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东往徐州,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广陵直接往北,经盐渎、淮阴到下邳,另一条是从历阳北上,经涂中、寿春、下蔡到彭城。听到高顺、张辽在萧关兵败的消息时,高宠已率军北抵淮阴,离下邳不到三里余里,离彭城仅为一百五十里。
与心急火燎北返的高顺、张辽不同,高宠这一次北上相对来说更从容一些,因为他的北上没有那么大的负担,吕布的生或死对于高宠来说,仅仅意味着北境的对手又换了一个。
淮阴,韩信故里,秦时设县,汉末属归徐州。
其境内大部属平原地带,地势平坦低洼,仅在西南面有丘陵起伏,洪泽湖波涛万顷,如一颗灿烂的明珠镶嵌其中。
“昔日韩信未显之时,曾受跨下之辱,今我等后辈至此,当驻足勉怀之。”高宠信步下马,将军卒交与太史慈、陈登,自已牵着烈焰与周瑜、徐庶、雷绪带着宿卫并肩入城。
“大人,我主危在旦夕,救急事大,望勿迟疑。”受吕布差遣,早已在淮阴城中等候的许汜一脸的焦急无奈。
高宠看也不看许汜,恭敬的停足于街旁的一处断碑前,这一块断碑历经四百余年的风霜吹打,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仔细辨认,还能依稀认出“淮阴侯信——”几个字来。
“将军之事宠自小耳熟能详,将军之名宠无日不慕倾神游,今日到此,请信侯谨受后辈一拜。”高宠大声说罢,撩衣摆向断碑折膝而跪。
其时街市上路人如梭,韩信的这块碑立在这里当地的人早习惯了,今日忽见这一群人恭敬的到此,为首的那个脸黑黑的年轻人居然还当众跪下,都不禁好奇的注目观瞧。
在高宠的身后,徐庶、周瑜跟着跪倒祭拜,他二人素习兵法韬略,对于韩信的大名也是敬仰之至,随后的雷绪稍稍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自跪下。
“大人,我主已将玉玺相送,并答应将女下嫁,为何又迟疑不前,莫非是畏曹操之势乎?”许汜情急,这一句无理的话脱口而出。
高宠祭罢,豁然站起身来,一对如鹰般的眼睛紧瞪着许汜,厉声道:“汝自谓饱读诗书,安识信侯之谋乎,汝不过一腐儒,宁知兵事乎?温侯落魄至此,岂非汝等之过?”
许汜被高宠这连番的三问气势所慑,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脚下一个不察,被一块突起的石阶一绊,踉跄着坐倒于地,街上众人见许汜样子如此狼狈,皆不禁哈哈大笑。
高宠祭罢,也不理会许汜又羞又怒的样子,自与周瑜、徐庶回至军中,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方略。
“许汜小人也,此番受辱,他日必逞口舌之利。”徐庶待高宠坐定,急谏道。
高宠哈哈大笑,道:“军师,吾胸藏天下之志,安俱小人辱污,况公允自在人心,非许汜一人可左右,昔闻许汜、王楷在吕布帐下,献媚争宠、谄害良将,此等以虚名行偷盗之辈,不斥之奈如何?”
