这一步,我没有资格接受她的爱了。我在她心里,就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臭杀猪的;下岗后一分工资也不开的穷光蛋。荷花……她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有权力追求自己的幸福……”朱一刀说到这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朱一刀,我是你的老同学。你到底有什么想法?告诉我好吗?”张晓丽动之以情了。
“嗯。晓丽,你是一个有出息、有身份的女士。我现在告诉你一些事。你不会笑话我吧?”
“朱一刀,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想办法解决。”
“晓丽,谢谢你……可是。这种事儿,你是无法解决的……晓丽,你告诉我,一个女人走投无路时,就应该出卖自己吗?”
“老同学。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听不懂……”张晓丽心里虽然明白了几分,但还是不懈地追问下去。她不相信荷花会为了什么事儿背叛自己的丈夫。
“就是为了报销我岳父的那点儿医药费。她……竟然跟那个尹厂长去野外……呜!”朱一刀说到这儿,羞愧地掩面而泣。
“老同学,别激动。”张晓丽看到朱一刀这种失态的样子,先上前安慰了一番,接着问道:“老同学,如果你只是怀疑,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有真凭实据,我会劝说荷花给你赔罪。可是,不要离婚好不好?老同学,孩子不能过单亲的生活。日子这么难,得靠你们一心一意才能渡过难关呀!”
朱一刀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答应了张晓丽说的“不离婚”的要求,还是答应了听她规劝荷花的要求。反正,张晓丽有个预感:自己惹上了一件麻烦事儿。
根据她对荷花的了解,这是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与其他男人出轨的本份女人。可是看到朱一刀那种愤愤的样子,似乎又不是猜疑。或者他手里早就掌握了什么证据,只是为了维护夫妻之间的面子,不把它说破而已。
那么,到底荷花做没做对不起自己丈夫的事儿呢?她与那个尹厂长去,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呢?要想弄清这些事儿,她必须与荷花好好谈一谈。
荷花和尹维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骑在那个多云的清晨里。尹维是厂长,本来有小轿车可以坐,他却说骑自行车锻炼身体,有益健康,实际上是嫌司机在身边碍眼。尹维骑着自己的山地车。车上放置了鱼竿、抄网、鱼饵盒子、水桶之类的东西。荷花戴着墨镜。两人一前一后的,两对轮子飞快滚动着。
荷花瞥瞥尹维翻滚不息的的车轮。看得出尹维心情高兴,满眼都是对多云好天的赞美之色,脚步蹬得飞快。荷花暗暗想,这个老头动起来,不仅显得有活力,而且动作协调。从父亲患病出现了报销医药费的事情之后,荷花又去过尹厂长家几次,三次厂长老婆留她打麻将一整天。尹维照例做了好吃的,餐桌上一般都有两种以上的鱼,自然还是尹维钓的;还有一次是荷花与爸爸吵了一架,爸爸骂她办事不力,她差点哭了。晚上,荷花到了他家,他就像是大哥哥一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宽慰了她很久。
今天的计划是很有情调的。那是个正在准备对外开放的水库景区。的地方起了个名字就叫吊鱼岛。环岛是一批下岗工人在的扶持下,种植承包了的果园,苹果、酸楂、李子之外,还有很多小小梨树和番石榴;水里全是养的鱼,岸上还新修建了小木屋,颇有村野气息。马上就要对游客正式开放了,按小时收费。尹维的一个老同学的儿子在这当临时负责人,尹维在这钓过很多比巴掌略小的黄翅鱼。这一周,尹维说带着家人来,人家就特意安排了小木屋,还备有烧烤炉和一小篓木炭。以前。尹维自己,从来都是在湖边草地,钓够了就走了,没那么多名堂。
荷花今天答应陪他来这儿,大概就是想利用这个奢侈的、或者说有情调的计划,好像是要达到自己的什么目的。
在这个多云的、微风送畅的早晨,荷花的确是不太想来的,直到尹维再三宣传的好处,答应手把手教她。怎么挂鱼饵,怎么甩竿,怎么观察水纹,她都没有任何不良目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有了,而且一旦有了这个企图,她就进入了非实现不可的意志中。
深秋,吊鱼岛上的空气像湖水一样清凉,果林中不时有忽然惊起的鸟儿。在湖光水色中拖起空旷的回音。荷花戴着墨镜,倚在背阳的小木屋窗口。尹维坐在小木屋延伸到水中的短栈道上。他戴着一个白色的运动帽。
开始尹维就说,不要说话,鱼听到了就不来了。后来,尹维说话了,先是回答荷花的小声的提问,后来说到下乡插队就兴奋起来。说他们在田里劳动的时候,怎么把农民的鸭子脖子一拧,一脚踩进烂泥田深处,然后再插一根稻草做标志;说怎么偷割村里农民家的猪耳朵、猪尾巴,后来村里所有的猪都成了光猪。光溜溜的没有耳朵、没有尾巴,杀都没法杀——抓不住哇!
