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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 军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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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的江南还一派光媚融融,但是在遥远的北方边疆满洲里地区,一片寒冷萧瑟,用不了多久就到了飘扬雪花的季节了。

只是曾明的府上,这个时候却是热火朝天,主家、仆人,每一个人的脸上全都荡漾着盛夏般炽烈的火热,荡漾着过年一样的欢快。

因为他家的男主人被刚出现没多长时间,却已经在外东北威名赫赫的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被军统‘请’去参观了半个月后,终于平安回家了。

这几日里曾府一派阴暗,平日里只有一年一两次去寺庙祈福的夫人曾氏,直接在厢房开了一间神堂,里头不仅供奉了有如来、观音,还有玉皇大帝和道教三清。曾氏这一近似糊涂的做法,就是曾明被请走后整个曾府懵逼惊慌状态的最好诠释。

万幸,他们家老爷时隔半个月后,平安回家了。军统的人还专门派车把自己老爷送回来。曾府所有的阴暗晦气都一扫而光。

虽然曾明进军统的时候是走着进去的,出来的时候就是被抬着出来的,可至少人是囫囵的。连官职都没任何变化。

曾府上,曾明被人抬进屋里,放在了软榻上。

曾氏这半个月里人都要瘦脱相了,但一看到家里的主心骨安全囫囵的从军统回来,精气神就瞬间补足了一半,立刻叫人喊大夫来给曾明看腿。曾明两个膝盖都有青肿的发紫,这是他身上唯一看得出来的外伤,而且一看就让人觉得很严重。

曾明握着她的手说,“你先去躺着,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一回家,看到曾氏的样子,他的心里就不是滋味。虽然他在军统里也不好过,但曾明没做过违法叛国的事儿,他就算是进去了,也是心里有底气的。他曾明再不成器,也是鲁山出来的老人,跟上头也有些瓜葛的。军统的人要是敢把他没做过的事儿,强按到他的头上来,曾明也能让军统不好过。

但是在外头的人该多么的担心啊,还有流言风语。

这几个月里,军统在外东北威名赫赫,进去的人,就很少有再能出来的。曾氏要不是担心死了,她能瘦成眼下的模样儿?

曾明的几房小妾也都面色惨白的哭着过来,一个个眼肿得像核桃,一进来就跪在他的床前抱着他的腿哭喊,“我的老爷啊,你这是怎么了……”

要是往常,曾明也会心疼她们的,毕竟小妾么,颜色好,年轻滋润。可是现在有曾氏这个瘦得人都脱了形的人竖在跟前,曾明突然间一点都不觉得这些女人有什么好了。比起来,小妾们的这副样子假的叫他恶心。他连看都懒得看,几个小妾还想争着叫他到她们的屋里去养病,让曾明挥手叫下人拉出房间去了。

曾氏看几个小妾被拉走,心里头是十分舒坦的,可嘴上也客气了一下:“她们也是替你担心。”

曾明摇摇头,握着她的手躺下道:“要担心就在房间里好好地呆着,别出来碍我的眼。”

曾氏回头出了房间就下令,要那几房妾室禁足。

“接下几日里肯定会有不少人来。”曾明不在乎曾氏做了什么,关键时刻还是老夫老妻有感情。他在军统里走了一遭,却囫囫囵囵的走出来了,这几乎就在他头上打下了一个‘忠诚可靠’的护身符。证明人曾明同志还是可靠、称职的好同志,朝廷的好忠良。谁都能放心大胆的来套近乎了。

而不像之前那半个月里,曾府清清冷冷,如同一个得了麻风病的病患,谁都躲得远远地,门可罗雀。只有寥寥三两真正的朋友派人登门。

曾氏脸上露出了一抹厌恶,“都是靠不住的人。你进去的这些日子,除了何家、赵家,谁他们还露过头?给我说过一句宽慰的话?都把咱家当成了瘟神,现在就又要巴结了。”曾氏的记性可不差,她心里头也有着自己的小本本的。

“你赶快让人给孩子递个信,让他们放心在学校上学。他爹没事。”

