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要赔就要赔，秦阿姨放心，这点儿钱我还是有的。”
我淡淡的笑了笑，态度很坚决，秦瑶张了张嘴似乎还要推辞，不知她想到什么，又默默的闭上了嘴巴，只是垂下眼帘，神情无悲无喜。
尽管她面色惨白，眉宇之间夹杂着一丝郁郁寡欢之气，岁月在她娇美的容颜上，刻下了不可忤逆的痕迹，枯燥无味的生活，也夺走了她对生活的期待和向往。
但不可否认，秦瑶是美得，她的美，就像一杯轻烟寥寥的清茶，需要静心体会，轻饮浅酌。
在青春飞扬的年华，美得袅袅如烟，在青春消逝的岁月，美的优雅从容，这，大概是每一个女人，对生命对美的追求，想要达到的最高境界。
我侧头打量着秦瑶，心里升起无限的感慨，纵使她表现的再正常不过，然而，她却不经意露出了最大的破绽——
我绝不相信，我和她如此相像的面容，她会识别不出我的真实身份，会不知道我就是她十八年前，亲手和何家千金调包的亲生女儿！
平白无故遇见个和自己长相相像的人，也要表现出一点点的惊异，可秦瑶，面对我，未免太避重就轻？
秦瑶，你以为，你演技了得，你以为，你拼命的掩盖着这些见不得人的真相，就能相安无事的过完一生？
呵，不可能的，你谁也骗不了，你不过是自己骗自己而已！
阿浩似乎对这片地很熟悉，不用秦瑶指点，他就三拐两拐的，找到了一家开设在菜市场的私人医馆。
我看着脚下腐烂的蔬菜叶子，环顾着这个类似与乡镇集市的地方，看着周围人若有若无的打量停在一旁的豪车，满眼的艳羡，突然有点不太适应。
看到他们，我仿佛就看到了前世的我，以及，未来某一日落魄得自己！
秦瑶的表现，完全是那种贤淑谦卑的底层家庭主妇形象，她腿上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将整条小腿的裤子染红，可她却坚持自己下车，我伸手扶她也被她礼貌拒绝。
这家私人医馆的医生，和她仿佛是熟人，言语之间极为随意，三言两语间，就见他蘸着酒精，用棉布给秦瑶清洗完伤口上的血迹。
这时，我才看清秦瑶小腿上，被刘素芳剐蹭的伤口有多严重。
之前因为血迹凝固的原因，我竟然没有发现秦瑶的小腿外侧，裤子撕开了一条长口子，裤子都这么惨不忍睹，可想而知，秦瑶腿上的伤口有多严重。
“秦姐，你这伤口，得缝针，你也别担心，只是表皮被撕裂了，没碰到里面的肉，缝针的话，恢复得快一些，也免得感染。”
说话的医生，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长得眉清目秀，就是个头不高，我站在他身边，足足高了他一个脑袋。
听到缝针，秦瑶咬了咬嘴唇，眼神游移，显得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她是害怕缝针，还是担心医疗药费给不起？
“秦阿姨，您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这位医生既然和阿姨您是熟人，您还怕他治疗您的时候，会出什么差错吗？”
年轻的男医生姓李，秦瑶叫他小李，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没问，毕竟萍水相逢，表现的太热切了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我半蹲在秦瑶身旁，含笑的安慰着这个神情怯怯的女人，余光中，我看到总是将目光围绕在我脸上的李医生，条件反射的笑了一下。
“秦姐，缝针这种小手术，我还是手到擒来的，你别瞎担心，我给你打一针麻药，免得待会儿你痛的忍不了。”
在我和小李医生的不断劝慰下，秦瑶终于褪去了一脸的怯怯和担忧，安安静静的接受着小李医生的治疗。
我见她在麻药的药效下闭上了双眼，才推开医馆的木门走了出去。
七八点钟，夜色降临，正是夜市开张的时刻，和不夜城的奢靡混乱不同，榕城西南边区的夜市，才是我记忆中的夜市。
烤鱼的，卖花的，炒饭炒菜的大排档，撸串的，逛街的，卖唱的，趁着夜市搞商品促销的，比比皆是，应有尽有，甚至比起白天的集市还要热闹。
这里，没有榕城市中心的繁华高雅，然而，这里，才是我记忆中充满了人情味儿的地方。
如果说，富贵荣华，意味着冷血算计，自私自利，那么，贫穷落后，就代表着热血豪迈，人心向善。
比起所谓的“善”，更多的人，会选择高人一等的优越生活，这就是现实。
而我，在现实和梦幻中交织犹豫，心里的天枰，已然倾向于前者。
正因为拥有过，才知道失去的滋味儿，有多无法接受。
“何苗同学，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我的伤口已经缝好线了，这里离我家不远，我的意思是，要不，你和你家的司机就回去吧，我叫个三轮车回家就好了。”
“那个，医药费我已经付清了，然后，至于你说的赔偿问题，我还是不能接受，就算真的要赔偿，也该是那个刘素芳出。”