荷花笑出了泪花。
事情是什么时候起变化的呢?起了一阵风,尹维的帽子吹到了木栈道上,然后,它到了湖水中。荷花赶忙过去,要为他把帽子捞上来,她伏在水边够哇够哇,一不小心就扑通掉进了水中。
荷花会游泳,入水的一刻还是尖叫了一声,尹维受惊的同时,一转身就跳了下去救她。尚未进入夏天的湖水,比荷花想象中要冷得多。
从水里出来的荷花,丰胸小蛮腰的身材毫无折扣地尽显,灰蒙蒙的大眼睛,在湿漉漉的头发下迷潆地闪烁,青春无敌、性感逼人;而尹维,衣服在身的时候,身材还比较正常,甚至有点矫健,但水中出来,湿衣贴身的时候,荷花看到他正在发福的、衰老的肚腩。
是尹维把荷花抱出水。他们一起像落汤鸡一样,奔进小木屋。
尹维把自己之前脱在小木屋的外套递给荷花,意思是让她包裹一下,没想到,荷花眼睛都不眨就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一下子全身裸露。尹维像被电击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荷花套着尹维的米色的外套,晃晃着跟了出去,衣服刚刚遮住两条青春的长腿。
尹维看见她跟出来。笑了笑说,你进去,小心着凉。
荷花干脆蹲了下来,高仰着湿漉漉的脑袋。那个样子,就像鸟窝里张着大嘴等候妈妈哺乳的饥鸟。
尹维像是动了不良念头,看看周围没人,竟问荷花说,你会按摩吗?一会儿进了屋子为我按摩一下好不好?说着直突然站了起来,外套已经敞开,他指着自己的雪白的胸和腹,按摩这里、这里、这里,好不好?
混蛋!荷花的脸骤起青红色,他一巴掌啪地甩在了尹维的脸上。
这一掌太重了,尹维的左脸马上暴红了,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荷花似乎为自己的举动吓住了,她咬住了嘴唇,对不起。她说得很轻,尹维几乎是看着他的嘴唇读懂的。尹维想对她笑,这种事儿他经历的多了,女人事前都会有这个过程。可是,因为疼痛和意外,脸上的表情不由在僵硬起来。荷花眼睛里交织着惊惶和内疚,她停了手,不知所措地又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自己厂长灰蒙蒙的脸。
过了好一阵子,两个人才重新进了小木屋。
。穿着男人外套的荷花,像个孩子站在那里,似乎是冷,似乎是无助。看到尹维进屋,荷花把头低了下来。尹维忽然心里嗵地一跳,他知道她里面仍然什么也没穿。但他终于伸手摸她的脑袋。摸她的脸。荷花灰蒙蒙的眼睛开始泪光闪烁,泪水直淌。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心里怎么会涌起如此的委屈感。
荷花说,我是打你的第一个女人,对吗?
其实,呃。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小女孩——
荷花没有说话,他猛地就抱住了她,把嘴贴了上去。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先是僵直的,然后,她感到了他的胳膊圈住了她,他在用劲。但是,很意外的,荷花还是推开了她。
“这么说。你们在那儿,什么也没发生?”张晓丽听荷花说到这儿,谨慎地问道。
“是的。但是,回来后,却出了事……”荷花接着又讲了起来。
回来之后,荷花接到了尹维的电话。她以为尹维是不可能给她打电话的。但是他的电话却出现了。尹维说,我在你家附近散步,如果你方便。我就去看看你。
荷花猜那是个公用电话。荷花说,噢。
你方便吗?
荷花的眼睛盯着电视。忽然之间有点烦躁。
没事。尹维感到了她的迟疑。立刻说,我只是顺路。你保重就好了。再见。
不不,我很方便!仿佛是感到猎物差点脱逃的猎手,荷花急促地说,我一个人呢。电视正精彩,有点分神了。来吧。来吧!
