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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四瓣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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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驰服务态度一向很好,但充值效率有点低下。以前我问过他们,怎么你们不后台直接改数据的。他们说公司不允许,只让充值小哥一个个648元充上去,所以每次到大活动的时候,小哥要服务很多大v玩家,经常充到自闭。

客服顶了我的号以后,我知道没三个小时他是搞不定的,于是我关了游戏,靠在床头。

衣柜半敞着,全身镜里的女孩子穿着睡衣、戴着黑框眼镜,原本乌黑亮丽的大卷发现在跟鸡棚似的盘在头顶,不管眼睛再大形状再好看,也只装满了对一切满满的漠不关心。

得出去走走了。

我一边玩手机,一边溜达到了小区外的全家超市。

上海全家不像日本全家那么温柔,日光灯强度堪比手术室,眼睛都快被烧化了――当然,如果我今天穿着大红裙子,戴上隐形眼镜,化个精致的妆,在美发店做过头发,是不会介意再来点灯光的。

我挎着篮子,挑好牛奶,随手抓了点零食和牙线,正想去冰箱那边挑几个冰激凌,抬眼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

我正前方五米处,有一个单肩背着黑书包、穿着米色西装和白衬衫的男人。他今年刚满三十岁,侧脸比正脸好看,鹰钩鼻跟西方人似的峰峦起伏。下巴尖尖,连玄彬见了都得含恨而死。皮鞋是德比款,深棕色,一尘不染。腕表,自然是我姑姑买给他那款三万多的肖邦。

这是什么运气。难得出门一趟都能遇到前任。

他身边还跟了个人。挽着他胳膊的那只手上,指甲精雕细琢,镶了樱花和水钻。她个子小小的,面向他的脸也小小的。而她的打扮正如前文所说,是不介意再多来一点灯光的大美女全套。她皮肤白皙得看不到一点瑕疵,轮廓跟游戏cg图似的完美。用金庸的话来说,这是一朵行走在全家里的花。

这个女生我当然也知道是谁。她刚和我前任确认男女朋友关系时,听说他的前女友是我,惊讶又难过地说,竟然是郝翩翩,我压力好大啊,我不想跟她当情敌,怎么办,我不敢跟他在一起了……

结果第二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男朋友的前女友是我,她压力好大。

有趣的是,我和我前任从开始到结束十八个月,连深吻都没有过。他们俩刚谈一个月就同居了。有时我都怀疑和她交的不是同一个男朋友。

此刻,我前任和她说了两句话,温柔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朝附近看了看,即刻与我四目相对。然后,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慢慢褪去。他又把头转回到她的方向,好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都说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但作为一名艺术家,我认为人的灵魂比外貌更重要。

美,并只不属于年轻、生机勃勃和荷尔蒙。就像现在的我,虽然未施粉黛,眼架黑框,鸡棚头在头顶扎成了个丸子,穿的还是最没重点的休闲套,但依然坚信,我有美丽而勇敢的内心。所以,我遵从内心,勇敢地拔腿就跑。

我从另一边商品架绕回到收银台,把篮子放在收银员面前:“麻烦快点结账,我有急事。”

收银员点点头,不疾不徐地扫我买的东西。

另外一个篮子被放置在我的篮子旁边。提着篮子的,是那只戴着肖邦的手。

时间啊,你何故走得如此慢……让我赶紧结账闪人吧。

“郝翩翩?”

“啊。”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想都能想到自己表情有多不自然,“郑飞扬,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来买点东西。”他的反应也很不自然,但应该比我好些。

“哦,你今天下班挺早啊。”

“其实最近很忙,我才跳槽到雷驰游戏,就今天还挺早。”

美女好奇地探过脑袋,天真又有些防备地眨眨眼:“翩翩你好啊。”

“你好美女,你男朋友到雷驰爸爸工作了啊,恭喜恭喜。”

郑飞扬还是宠辱不惊的样子:“还可以,我负责的那款游戏你可能都听过,叫《桃花万界》。”

我瞬间无言。

我俩年初分手,郑飞扬知道我在玩《桃花万界》。但大叔不是省油的灯,情商是何等的高。如果我说出这个事实,他在女朋友面前多半会说“真的啊,我不记得了,这么巧”这样话。

我对他的记忆,似乎只停留在最初与最后。最初他出现在我面前,皮鞋是订制的,袖扣是进口的,却完全不像其他成功人士那样气势逼人,而是用真诚的眼睛望着我,一直聆听我幼稚的侃侃而谈,谈我那些自以为是的女权主义,欣赏地鼓掌、大笑,就好像我是这世界上最幽默、最有智慧的姑娘。

他让我渐渐忘记了杜寒川带来的伤痛,让我相信王子一定会出现,会给我童话般的爱情。

然而这两年,无数次的分手已经顶替了这份信仰。我只能记得他无数次递来的冷漠眼神,和我提分手后他的无数次求和。每一次来找我和好,他会变成最初那个和蔼的样子。但很快,他又会再度变得无比冷漠。

