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这天是陈鸣大女儿的生日,而为什么说是大女儿呢,那是因为石氏在前不久刚给陈鸣生下了一个小女儿。今天南京太子府中肯定是热热闹闹的,而在天津城西的杨柳青镇隔着运河相对的阔野中,汉清双方数万兵马的对峙,大战却要一触即发。
北京从来没有想过复汉军会从山东沿着陆路一路打杀上来,他们眼睛里看着复汉军的水师优势,看着复汉军水师的活跃程度,是一百个心的认定复汉军必会打天津杀来的。所以杨柳青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镇子。
当然,就算杨柳青镇是一个军事要点,陈鸣也不会害怕。只是这样一来他就省事了很多,当即派出一个营渡过运河,兵不血刃的占据了人走屋空的杨柳青镇。
复汉军占据了这里后,陈鸣还特意让人从当地找来几块年画雕版。乾隆时候的杨柳青,这可是其兴盛时候啊。年画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伴随着杨柳青都上了后世的教科书了。
但是再富裕的镇子,面对军略大局的时候也渺小的被人忽略掉,谁也不会把一个杨柳青镇放在心上。当地的百姓纷纷逃亡去,整个杨柳青镇几乎成为了空城。它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只能是从运河对岸掩护了复汉军的侧翼。
大运河行到杨柳青的时候,正是一个七八十度的大转弯,杨柳青就在那个转弯的顶上。
南岸的复汉军也依靠着这个弯儿来布置宿营地。
清军没有想到陈鸣会从山东一路打到天津,可同时出乎他们预料的还有陈鸣的兵力。出现在杨柳青的复汉军总兵力竟然只有一万三千人,哈哈哈,是不是很可笑?一万三千人就来闯京津?其中骑兵有一千。
可于陈鸣来说,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从山东武定府开始,德州——东光,东光——南皮,南皮——沧州,沧州——兴济镇——青县,青县——唐官屯——静海,静海——良王庄——杨柳青,沿着运河北上的一条直线,虽然无法应用到运河本身,英廉早就命人在多处沉船,不大规模的疏通清理,现在河北境内的运河是废掉了。
但这一连串的据点,复汉军不想后路+后勤线被切的话,那每一处都要分兵据守。而且留守地方的兵力还不是兵站式的纯防御,而是还要有多余的可主动出击进攻敌人的兵力。这下割掉了陈鸣太多的力量了,要不是山东陆军第一师的一部紧急北上,陈鸣抵到杨柳青的兵力绝对会不到一万人。
而陈鸣对面的清军,从一开始的一万多步骑,迅速汇集到了三万人,其中光马队就有小万骑。
每日还明目张胆的让大群马兵从复汉军营外南下,做出掐断复汉军运输线的势头。却不知道陈鸣早就不指望身后的一串‘珠子’能真正的起到‘运输线’的作用了,分兵留守它们更多是为了来日撤退时候还有个接应和落脚点,暗营还传来了更进一步的情报,清军的八旗新军不仅出动了,还一举出动了至少两万人,并且携带了五十门以上的新式大炮,现已经从通州下到了武清。
高靖辉、卢龙对于两万八旗新军十分感兴趣。“鞑子居然舍得把老本拿出来了。”
“咱们已经打到了杨柳青,天津还会远吗?天津不远了,北京还会远吗?整个京津都在震动,鞑子就算从安定人心上来讲,也会派出人来打咱们的。”
“殿下,那咱们就在这里和他们打一场大的。我都担心他们一门心思的掐咱们后路,在正面却避而不战呢。”卢龙眼睛里闪烁着精光。沧州一战守备二师露了大脸,不仅把山东逃出来的舒赫德装进去了,英廉手下的直隶绿营也完蛋了。可那荣誉更大在太子在山东骑兵,再退一步说也是第十三旅赢得的,卢龙的手下是第十四旅。
这一回高靖辉领着第十三旅虽然也来了,可沿途分兵严重,拢共就剩一个团的兵力,而第十四旅却基本保持完整。
卢龙绝逼的也想露脸,如果能有一次高靖辉那样的光彩,来日复汉军大扩编,他正师帅的位置是板上钉钉的。何况这是京津啊,北京城就在眼前,这算是灭国之战了!
就好比陈鸣前世的春晚,这样宏大的舞台,谁不想亮一亮相?吼一嗓子?这比在小舞台上蹦跶十场都更有的面子。
信心一路暴涨的复汉军,对于满清已经真的进入了‘不问敌人有多少,只问他们在哪里’的境界了。一万两千步兵加一千传统骑兵,对战两三万清军步兵和大群的马队,并且后者很快还有两万八旗新军作为援军。高靖辉和卢龙却丝毫不想着‘打得赢打不赢’的问题!