尹维进来了。他的头发不多,但是梳理得很整齐,显然是刚刚洗过。银灰色的衬衫是新的,能隐约看到折痕。他带了雨伞,原来外面正下着雨。
在放下尹维电话后。荷花想过要收拾自己一下,比如化点妆换上性感一点的衣服什么的,可是,念头一转就过去了。甚至头发都是乱的,本来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用手指插梳了两下,懒得起来。当门外响起尹维轻微的脚步声时,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她期待这个脚步声,又似乎痛恨这个脚步声。她盯着门。门被如期敲响,同样,很轻,有点迟疑。这些,都令荷花的别扭感增强了。
尹维像新郎一样,站在门口,笑着,有点兴奋,又明显犹疑。尹维绞着雨伞说,看看你,马上就走。荷花下了沙发,到冰箱拿可乐。尹维说,别客气,我胃不太好,不能喝那个。
荷花说,我没有茶呀。要不我去烧开水?
荷花的眼睛还在瞟着电视。
尹维不知是站好还是坐下,荷花也没有招呼他坐下。一个越来越明确的感觉是,荷花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非常热切地欢迎他来。他被这个意外弄得尴尬起来,说,没事走走,老婆同学聚会呢。
噢。难怪你清闲。荷花又飞快地瞥了眼电视,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真的想看电视呢,还是实在想逃避什么。这么想着,她又瞟了电视一眼。噢,坐,你坐,把雨伞放下吧。
不了,荷花,看电视被打扰很不舒服的,我不过是顺便,对你有些不放心,好了,你好好的就好了,我走了。告辞。
荷花走向门口,伸手开门。
这时的尹维,却突然像豹子一样,冲荷花扑了过去。
荷花一惊,发现他已经把自己抱得紧紧的了,旋即,她已经全身瘫软。尹维像牛一样喘息着,将荷花顶到门上,随即又被扔到床上。他有一双灵活而熟悉的玩惯了女人的手,细微之处都能感受到那种几十年美满兴事历练出的精湛造诣。他这是爱我吗?荷花在云里雾里想,这是爱吗?爱吗?——不确定,不能确定。但是,自己在背叛,她终于背叛了——这是确定的——他非常生猛地、超出他年龄的勇猛压住了她的身体。这个年头,背叛其实很容易,男人身体的火山不是死的,不是的,只要出现了条件,它就会爆发开来。
尹维彻底发泄了自己,仓皇出逃一般的走了。脚步声消失了之后,荷花还蜷在床上不动。突然,她听到门口防盗铁门响起啪哒一声,有人进来了。她从床上跳了起来。她奔到窗前往下看,尹维走出了住宅楼。在雨中慢慢远去。而自己的丈夫朱一刀却进了屋子,他们两个人,该不会碰到一起吧?实际上,朱一刀对尹维并不熟悉。
“刚才是不是尹维来了?”朱一刀进门便问。
“他路过,我顺便问问他医药费的事儿。”荷花不知道怎么。今天对丈夫撒谎是这么冷静。
“问什么医药费?”丈夫生气了,大声警告她,“你这是引狼入室,懂不懂?他名字叫尹维,外号叫淫味儿,是个有名的大色。专门引诱良家女子。”
荷花没有回答丈夫的话。她从床上起来到窗前,姿势的改变,使刚才的柔欲彻底退潮,头脑像被清水洗过。她立在雨夜的窗帘后面,感到一阵阵恶心隐隐翻起。柔欲是多么邪恶的啊,现在,从窗外清晰的雨夜里回放记忆,尹维老去而兴奋的身体的每一个细,都是多么多么令人作呕啊。
窗外。夜雨在黑黑地、无声地下,荷花的脑子里都是那四个转动起来的自行车轮。小区有不多的小汽车进出,车灯前面被照出的雨丝,似乎越来越急了。雨大了。全身颤抖的荷花,一直站在窗前。看着偶尔有陌生人穿越的黑亮雨夜,她久久不动,忽然之间,眼泪就长流直下了。
“荷花。你敢确定,朱一刀没看到尹维与你上床的事实吗?”张晓丽抓住关键的事实。再三询问。
“我想是没看到,可是……他会猜测出来吧。”荷花的语气不再坚定了。
“猜测?”
“是啊,当时,朱一刀看见我,我还穿着睡衣呢!”荷花想起了一个细节。
“我想也是。”张晓丽冷静地分析着,“不然。他不会说那些尹维引诱良家女子的话来。”
“晓丽,你是说……他……”
“荷花,作为老同学,你本来是求我帮你们和好的。我也想帮你们和好。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我看,你们还是离吧!”
“晓丽,为什么?”