“总之，你帮我解围，还送我来就医，我已经很感激你了，你要是执意再帮我，我会良心不安的。”
医馆柔和的白帜灯光底下，秦瑶扬起一抹温柔的浅笑，她的目光淡然和煦，尽管眉宇之间那抹郁气依旧存在，可她脸上，却看不到一点阴霾。
“秦阿姨，您何必和我这样见外？您就不怕我伤心吗？”
我微微歪了歪头，含笑着打趣，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思。
然而我的眼睛，却直直的盯着秦瑶的脸，生怕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异样。
秦瑶，你若真的良心不安，也不该是因为我的帮助，而应该是因为你的一己之私，造就了一个家庭，两个孩子，因身份互换造成的不公惨剧！
“不是，何苗同学，阿姨没有别的意思，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我，像我这种身份的人，实在不敢和你这样的孩子产生太多的交集，何苗，人言可畏，我，我也是没办法。”
“总之，你回去吧，就当今天这件事情，只是你心血来潮做的一件好事就好，你答应阿姨，回去吧，好不好？”
我往后退了两步，那个女人柔美的脸庞，温和的眉眼，她眼角眉梢处含着的一抹期盼和恳求，就像一把刀，一点点的插进我的胸腔，我觉得我的心，有点儿疼。
秦瑶，她明明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她明明，已经知道我就是她亲手调包的亲生女儿，她明明已经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在转动。
可是，她为什么就是不信命？！
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亲近我？！
我的存在，在她看来，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秦阿姨，您既然不要我的赔偿，那，我好人做到底，把您送回家，这样总可以吧？”
我强压下心里涌出的不甘和委屈，淡淡的笑着，执拗的盯着秦瑶，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秦瑶，我怎么可能半途而废，把你轻易的抛下呢？
“那好吧，可现在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家里人会不会担心啊？”
听不出秦瑶这话语里，到底有没有试探的意思，她的语气明明很随意，问的话，也属于很正常的话题范畴。
可不知道是我太多疑还是其它原因，我总是莫名的觉得，秦瑶，她是在试探我，是在绕着圈子打听何家的事情。
“阿姨放心，我父母在外游玩，一年难得回家一趟，家里只有我两个哥哥在，我二哥今晚的班机，他也要到其它城市出差，我大哥一般不怎么管我。”
“这样啊……”
秦瑶若有所思地呢喃了一声，尽管她表现的特别平常，然而，那种随时都在防备着什么的违和感，却越来越明显。
秦瑶，还是在我面前，露出了她的马脚。
……
我一直以为，秦瑶的家，再不济，也该是西南边区鳞次栉比的公寓楼套房。
然而，通过她的指路，阿浩开着车在狭窄的水泥马路上转悠了许久，终于在一片低矮的砖瓦房建筑群前停下车子。
比起之前的菜市场，这里显得更加的杂乱不堪，垃圾随处可见，甚至能见到动物的粪便，那条通向建筑群的小巷道，黑乎乎的，有风吹过，一股恶臭隐隐飘来。
“何苗同学，我家就在里面，我自己可以慢慢的走回去，你回去吧，谢谢你今天这么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脏乱的巷道口，秦瑶脸颊微红，她微微低着头，垂下的眼帘并没有掩盖住她内心的自卑和紧张。
“秦阿姨，你如果真要谢我，那么，我帮助您的事情，请务必不要让韩小蕊知道，这是我对您唯一的请求。”
“小蕊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纸，我和她在学校的交集并不算太多，但是，我们之间偶尔的交谈，并不愉快。”
“我能感觉到，身份的不同，让小蕊对我有些误会，我不想因为我帮助您的事情，让小蕊的心理负担更重，秦阿姨，这件事，就算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可以吗？”
我和秦瑶的事情，没必要把韩小蕊牵连进来，如果可以，这场源于十八年以前的误会，我希望，永远都不要伤害到韩小蕊，因为，从始至终，她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好，我答应你。”
短暂的静默后，我听到秦瑶声音轻飘飘的回答，直到她孱弱又窈窕的背影，被黑乎乎的巷道彻底吞噬，她都未曾回头看我一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