“再备厚礼,给何家、赵家送去。患难见真情啊。”这不仅是说曾明后院的男女事,还能放到整个曾家的人情网上。这场大难让他看的清清楚楚,谁是真正的朋友,谁是脸面交情。

曾氏心中却是五味陈杂。

曾家有两个男孩子,一个在哈尔滨上警察学院,一个在呼伦贝尔上中学,曾明被带走的这半个月里,孩子身上发生的事儿听起来让她痛入心扉。

哈尔滨那个还太远,没什么影响;有影响的是呼伦贝尔……

要说今天她是该高兴的,可现在脸上却笑容也保持不住了,眼泪哗哗的流下,捂着嘴靠着曾明床头,低声的呜咽。

曾明两条腿现在动一下都是钻心疼,但还是努力伸手拍拍她,这时候他也回过神来了。自己被抓走了半个月,消息传不到哈尔滨,也传到了呼伦贝尔,孩子的遭遇就可想而知了,军统的鼎鼎大名在呼伦贝尔一样响亮的很啊。

“不难过啊,不难过。我都回来了,日后也没事了。”曾明怅然道,“小孩子么,受点挫折……,这是好事。”

大夫不需要曾家去喊了,何华章听闻曾明被军统的马车送回家了,立刻就带上了海关医疗室的大夫和药材赶往了曾家。曾明已经四十出头,身体的巅峰期早就过了,半个月里元气大亏,虽然他始终不说自己腿上的伤势是怎么留下的,甚至不承认这伤势是军统给他留下来的,然幸好不是无法恢复,只是以后可能会有点关节痛、风湿之类的后遗症。

何华章没在曾府多做停留,曾明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跟何华章说了一会话儿后,整个人精神头都要没有了。

被送出了曾府,何华章回去的一路上却愕然发现,满洲里城中突然有了不同的味道。

一队队士兵,荷枪实弹的士兵!

应该就是他进曾家的时候扑进城中的,不是本地驻扎的边防军。来往的一队队态度严肃的士兵叫街上的人都吓得半死,小摊贩都少了不少,有些店铺都关门了。街上十分的冷清。

“你们是哪部分的?本官为满洲里海关监督。”

“长官好,我部是东北边防军第四支队二营,奉命前往满洲里执行任务。”

后者在路上看到可疑的人和车都会上前查问,何华章家的马车被拦下时,何华章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谁带着问了问士兵。而士兵一共就说了那么多,再问就是保密了。何华章的马车回家的一路上都叫人拦下了三五回。

何华章下了马车都久久不语,径直回到房间休息了。在回来的路上他听到了哭号声震天,而发出哭号声的地方,如果他记忆的不差,那就是满洲里的官宦一条街了。

现在的县衙已经没有知县的住处了,很多官员都要自己找宅院。而整个满洲里的官员,除了何华章、曾明等少数几个人外,绝大部分就聚集在一条街道上。在满洲里本地那条街被称呼做官街。

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要倒霉呢。

就在何华章看不到的地方,几个人被五花大绑的跪在一队士兵的中央。不远处还有这几个人的随从、保镖、门客等人,也全都叫绑在那里。还有从家中里搜出来的字纸书信,也有好几大箱子。

年轻漂亮的丫头也没逃得了,哭哭涕涕,花容失色的站在一旁。

当然她们是不用担心的,只要被甄别完事儿了,她们自然会有自由。

但是这几个人的家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有家族、姻亲就是到了21世纪,也是中国人情网上至关重要的一环。眼下这个时代的人家更是爱四处牵亲,扯一个就能扯起一串来。就算没有了连坐,一个官员出了问题,他身边就肯定有人一块下水。

满洲里出了县政府和海关、驻军以外,还有一个人口密集地,那就是劳改营。

满洲里劳改营是一个加强营,劳动力足足有六百多人,即使扣除掉健妇,达到标准的劳动力也五百只多不少。

加上小孩子和劳动能力较弱的妇女,再有零星的老人之外,整个劳改营的人口超过了千人。而看守他们的力量也有一个加强排。

之前劳改营都很少被布置在边境的,怕后者逃跑么。即使有布置的,也多是‘重兵’看守。

可现在不一样了。那些从俄国人那里跑回来的旗人的现身说法,让劳改营当中的劳改犯和其家人们,想都不敢往俄国人那里想。

现在满洲里的这个劳改营的人员绝大部分都是从俄国人那里跑回来投降的,他们在满洲里的任务就是维修官道,修筑学校、广场、下水道等公共设施。虽然工作量很大,很累,可至少他们吃得饱。

