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村外,特有一番景色。虫鸣变得很稀少,秋蛐蛐儿是主角,不过也能偶尔听到地里田鼠的奔窜声。空气里尽是丰收的味道,收获过的田野,在月光下很恬淡,像一位奉献了一生的老母亲在尽享晚年,很安然。
不过马小乐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一切,只想着自己失去了男人的雄威,除了懊恼就是沮丧。
果园里静悄悄的,瓜果收得差不多了,瓜地里再也没了偷瓜的獾子啃瓜的“嚓嚓”声,也没了野兔子到处乱窜,果树里栖息的鸟儿也都飞走了。马小乐进了院子,依旧的只有阿黄和鸡栏里的鸡鸭。
进屋没开灯,马小乐坐在床上,越想越难过,渐渐地,难过变成了气愤,而气愤又变成了愤怒,最后,无比的怒火让他一腔热血重又沸腾起来,忍不住大叫了一声,“金柱你个狗日的,我要杀了你!”
也难怪,男人只所以称为男人,就是因为有那个东西,没那个东西还叫啥男人。当然,有那个东西还得能雄起,只有东西不能雄起,那也称不上是真正的男人。现在马小乐就是这样,东西还在,可被踢熊了,只能算是个摆设。
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昏暗中马小乐的眼睛闪动着烈焰,“狗日的金柱,我一定要杀了你!”他又喊了一声。
喊过这一声,马小乐突然想起赵如意说,明天是金朵回九,那金柱肯定要陪着一起回来。“好,就明天了,金柱你个狗日的,你不让我过日子,我也不让你活着!”马小乐暗下决心。可是金柱长得五大三粗特有力气,他觉着即使是偷袭,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将金柱一下制伏。
“得找个东西!”马小乐站了起来,他想到了床底下那把上好钢火的鱼叉,还需要再磨得锋利些,明天就用这鱼叉,瞅着空子就把它捅进金柱的胸膛,非捅他几个窟窿不可!
马小乐摸出鱼叉,来到院子中,找了磨刀石开始磨起来。“明天就要去杀金柱那个狗日的了,一定要锋利!”他自语着,越磨越带劲。此刻,他没有一点惧意,完全不考虑自己会怎样,反正是个废人,能宰了金柱就算值了。
不过,马小乐想到了马长根和胡爱英,觉得还没孝敬他们,对不住他们。还有柳淑英,他真的是舍不得那个好女人。
想得多了,容易动摇觉念。马小乐看着被磨的明晃晃的鱼叉,叹了口气。
“汪汪汪……”院门口的大黄叫了起来,可能是风声惊动了它。
马小乐又叹了口气,“我多想些啥,活得连狗都不如!明天肯定要宰了金柱!”说完,找了块破布,仔细地将鱼叉擦了一遍。
月光下,鱼叉寒光逼人。
接下来的事就是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攒足劲头,一觉醒来,就可以去金柱家宰了他。
马小乐睡下后就做梦了,做了一夜:他提着鱼叉满大街追着金柱。金柱被他叉得浑身是血,狼狈逃窜,可是仍旧回头嘲笑着他,“你是个废人,废了,被我踢废了!”他胸腔都要气炸开了,口中不住地大叫,“金柱你个狗日的货,你死到临头了,我今天不宰了你就不是人!”可是,他后面跟着的是金朵,抱着他的腿哭喊着让他不要杀了金柱。他心里矛盾极了,不杀金柱咽不下那口气,可杀了金柱,金朵又那么伤心,毕竟,金朵在他心里是有位置的,心疼着她呢。无奈之下,他提着滴血的鱼叉仰天大笑,“哈哈哈……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哐哐哐……小乐小乐!”院门被敲打的声音和马长根的吼声,从窗户传了进来,将马小乐从梦中惊醒。
“小乐你要杀谁啊,快给我开门!”马长根大叫着。
马小乐惊坐起来,浑身是汗,才发觉做了一夜的梦。“干爹,这就来了!”他应着,下床去开了院门,“干爹,咋来这么早的?”
“还早么,太阳都出来了。”马长根盯着马小乐直看,可能是刚才马小乐梦中的叫喊引起了他的注意,“你刚才要杀谁啊,叫那么大声?”
马小乐抿了抿嘴唇,“杀那狗日的金柱!”