“荷花,我虽然只是朱一刀的同学,可是,我比你更了解他。他这个人,眼睛里掺不得沙子。真要被激怒了,总是要做出点儿过激的行动出来,你记得吗?有一次厂里分奖金,他得了末等奖,心里不平衡,就把车间主任家刚刚买的彩电给砸了。他要是知道了你和尹维的事儿,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呢!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声誉,为了这个家,你们……还是离了吧!”
荷花开始并不理解张晓丽为什么劝她离?后来想想,张晓丽说的不无道理,就同意了朱一刀的要求。
两个人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来到街道办事处离婚的,这一天,他们二人带了离婚协议书、结婚证书、身份证和照片,一前一后走进了民政办公室。这是一间前面有一个花坛的办公室,在这里,你可以看见蝴蝶和蜜蜂在窗前的花坛上飞舞。但是任何人走到这儿都无法欣赏花坛美景,因为他们都是气势汹汹来离婚的人。荷花和朱一刀步入这间办公室时,已经有两对要协议离婚的人坐在椅子上。其中一个男人泪水汪汪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想离婚的人。
朱一刀看看那个流泪的男人,觉得他很可怜,但是又非常鄙视他,觉得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抓不住,白活了。轮到他和荷花时,他就把离婚协议书递了上去,离婚协议书上盖有化工一厂的公章,还有尹维厂长的签字,这家伙知道荷花与他离婚大概很高兴,签字签得龙飞凤舞,当时一定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吧!
接待他俩的是一个比他们大七八岁的女人,长一张马脸。脾气很大,这是因为她见识离婚的事儿多了,见怪不怪。也可能是她与自己老公吵架了,对来离婚的人没有一点儿好脸色。倒是充满了讥讽和调侃。“化工一厂的?”她看了朱一刀的离婚协议书,不屑道,“一个要垮了的厂子。”
“你知道我们化工一厂?”朱一刀问她。
这个女人把马脸一扬,“我认识你们尹厂长,他是个出名的风流汉。”
“是的,是个大混蛋。”朱一刀骂道。
“怎么,你们厂子要垮了?”
“是的,垮了。”朱一刀说。
“你们厂过去很不错的。我有个亲戚在那儿上班,现在使用的彩电、冰箱都是工厂搞福利发的。”
“你说的是前几年吧!那时候厂子还不错。”
“现在怎么弄的这么惨呢?”
朱一刀指名道姓地说道:“还不是尹维这个畜生弄的!公司让试验新产品他捣乱破坏,让新产品试车失败。这不,厂子一下子就完蛋了。”
在朱一刀的骂声中,他与荷花的婚姻便在这个马脸女人的手上解除了。
尹维在新产品试车中捣乱。导致了试车失败,让秦唐十分恼怒。然而,两个人毕竟是一个系统的老同事了。过去,秦唐在重化机械厂当厂长的时候,新产品试车都是在化工一厂运行,两个人还曾经有过很密切的业务关系。现在。虽然尹维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他也不至于与他翻脸。领导干嘛,得有点度量,有点儿担待。尹维也了解秦唐的大度,除了当面道歉,还常常拉秦唐出去吃饭喝酒,表示出套近乎的意思。
通过这一阵子亲密接触,秦唐非常理解尹维这样的国企厂长为什么要花天酒地的及时行乐?这些个国企厂长看上去飘逸潇洒,其实心里却充满了巨大的压力。尤其是改制之后。化工一厂不再是纯粹的生产单位,现在的厂长除了要完成公司下达的生产任务,还要负责经营活动。这就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去社会上搞公关,拉关系。不然就难以生存下去。尹维的心理压力不仅仅是来自于工作,来自于家庭,来自于荷花与他发生关系后天天催讨医药费。而是来自贷款,来自岸江的建设银行和工商银行。今年,为了维持经营。尹维动用银行资金超过了一个亿,如今还欠银行贷款五千多万。光是利息钱,一个月也够他头疼的。所以,对于职工医药费之类的事情,他有理由说,他没钱。他挣的钱都给了银行了。别看是厂长,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尹维很胖。肥头大耳,好像是吃得好睡觉香的那类人,这就给工人们一个腐败分子的坏形象。但是,他老婆告诉秦唐,尹维常常晚上睡不着觉。也许是想工作上的事儿,也许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反正是要靠吃了安眠药才能进入睡眠状态,不然,就只能争着两只眼睛瞪着窗外幽暗的天空。