直到今年一月,我们再次分手,他没有来找我求和,我登陆自己的手机上搜索引擎,下拉菜单里出现了“痛经红糖水”“最新女式项链”和“紫菜蛋汤的做法”,想起自己和他的手机账号云端共享同步,才知道这次是真的分掉了。

梦中哭得一塌糊涂,痛得心腔都快裂开,却连连在梦中都知道,自己并不是为郑飞扬而哭。而是因为过去那么长时间里,我一直认为他对我比杜寒川对我好。就为了他这一份好,我不能让自己后悔。

然后,关于杜寒川的记忆又会纷至沓来。黑暗中,他拥有十七岁大男孩的清水眼,看上去还是那样无辜,就好像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或许我并不是怀念杜寒川。

而是怀念那一段人生中最美的时光。那一段拥有整个世界的时光。

我拿出手机假装看了看时间,又锁屏把手放入兜里:“我有事要先走了,有机会再聊。”

买好东西回家,我收到了朋友发来的消息:“翩翩你还好吗,你在全家遇到郑飞扬了?”

“他跟你说了?”

“是啊,他说你没什么精神,有点担心你的情况。但他被你甩了太多次,不敢再找你了,所以让我来问问你。”

还是这么会当好人。我无奈地回复了消息:“他现在都有新女友了,就让他别再管我的事了。”

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叹了一口气。他看了我最大的感觉应该是“天啊,还好分手了”吧。

“这你也知道了啊。他这个新女友是开淘宝店的,自己当模特。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白富美跳到网红……”

“纠正。网红大部分都是白富美。”

“我的意思是你这种真正的白富美,家境好,成绩好,大画家,自己还特有内涵特漂亮。”

不知情的人说出这些赞美,有点尴尬。

而且,不管他现女友是否比我优秀、比我漂亮,都不重要。现在他们俩才是一对,我这个局外人好不好,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而说到画画,认识我的人应该无人不知,从小到大,我的梦想都是成为一名画家。妈妈告诉我,我抓周的时候,就抓了一支画笔。

我虽然只活了二十二年,但有十七年的时间都在努力实现这个梦想。

这些年小说ip改编很火,影视翻拍动辄百万千万收入,因此,很多同行都转行去写小说了。他们为自己的配插图、画封面,妥善将画粉转为小说粉,有很多转型成功、赚得盆钵体满的例子。但是,我未有过一刻动摇。

确实画家的收入是硬伤,所以,很多有才之人都因为生计放弃了这个行业。我却如此幸运,出生在富裕的家庭,有父母的支撑,那就注定要去实现艺术梦想。

我从未做过,也从未想过,要去做别的事情。

画出最美的画,把自己的生命和灵魂都嵌入笔下,这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坚持要做的事。

我并不像很多一夜成名的画家那样幸运。我选择了父母无法铺路的工作,这一路上,走得很辛苦。成名之路,成就之路,也比同行很多人更漫长。上一次,负责我画册的出版社编辑对我说,翩翩,我们营销看到你的资料,都很诧异你怎么这么年轻画功就如此成熟,而且资历也高过很多三十岁的画家了。真是大神,佩服佩服。

我笑着摆摆手说,没有啦,我只是入行早,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等着我走呢。

决定走这条路以后,我几乎很少有超过六个小时的睡眠。答应父母学习经商,我却从未放弃过绘画。我有很多很多的代表作,都是开始发奋后创作出来的。

这几年我积攒了名气与资历,只要按照爸爸的意愿读完本科,就可以去法国进修艺术。我要向他证明,我能靠画画赚钱养活自己。终于前两年,他同意了。得到了他的认可,我正式决定将自己的余生交给绘画艺术。

好友对我的评价是:“我认识的所有朋友里,郝翩翩是唯一一个读了大学还比高考前更刻苦的,太励志了。”

画画很累,真心很累。可是不管有多苦多累,我都甘之如饴。只要想到自己每多付出一点、多辛苦一点,自己的作品就会离完美更近一点,我就可以更加放心大胆地虐自己。即便前一夜被压力折磨得彻夜难眠,第二天我还是能精神抖擞地六点起床,开始每天的必修课――画30幅排线练习,完成三个小时的丙烯画或油画。然后,再开始当日的工作,完成商业稿。

因为如此坚持,从未想过要回头,所以在折翅之时,格外地痛。

不再画画以后,我总是像老年人一样,总是回想起最初最遥远的记忆。

小学三年级,我第一次获得了全国最大的少儿绘画奖一等奖,校门口放了很大的黄榜,题字恭喜我校同学郝翩翩获奖。那天我刚好迟到,没看到门口的告示。进教室后,全班鼓掌,我一脸懵圈。班主任和美术老师一起进来,向全班同学展示了我的画。美术老师说了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各位同学,以后中国将有一位著名画家,她就诞生在我们班。”