手下有如此高的士气,陈鸣自然不会灭自己的威风。就凭他现在手中的实力,满清这五六万大军即便一块攻来,他也半点不怕。“打决战当然好了。”拼个两败俱伤,复汉军都是大赚,“就怕他们不打不退,跟咱们耗着啊。”
还是年月不对,如果这个时候是无冰期,陈鸣现在拉着队伍到海边。复汉军的运输船即便只能停在远远的海中不能靠岸,凭着小舟小船转运,陈鸣也不惧怕任何人。
而现在,他手中的各种弹药储备,“应该能够打两三场高烈度的会战用的。”
陈鸣就要开口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音。他以为又是清军履行常规一样的马队奔驰呢,外头刘武快步走进来报道:“殿下,清军又来了一支马队。没有汇入清军大部队,就留在了运河对岸。”现在正沿着运河向复汉军营地这里运动呢。虽然隔着一条运河!
“清军沉不住气了?”陈鸣脸上一乐,知道清军的动作要开始了,他眼睛从左右手在座的军官们脸上扫过,“诸位,可有克敌决胜之心?”
卢龙首先蹦起来,“殿下,只要鞑子敢来,俺们旅保管杀它个片甲不留!”卢龙作为守备二师的副师帅,是兼职的第十四旅旅帅职务。可现在看来,他跟兼领第十三旅的高靖辉一样,更多地把自己当做了旅帅而不是师帅。
汉清双边的第一次大规模接触战就是在十月初一的下午。从运河北岸运动到复汉军侧面的队伍不是别人,正是海兰察领的那支马队。
今日的这场接触,除了海兰察出马外,天津清军主将富僧额和援军主将富尔勒也全都在场。
两边隔着八里地列阵,复汉军在大运河转弯的前方,与陈鸣来说是前方,与地理位置来说是正东方,布置阵地。复汉军没有修筑什么工事,他们抵到这里后,除了几个营地外根本没有修筑工事。清军也是这样,两边就是野外列阵对峙,间隔着八里远。没办法,复汉军和清军的大炮射程都自个清楚,五里地再也不是一个绝对安全的数字了,八里还差不多。
“殿下,鞑子似乎不打算主动进攻啊,和咱们隔着那么远就列阵了。难不成他们还有支援军会到?”那样的话可就能一定程度上振作了清军的士气了。沈世英放下举了好久的单筒望远镜,对陈鸣说道。
他是沈国贞的儿子,夏天的时候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军事学院毕业,被陈鸣调到了大都督府,然后进了总参谋部,现在是陈鸣的随军参谋之一。
“那又如何?羊羔子还能变老虎吗?”陈鸣现在打量着清军的‘士气’,棉絮状。这士气低落的很。倒是运河对面的那支马队,士气看起来像是‘白巧克力’,可比对面的清军强多了。
高靖辉哼笑一声:“有援兵好啊!要是能把北京全部的兵马都吸引到杨柳青,一战全打光了,那就再好不过了。”此次大军随军的有足足一千枚火箭弹,除了四百枚的小型火箭弹和一百枚的特殊弹外,剩下的五百枚全是中型、重型的火箭弹。而除了火箭弹外还有一千五百发的火箭炮弹。
十五门六管的火箭炮!
虽然后者的射程短,精准度差,但只要速度快,火力密集,威力大,那就是现时代一件完美的武器。
佩里埃还有那个西班牙人,陈鸣并没有带他们,而是把他们留在了静海。
“甭管鞑子是不是要等人,先把铁蒺藜和拒马枪布置好。”陈鸣搞不出大批量的铁丝,对于现在这个时代,制造铁丝的速度太慢了,也太费人工。经济效益十分的不美好!
陈鸣就只能把铁蒺藜再次捡了起来。至于拒马枪,中国传统的防护器具,只要有用,那就拿来用呗。
“殿下,这一阵我来打头。”
“可以。但必须给我打赢!”