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除了吃安眠药,尹维还经常吃些提神补脑的药,他要通过这些药物冲淡大脑的压力。所以,有时候秦唐想,要是以为老板的日子好过,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是演员和歌星,他们只要演戏唱歌,钱就大把大把地滚进自己的腰包。其次就是国家公务员,他们衣食无忧又有人攀附。再次就是警察和教师们,他们端着饿不死的铁饭碗,当然也撑不死,但是他们可以不想事,不会感到这么大的生存压力。尹维甚至羡慕秦唐这个副职,他说:小宝你当个副职比我强多了。你可以什么事儿都不用想,什么事儿都不用管。
秦唐听他这样说,就点点头说:“是的。”
“可是我……今天别看是个厂长,也许明天就会进入牢房。”尹维叹息了一声说,“为了生存,我不得不搞一些违法乱纪的事儿,纪委那些王八蛋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从此再也见不到阳光。”
“老弟,你过虑了!”秦唐觉得他过于夸大了自己的处境。他知道,这个敢想敢干的厂长是不会随便被抓进牢房的。因为他贷款那么多,早就成了银行保护的大熊猫。他既是化工一厂的厂长,又是厂生活服务公司的法人代表。如果把他抓进监狱,那几千万的贷款找谁去要呢?尹维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儿,所以他就更加想方设法做银行贷款的文章,想办法让自己成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大熊猫。银行的朋友一旦来催促还贷,他就把这些人带到厂生活服务公司开办的“春色大酒店”玩一通,吃、喝、玩、乐,最后打发他们滚蛋。到后来,银行的这些朋友常常来找他。名义是催贷款,实际上是让他安排吃喝嫖赌的节目。银行的这些职员像是一群养尊处优惯了的公猫,隔三差五就来尹维这儿尝一次“腥”。尹维深知其中奥妙,不但不恼,还继续弄些新花样给他们玩,这样一来,他就弄到了更多的贷款。
有一天,尹维和秦唐正谈工作,银行的人又来了。尹维正好也想招待一下秦唐这位副总裁,就与一起将银行的人带到了“春色大酒店”,不一会儿,银行的职员被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嗲声嗲气地拉走后,尹维一屁股坐下,对秦唐说:你进去玩吧。
秦唐摇摇头。
“我看你呀,是让那个张晓丽给看紧了……”尹维叹息了一声,“娶这小媳妇儿,可要遭罪呀!”
“呵呵,老弟,你媳妇对你可是很宽松。你怎么不陪他们玩呢?”
“呃,下午,我刚刚与荷花做了一通。现在,身上没子弹了。呵呵!”尹维说完,还恬不知耻地笑了笑。
“荷花?”秦唐立刻知道他说的荷花是谁了,“她,不是你们行政科长老何的女儿吗?”
“是呀!这些日子,为了报销医药费的事儿,她总是粘糊我。”
“你是不是乘人之危?那孩子年龄不大呀。”
“不大,也是结婚的人了。”
“算起来,她应该是咱们的下一代呀!”
“嘿嘿,这年头,还有什么下一代不下一代?”尹维淫会地冲秦唐说道:“工人们不是说吗,我们这些厂长经理喝的是蓝带,开的是现代,看的是黄带,玩的是下一代。最后,弄个手铐带。哈哈……”
“嘻嘻嘻哈哈哈……”银行职员大概与美女们玩得高兴了,屋子里传来一阵阵放当的笑声。
“这些人,太不像话了。”秦唐皱起眉头看看屋子里面,“不行的话,我向委反映一下,让这些王八蛋收敛一点儿。”
“别别别……”听到秦唐这么说,尹维连连摆起了手,“小宝,你可不要断我的路哇!”
“这怎么是断你的路?难道你愿意让他们这么糟蹋?好歹我们也是国营大厂啊。”
尹维立刻摇摇头:“小宝,你不懂,我这么干,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见秦唐听不明白,接着又解释说:“我现在玩的是银行的钱。我得罪了他们,今后还能玩下去吗?”
“尹厂长,你成立生活服务公司时,公司不是拨款给你们了吗?”
“那哪儿够哇!”尹维撇了撇嘴说:“不说别的,就说建这个大酒店,你猜花了多少钱?所有的费用,包括装修,全电器设备和家具等等等等,加起来是五千四百万。吓人吧?当时,公司只拨了二百万,那五千二百万都是通过朋友在银行贷的款。如果不贷款,这酒店能建得起来吗?”
“听说,你们的生活服务公司,效益不错嘛!”
“可是,主厂困难啊!”尹维一提主厂就愁得摇头,“咱们生产的那些东西,光给人家南方的个体户提供廉价原料了。可是,上游产品涨价,却不允许咱们提价。这不,越干越赔。前几天,新总裁找我们开会,又下达了裁员指标。(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