土豆红薯玉米粥,还有军需系统处理的将要过期和过期的军粮、陈米,这就是他们的伙食。

天气冷了,冬天要来了,周铁柱已经不天天在工地上监督了。

他腿上的旧伤始终是个隐患。

当初他腿伤了后做了退伍兵,但那颗不安分的心让他待家一段时间后响应大将军府的号召,跑去上海做了监工。那时候他手下的人是常州一战、杭州一战,还有吴淞口之战和接下的舟山之战战场上复汉军抓的战俘。有水兵有陆勇,有清军有团练,有江浙人,有安徽人,有苏南人,有苏北人。身份有高有低,最高的是千总,最低的是普普通通的小兵。

然后周铁柱就算进入了劳改营系统里了,并且一直干到了现在。

从东南到西北,现在又来到了东北。

劳改营指挥部里,周铁柱正在跟几个手下打牌。在去西北之前,周铁柱从来不觉得打牌有什么意思,但现在他领略到打牌的魅力了,怪不得能有人成天成夜的打个没完。

心知所有人都在让着他,反正赢了的钱他都会还给他们,就是玩个开心。

屋里人都在打牌,外头守门的依旧荷枪实弹,栅栏禁闭。

虽然劳改营制度施行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劳改犯造反成功的,可这一保证依赖的是劳改营严格的规章制度,周铁柱从一因伤退伍的退伍兵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那靠的就是尽心尽职。

指挥部也就是劳改营中的小碉堡,戒备一定是要严格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有人要的没有?”

“四个十!炸弹!”

牌局玩的正气氛高炽,劳改营的文书走进来了。这是一个去年才考上了劳动部公务员的秀才,被分配到了满洲里来,普通人家出身,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就只能跟着分配走。

周铁柱对他有几分印象,姓张,是个文文静静的小伙子。

“张磊,过来替我一把,我出去散散。”一个戴眼镜的人叫着张磊。

张磊洗干净手过来坐下,就着眼睛手里的牌打,边打边说:“刚才县政府来了个通报,好些家都被阖族抓了起来,里头保不准要被罚进劳改营了。”

这两天外头一直在抄家拿人,不仅仅是满洲里,一直牵扯到呼伦贝尔,他们也是知道的。包括曾明曾大局长也是在前两天才被放出来。而只要有人倒霉,就能牵扯到他们劳改营身上。

听到张磊这么说,牌桌上的人却习以为常的说说笑笑,只有张磊自己脸上有点小不忍。

“这些人,全是罪有应得。活该他们劳动改造。”周铁柱道:“再说了,现在这进劳改营不比过去发配几千里的好?给披甲人为奴,我呸,还不如现在罚进劳改营的呢。”

“周头说得对。进了咱们劳改营还有放出去的时候。那过去的鞑子,被罚出去给披甲人为奴,可就是屡辈子翻不得身了。”

“再说咱们这儿怎么啦?有吃的有住的,吃得饱穿得暖,有病了还有大夫治。逢年过节还能见到肉腥子,还有水果点心。错是现在新朝廷了,咱们汉人自己坐了天下。改到二十年前,看看有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日子?”

“虽然劳改营里没钱,但也有积分不是?那些积分能换东西吧?”

“还有朝廷发的棉衣,那可死沉死沉的。东北、蒙古、西北,凡是北疆地区的劳改营,一年都给发两套新的。还有两双棉鞋,手套什么的,这都年年发。攒起来,等出劳改营的时候,不都能换钱吗?”棉衣是发两套新的,把旧的也收回去了。

“觉得咱们劳改营日子苦的,那都是没吃过哭的。肚子饿得呱呱叫的时候,谁也不会觉得劳改营的日子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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