高宠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听者无不侧目,周瑜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宠帅说得好,许汜之流不足畏,当务之急,我等急需谋划下一步的行军方向才是。”
“宠帅,高顺、张辽兵溃,曹军兵锋甚健,我等若冒然北上下邳,恐救援不成反被害矣!”徐庶顿了顿,上前一步谏道。
高宠伸手紧了紧颈上的束带,神情自若道:“曹操麾下郭嘉、荀攸皆足智多谋之士,高顺、张辽心急救主,疲师奔袭,一味用强而不知变,岂能不败?故此,宠以为我等当避实击虚,选敌之隙而破之。”
周瑜笑道:“瑜也正有此虑。眼下曹操在萧关驻有夏侯惇、李典的一万精锐兵士,在下邳攻城的军队应该不会少于二万人,这样,加上派驻到各郡的偏师,就近守卫彭城的军队不会超过千人。”
“公谨,若敌倚城据守,并遣骑兵迅速来援当如何?”高宠将目光投向展在案上的地图,沉声问道。
“宠帅,曹操麾下善骑者,唯夏侯渊、曹休两支军耳,今夏侯渊急追高顺、张辽于淮上,曹休虎豹骑围吕布于下邳,两军皆不得脱身,此时我军若能转道攻敌薄弱之彭城,必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周瑜点指图上的居于萧关、下邳之间的彭城,朗朗而答。
徐庶抚掌道:“公谨言之有理,不过以曹操之能,不可能不知道我军已北抵淮阴,庶以为在实攻彭城的同时,再委以小股兵力虚张声势往下邳去,则可进一步迷惑曹军,从而为顺利拿下彭城创造条件。”
周瑜、徐庶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三语二语之间便将整个战局状况分析的头头是道。
高宠哈哈大笑,大声道:“曹操有郭奉孝、荀公达,我亦有元直、公谨,好——,此一番徐州之行,也让中原群雄见识一下江东豪杰的实力。”
下邳城外,夜,曹操大营,一派紧张繁忙的景象。
手持锋利刀枪的曹军将士自兖州出征已有月余,尽管说取得了很好的战果,但下邳城中吕布依仗着城坚壕深,犹在负隅顽抗,一时之间要想破城也不是易事,在这种情况下,曹营将士上下思归之心日切。
司空曹操军帐,就坐落在下邳的东南郊一处高丘上。
此际,帐中灯火通明。
一身华丽锦袍的曹操定定的站在挂着徐州地图的绢卷前,皱眉仰首,已沉默了好长时间,在地图上,萧关、下邳、彭城、泰山、淮阴等几处重要的地方都用颜色涂了圈,其中红色代表着已军,兰色代表敌军或其援军。
时下,曹操目视的方向正是淮阴。
“公达,奉孝,自征徐州以来,已有月余,方才军中听得有将士言:若刘表、张绣在背后进攻兖州,则势危矣,两位以为然否?”曹操眯起眼睛,轻捻颌下短须,问道。
一直侍立在帐中的荀攸、郭嘉听得曹操发问,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年长一些的荀攸道:“明公放心,刘表唯荆州以自保,张绣游军食于刘表,且兵新破,势不敢动,至于袁绍,攸以为此人徒有虚名,无胆气见识南攻矣。”
郭嘉也道:“明公,吕布勇而无谋,今三战皆北,其锐气衰矣,三军以将为主,主衰则军无奋意,夫陈宫有智而迟,今及布气之未复,宫谋之未定,进急攻之,布可拔也。”
曹操神情一动,脱口道:“刘表、张绣、袁绍之辈无足虑,那江东高宠小儿如何?”
高宠,这个名字若是在一年前,还不过是隐隐于山野之间的一草寇耳,即便被朝廷加封了什么刺史,在当今刺史、郡守遍布的时候,也是一般的不为人所称道,更何况是身居司空位子的曹操。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高宠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居然将兵精将广、承继父业的孙策打得大败,不仅稳稳的坐领了扬州的大部地区,而且其势头已直逼徐州,大有北进的态势。
在好不容易将吕布这个猛虎驱入笼中之际,曹操回首一看,却发现一个更可怕的对手正在慢慢靠近。
郭嘉面色凝重,沉吟许久,方道:“高宠此番举兵北上,明为相助吕布,实则为一已之利而来,此人年纪虽轻,但行事向来鬼测莫定,破布之后明公南面之敌,当以此人为最!”
曹操道:“方才斥侯来报,高宠已从淮阴出发,往下邳而来,以奉孝、公达之见,高宠下一步当如何?”
荀攸谏道:“高宠用兵,向来讲究虚虚实实,令人难以猜测其意图,今日既明知我军重兵屯于下邳,却仍举兵来援,此不合其以往矣!”
郭嘉亦道:“明公,公达说的不错。高宠与吕布并无深交,其北上驰援的目的是为乱中取粟耳,今岂有为取粟而伤手乎?”