“你傻了啊,他值得你杀么,像他那样的,早晚要被公安给毙了,就是不吃枪子,也会去做大牢,犯得着你去找他算帐?!”马长根有点急,他可不想让马小乐再出啥事。
“干爹,我和金柱有血海深仇,我不杀了他这辈子我都活不好!”马小乐很倔强。
马长根看着马小乐,不免叹了口气,“小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认了吧,以后干爹给你找个好医生,医好不成么?你那儿就是筋给踢断了,能医好的。”
“干爹,你别哄我了,筋都断了,还能有啥子用,我知道该怎么做。”马小乐扭头进了院子,开始舀水洗脸。
马长根跟在后头,懊悔地说:“唉,早知道昨晚就来了,陪你说说话,兴许能解开你心里的疙瘩,可偏偏我又喝多了。”
“干爹,你来也不管用,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你就等着看吧,今天我一准宰了那狗日的!别忘了,他还欠你一扁担呢!”
“小乐,那金柱你能动得了嘛,他要是反手把你给……”马长根说到这里停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马小乐,“小乐,我看还是忍忍,咱以后再慢慢想法子,有冤伸冤有仇报仇,行不?”
“不等以后了,就今天!”马小乐把脸盆里的水泼得老远,“干爹,我要让那金柱个狗日的活不过今天!”
马长根见劝说没了指望,心生一计,“小乐,既然你决定了,那你好好想想,到底咋样才能得手。你啊,就先不要回家吃饭了,我回去给你捎饭过来,你趁这会再琢磨一下。”马长根说完扭头就走了。
马小乐回头看了看鱼叉,又晃着身子走进小灶屋,找出已经生了点绣的柴刀,坐在磨刀石前“霍霍”地磨了起来。
却说那马长根,离开果园子后飞也似地跑回了村里,在家里找了绳子,又喊了几个要好的邻居,要他们帮忙把马小乐捆起来,说他今天犯了邪,弄不好会杀人。邻居们一听,觉得事情重大,杀人这事在小南庄村从老一辈就没有过,可不能让马小乐做出这等恶事来。
一行人便行色匆匆地赶往果园子,得在马小乐回村前把他给绑了。
到了果园,马长根他们一个个都傻了眼,院门锁着呢。
原来马小乐看到马长根转变得那么快,已经料到他想做些啥,所以他磨好了柴刀后,找了件破衣服,包了柴刀锁了门,已经从小路往村里赶去了。
马小乐没带鱼叉,目标太大,会引起注意。
到了家,马小乐把柴刀藏在门口的草推里,不紧不慢地进了门。
胡爱英正在灶屋里烧早饭,一看马小乐回来了,紧张兮兮的看着他,“小乐,你干爹没遇着你?”
“没,我走小路回来了。”马小乐若无其事地说,“早晨我在果园子里跟干爹说了些胡话,可能把他吓着了,还以为我真的要找金柱算帐。”
胡爱英是个简单的女人,听马小乐这么一说就放了些心,便赶紧让他烧灶火,她出门去找马长根回来,省得闹声大了传到金柱耳朵里,那可是自找麻烦。
马长根已经带着人跑回了村,胡爱英碰到了,告诉马长根说马小乐知道自己刚才说得是胡话,不用绑了,要不再绑出点啥意外,那可划不来。马长根一寻思觉着有道理,便给邻居们散了一圈香烟,让他们回家了。
马长根和胡爱英回来,开始拾掇吃早饭。马小乐若无其事地吃完了饭,抹了抹嘴带着笑说他要去村部,马上要做生产队长了,得熟悉一下队里的情况。
还没吃完的马长根开始还有点不放心,但现在看马小乐说得这么轻巧自如,而且也没带鱼叉,心想总算没啥事了。
没事是暂时的。马小乐出了门就从草堆里翻出了包着柴刀的破褂子,夹在腋窝里闷着头向东走去,一直走到河堤下面。
河里的芦苇已经发黄,清亮的叶子变得干巴巴的,风一吹来,“咔咔”地响得厉害。马小乐沿着河堤下面向北走,选了个小缺口停下来,这里能看到东大桥的情况,只要金柱他们的车子一出现,就能很清楚地看到。
马小乐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掏出大前门烟抽了起来,现在他都抽好烟,口味好,不麻嘴。马长根也支持他抽好烟,说都村部去了,抽点好烟带样子。
脚下的烟头堆了一小堆,东大桥上的汽车也出现了,两辆。
马小乐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伸手摸了摸裆部,“二弟啊,今个我要为你报仇,狗日的金柱把你毁了,我也要把他给毁了!”说完,起身拍拍屁股,夹着破褂子向村里走去,直奔金柱家。
四个轮子比腿快,马小乐走到金柱家的时候,两辆轿车已经停在路边了。马小乐走到金柱家门口正正地站定了,他知道,只要金柱知道他在门口,肯定会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