“打不赢了,我就不回来见殿下。”
双边列阵一个时辰了,眼看着复汉军的布置已经完成,清军除了派出两拨马队远远的来探看,啥事儿也没有做。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第十四旅一团的士兵高唱着《红巾军战歌》,昂首挺胸的向着清军阵地右翼——靠着运河——推去。他们身前,足足十二门八斤炮被炮兵们缓慢的前推着;他们身后,数十辆老牛壮马拉拽的平板车,牛车上面装载的是弹药,比例较少的马车上面装的则是藤筐和麻袋。
第十四旅一团的三个营呈品字排列,团部夹在中间。整个军列的行动十分缓慢,而是走上战场的复汉军士兵,士气就像燃烧起来的火堆,没有了先前的稳定和凝重,却更具有倾略性。而对面的清军呢,当复汉军的动作开始,他们的士气就再度低落了一个层次。
乾隆的死,沧州的大败,以及之前山东的落败,一连串的‘失败’,满清是真正的屋漏偏逢连阴雨,他们的士气太低靡了。
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复汉军还没有真正打到北京城下。
如此这样的队伍,就应该守在工事里,而不是拉出来野战。
陈鸣再一次为自家的时运不济感到无奈,这要是开春了该多好?通过海运送过来五六七八万人,哪怕陈鸣在海边等上一个月呢。大军汇聚,堂堂正正的压过去!他真的是有绝对的把握将清军碾压了的!
现在,却只能给清军创伤,而不是致命的打击。
眼前的清军有那么多的马队在手,他们的步兵就算全军崩溃了,陈鸣敢追吗?
可明知道战斗只会打成击溃战,而做不到歼灭战,陈鸣依旧要打。能赢一仗是一仗,能打灭清军一分士气是一分士气,能咬掉他们一块肉是一块肉。
清军的炮兵没有前移太多,当复汉军的炮车推进到距离清军炮兵五里地左右的时候,清军的大将军炮和葡式的十二磅炮开火了。
复汉军前凸的一营作为炮兵的护卫部队跟着向前,余下的部队暂时停止前进。同时炮兵部队的护兵和后勤士兵催赶着马车也跟着向前。藤筐摆在炮位的前方,麻袋用来装土,车子上装的还有质量上等的铁锨。布置一个完整的炮兵阵地就是这么的麻烦!还是要在满清的炮口之下!
当复汉军的大炮也开起火的时候,时间又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而炮兵阵地的修筑还在进行中。
一团的侦察兵和狙击手作为散兵,率先出击。在他们背后是一团的主力,一营回归序列,三个营连同团部已经全部变成了细长条的三根线。
而总数只有四五十人的散兵,面对清军炮兵的轰击毫无惧色。那一颗颗铁球要想在宽阔的战场上打中队形散乱的他们,那只能说老天爷就要你这个时候死的。很快的,双方阵地的右翼,枪声零星响起。
当一颗颗开花弹砸下来,当细线一样的列兵线压过来,清军炮兵表示自己的精神压力很大。
那开花弹一爆,弹片四处横飞,其杀伤力和覆盖范围远比实心弹厉害。双边的炮战都打了小两刻钟了,复汉军炮兵方面似乎没有什么损伤,顶多是乱窜的后勤兵死伤了几个人,损失了一匹马,一头牛,可是清军炮兵阵地却已经伤亡了二三十个炮手。全是被弹片杀伤的!
当复汉军的列兵不断地向清军炮兵阵地缩短距离的时候,富僧额也不得不派出火枪兵方阵应战。
其结果毫无置疑!
人数足足三千人的清军火枪兵都没能把双方距离缩短到五十米,就大嘣而逃。
第十四旅一团没有追击,因为清军的马队在他们的火枪兵即将崩溃的时候,就已经小跑的接应来了。
而复汉军火枪兵也少间的没有排出空心阵,而是依旧排着三列横队,只有团部自己排出了一个不怎么大的空心阵。并且十分勇敢的走到了三列横队的正前方。
在空心阵的最中间,三辆四轮车上各安放着一个六管火箭炮。
……
陈鸣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
“嗖嗖嗖……”不同于臼炮,也不同于大炮的火箭弹发射声隐隐的传入他的耳朵。陈鸣眼睛紧紧地盯着天空,十几道黑影在空中拖着长长的尾焰穿过。
“轰轰……轰轰……”
“轰……轰轰……”
犹如一道道耀眼的流星从天际滑落,伴随着震耳的爆炸响声,一股股浓烟在前方战场上升腾。
一股股蘑菇一样的黑烟冲天而起,四面飞溅的填装物——铁砂、碎铁钉等,带着巨大到血肉根本不能阻挡的动能,撕裂着自己前方的一切。
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每一个爆炸处都仿佛下了一场血雨,一匹处在爆炸中心的蒙古马连同马背上的马兵,都在橘红色的硝烟中粉身碎骨。
“冲锋,快冲,冲到陈逆跟前了才能活——”内务府蒙古镶白旗副都统济格大声的叫吼着。
也不管自己的喊声能不能在嘈杂的战场上被他人听到,或是他的命令是不是正确,反正下一刻他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一枚火箭炮弹就落到他左手边不到一丈的距离,猛烈的爆炸声中爆裂的碎片和硝烟立刻把济格和他身边的笼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