曹操低首,仔细的回味荀攸、郭嘉的话,然后再抬起头,凝望红兰相间的徐州地图,忽然间,曹操眼睛一亮,手指向地图,口中急唤荀、郭二人道:“公达、奉孝,若汝是高宠的话,当先兵指何处?”
“明公的意思是——彭城?”荀攸脸色一变,声音不禁有些发颤。
“彭城我军,只有千余人,倏然间若高宠真的兵到,城必陷,彭城若失,则久困的吕布军必然心喜,极有可能选择弃城与高宠会合,如此则徐州虽拔亦无功矣。”虽已是冬日,但郭嘉白皙的额头还是沁出细细的汗珠。
三人相顾,皆一时无语。
稍臾,郭嘉长叹一声,道:“明公,唯今战局,再不可稍有迟疑,吕布困兽,切不可纵,嘉以为可掘沂、泗之水陷城,不出五日,吕布必破。”
掘水陷城之计一旦实施,决堤的水流涌进城内,必将召致城中百姓的大量伤亡,这一计虽能奏效,但实在过于阴毒,也有干天和,郭嘉先前一直存在心中,并没有向曹操谏议,但现在,眼见着战事不可再拖,郭嘉无奈遂将此计献上。
曹操闻言笑道:“奉孝好计谋,吕布据险城固守,以为我一时奈何不了他,今番我必生擒此贼。”
荀攸不甘于后,道:“明公,刘豫州兵在左近,不如别遣其将兵彭城,一可阻扼高宠北上;二可缓解彭城兵少的危局。”
曹操听罢,手舞足蹈,不禁喜形于色,大笑着朝着帐外喝道:“文烈何在,速传我令,请刘豫州过来一叙!”
下邳城中,守军已接近崩溃。
退守到城中的吕布军卒一共有三千众,除去彭城一战中剩下的一千余人外,其余的多是随陈宫驻扎在下邳的士卒,这些兵卒的战斗力与吕布军精锐相比,相差甚多,若非下邳城池坚固,加上曹军顾虑伤亡并未强攻,方能支撑月余。
“奉先,敌军围困多日,城中士卒皆无心战,汝可有保全之策?”貂蝉紧紧的将玲珑的身躯包裹在白色的貂袍下,这一身白色衬着她肌肤赛雪的娇颜,更添了几分妩媚、几分娇弱、几分怜惜。
城外战火纷飞,这对于貂蝉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了的事,自从跟了吕布以后,一路转战邺城、并州、黑山、东郡、濮阳、彭城,最后来到这下邳,不停的奔波、不停的转移,这仿佛已是生活的全部。
虽然这个男人说:要给自已幸福。
虽然这样流离无定的生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远远谈不上幸福。
但貂蝉无悔。
既然选择了,就要勇敢的面对,无论荣华安逸,还是百转艰难。
吕布的胡须已经好些天没有认真的梳理这了,蓬乱的头发下,一对自信无比的眼睛这时布满了血丝,自退守下邳之后,吕布三度出城寻战,试图以一己之力扭转不利战局,但面对数倍于己的曹军,吕布再勇也不能矣。
将之骁勇者,可以一挡十、挡百,但若敌为千计、万计,又当如何?
“这酒就是太劣了些,要不然蝉儿可与我同饮一樽!”吕布醉眼朦胧,摇晃着举起手中空空的酒樽,对着貂蝉道。
貂蝉见吕布沉浸于酒中,似醉非醉,似醒非醒,遂垂泪道:“妾一女流之辈,无力退曹军数万大军,唯有效虞姬抹颈身谢夫君耳!”
说罢,貂蝉倏然上前,拔出吕布腰间的佩剑,横架于玉颈之上,刀锋衬着雪白无暇的肌肤,顿沁出点点鲜红的血珠,这一红一白,映衬着貂蝉美如天仙般的姿容,让人一见更是我见犹怜。
楚汉相争四年,最后一战在垓下,项羽被汉军团团围困,四面楚歌,虞姬为了不拖累他,拔剑自刎,今日吕布的情况亦如当年项羽,貂蝉说效仿虞姬,就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