初一时,我的画作被刊登在艺术报刊上,我反反复复翻来翻去地看。家里每来一个客人,我都会向他们炫耀。

高中时,当我第一次把画作上传到网上,当第一个画迷给我留言说好喜欢你的作品时,那种快乐,至今难忘。

最后,就是彻底改变了我人生的中国美术龙彩奖。

而如今,我很久没更新过微博了,最后一条微博下全是寻找失踪人口的评论。

“翩翩,你去哪里了?我们好想你。”

每次看到粉丝如此留言,我说不出话,发不出声,只是眼泪一个劲儿地流。

我很想说,我也很想你们,我很想很想回来,还像以前那样,活成你们理想中的样子。

可并这不是现实。

现实是一场噩梦,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闺女,要不你考虑一下转行?画画本身确实挺好,可是当名人很累,需要脸皮很厚。你承受不来的。”去年上半年我刚掉进游戏坑,爸爸曾经这样对我说过。他知道我有天赋,但知道我的前途完了,所以故意这样安慰我。

我没说话,只是摇头。

什么叫转行呢?我从未把画画当成是我的工作。

这是我的生命,我的灵魂。失去了画笔的郝翩翩,根本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父母是商人,他们不会懂的。

从小到大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这种无论哭几百次也无法磨灭的、钻心的痛,他们也不会懂。

就像把全身的骨和肉都拆开,再重新组上一样。

没有人会懂。除了我自己。

当然,这些都是去年的事。我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无足轻重的苦难了。

现在我的座右铭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在外面瞎逛了一阵子,回家又刷了一会儿抖音,客服给我发消息说充值完成。我弹簧似的从床上跳起来,登上《桃花万界》电脑客户端。

看着账号上的七十多万元宝,我觉得很是满意,于是去鬼炼山川转了个职。

在鬼炼长老前,紫光环绕我的人物转了几圈。她从拿着扇子的柔弱姑娘,变成旋转着匕首的冷漠女子。我跳了两下,丢了几个技能,觉得分外舒适。

还是输出适合我。

然后,我买了一只治疗型神兽,花了一个半小时洗它的属性,只点有用的技能等级,再用丹把它的等级喂到满,将剩下的普通宠物全部收入包裹,战力掉了五千多。

接着抽了一大波材料。四维、强化、宝石、法器、技能、精炼、特技……全都怼上去。眼见战力升了六千八,我卸下身上无用的特技,战力又掉了两千多。

一个下午,我都在操作鼠标和键盘,飞速在游戏里切换、点击各种属性界面,一边大幅度提号属性,一边压战力,看着战力数字上上下下。

世界热议了一个下午,但我没心思看,直到弯弯酱又开始酸溜溜地发言。

【世界】慕殇宠爱的弯弯酱:某位白莲花氪了这么多啊,还转了鬼炼呢,我好怕哦。

【喇叭】佳人翩翩:小杂碎,你把小白菜的+8衣服打碎了是吧。

【世界】慕殇宠爱的弯弯酱:是又如何?她自己嘴贱。劝你也嘴巴干净点,别以为自己提了点战力就是大佬了。氪金谁不会,玲珑大佬氪了一百多万,有像你这么嚣张吗?

我停止在纸上计算接下来需要准备的材料,在商城买了100个仇杀令,点她的头像,选择“使用仇杀令”。

一道红光从我脚底喷薄而出,画面切换之后,我瞬间移动到了佛月莲池。

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佛月正下着大雪。巨大的蒲公英在月下摇曳,微风拂过,从蒲公英上吹下的不是柔毛,而是万千星星。星星飞入高空,与雪花相互辉映,一如白蝴初翻帘绣。

弯弯酱正和慕殇在蒲公英下约会,名字已经变成了红色。看见我过来,她跳起来,想拉开距离反击。

还有点聪明,看到鬼炼知道不能被近身。

“妹砸,你可知在这桃花万界,who is鬼炼第一人?”我自言自语着点了她的人物,朝她跳了两下,丢出技能“勾魂血影” 。

只见紫袍少女在月下闪了四下,身影如梦似幻。妖秀少女拼命挣扎想跑开,却已经被抓得死死的,只能原地踏步。

我转一下屏幕角度,一套连招打出去。

弯弯酱娇弱地哭喊着,倒在了地上。

系统公告:真是奇耻大辱!佳人翩翩使用仇杀令,将慕殇宠爱的弯弯酱击毙于佛月,并命令她当场磕了三个响头!

弯弯酱耻辱地原地复活,对我连连磕头。

冷月如霜,我转了转匕首。匕色亦如霜,在暗夜与雪光中锃锃发亮。

然后,慕殇的名字变成了红色。

他也开启了仇杀模式。

我朝他丢下一枚2秒的定身暗器,拍了两下空格,飞到空中,又打了三个技能,选择进入家园,躲了起来。

没见过吧,这种凌空逃跑回家的骚操作。

【世界】慕殇:草。老子火了。

哈哈,我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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