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宜突然就跑进来,也不吭个声,她没吓着,反倒把杜羿承闹得难受。
他是讨厌玄门,却也不算不知好歹的人。如果刚才他没有回头,剑尖铁定要划破她喉咙,虽然不致命,可疼个几天是要的。
真伤着了,这责任到底该算谁?
杜羿承冷着脸,把剑丢到床上,难得主动跟她说了话:“以后进来先喊一声。”
然而婉宜伤了嗓子,他说完后就转头了,根本没有看见她点头的动作。
就那么好半会,杜羿承又转头,见她还直直站在屋里,眉头皱了起来。
方才见了杜家人的火气也冒了起来,冷声赶她走:“我死不了,不用你天天再过来。你走吧,回去告诉江浩,我死活不要他再管。”
不过说上两句话,脾气就又起来了。
婉宜是真不想管这个狗脾气的杜羿承,而且,她只听令门主,他这门里的戴罪之人可使唤不动她。
她神色冷冷,去把一边的药箱拿过来,然后走到床边站着,是示意他过来坐下好让自己看伤口。
可能是无声的空间会激发人更多的负面情绪,杜羿承的耐性终于告终。
他的人生,从被母亲哄去军营后就被改变了。
原本他可以娶的姑娘,因为母亲的短视,最终错失交臂。因为祖父的固执和对玄门的旧怨,瞒了他过往种种,让他没能看清局势,最终险些连最爱的姑娘都差点丧命。
就这样,杜家人还不放过他,他都躲到军营赎罪了,是生是死,老天自会算这比账。
可杜家人三天两头就派人来关切,早关切,又何来今日田地。
全当他死了不行吗?
他越想远离先前的过往,想着不管生死,起码能再度堂堂正正当一个人。可那些人想苍蝇一样没完没了!
他是生是死,于他们何干,只跟他自己有相干罢了!
“——走!”
杜羿承浑身都散发着戾气,一把就拽了婉宜的胳膊,要把她给拉出去。
婉宜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因为不能发声,只是张了嘴,手里的药箱也脱手,哐当一下就砸地上。
里面的伤药也滚落出来,有几瓶还被摔碎了,撒了一地都是。
——这都是她辛辛苦苦调配的最好的伤药!
婉宜急得眼眶都红了,这比丢了银子都肉疼,都是珍贵的药材,也唯独她才能配出来的!
可是杜羿承没有放手,直接将把她拽着就后一推。
她脚下打晃,失去平衡一下就栽倒在帐布上。
好在是柔软的地方,没让她倒坚硬地面撞着。
杜羿承也是看到她扑倒的时候,才发现出了她不对。
他明明见到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慌,而且也张了嘴,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透出来,连哼哼声都没有。
他是习武的,知道人在危急的时候都会有什么反应,更何况是这个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不可能做到不吭声。
诡异的情况让杜羿承回头去看已经站起来的婉宜,只见她脸色涨得通红,也不理会他,径直往床边去。
“……你怎么了?”
他犹豫着问了一句。
婉宜心疼地在地上捧起那些洒落的伤药,但已经沾上灰了,不能用了。
她就又去看那些碎了的瓷瓶,发现还有一小许的药粉。
她连忙要找东西装起来,哪知手一动,被锋利的边缘给割了一下,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最后那点药粉也被血污了。
婉宜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眼眶就热了,眼泪吧嗒落了下来。
杜羿承来到她跟前,还想着她究竟怎么回事,结果就见到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就连哭,也是一丝声音都没有,只有豆粒大的眼泪不断砸落。
他就有一丝的慌乱,深幽的眼眸里尽是懊恼。
他怎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她似乎发不出声。
“你……”
杜羿承不但见到了她的眼泪,还看到了她染血的手,连忙去把她拉了起来。
婉宜这会委屈又恼怒,被他拉住,想也没想用力就去推开。
杜羿承也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险些被她推得坐倒,还好拽住了她的手。眼见那伤口淌血不断,人是因为他莽撞受伤的,一个着急,直接就拽住低头含了那根淌血的指头。
这一刻,本就安静的屋子里就只余下两人的呼吸声,婉宜更是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杜羿承见她安静下来,也没有多想。松开嘴,朝地面吐了口污血,就拉着她走到桌子前,用茶水给她洗伤口。
他低着头,神态无比认真,弯着腰,面庞就离婉宜非常的近。
近到她能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还有浓墨一般的剑眉,连眉头的皱痕迹都再清晰不过。
“你既然生病了,就不该再到我这来。姑娘家的,平时教训我不爱惜自己身体,你这又叫什么!”
他从来就没有跟她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婉宜又是一愣,下刻通红的双眼就瞪了过去。
明明是他不对在先,怎么反倒变成教训她了。
杜羿承抬头,就正好看到她瞪自己,一双杏眸本就含着水雾,这样一看他,更有着春水一般的柔和。
他在此时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些举动十分冒犯。
可这也是被她急的。
他想要松开手,可她的伤口又还没有处理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拽着她去寻了干净的纱布给包起来。
等一切都好了,杜羿承才略不自在退了两步。
他向来不喜欢与外人亲近,刚才完全是出于愧疚。这一退,脚也踩到方才的碎片,他低头想了想,说:“是我错怪你了,这些药材都有什么?我寻人给你再找来,找两倍的量,昨晚赔礼。”
他自顾说着,婉宜仍旧瞪着他,直瞪得他闭上嘴。
随后,她就走到桌子前,用剩余的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行字。
杜羿承上前,看过后,脸色一黑,婉宜已经抬袖抹去眼泪,就那么走了。
那行字写着:不要你的臭药材。
待人走后,杜羿承望着那行水写的字良久,脑海里还是她落泪的样子。
这个婉宜,倔强得很,他脾气够臭的,今儿算是遇上个更厉害的。
他侧头,看见那满地狼藉,沉默着去把地面给收拾干净。
下午的时候,婉宜惊讶看着那个被杜羿承赶出来的家仆。
他拿着一油纸包的燕窝和川贝,殷勤地笑着:“婉宜姑娘,这是我们世子特意让小的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滋补身子和对嗓子又效用的上品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