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原本的工作是室内设计,她擅长美术,在这边空了就开始画画。复查那天被施胤气哭了,回来后心里还是生气,忍不住就画了一只小狮子,把施胤当作这只小狮子,给它安排了各种倒霉事,画着画着,又添加了一只小白兔,会拳击的小白兔。
今天回到房间,她看到上次留下的小白兔暴揍小狮子的稿子,心中一动,拿起笔再次描画起来。
森林里有一只小狮子,就像狮子王的辛巴一样,它失去了自己的父母,被自己的叔叔迫害,但是他和辛巴又不一样,他性格暴躁,嘴巴毒舌,身边的动物都不敢大声和他说话。这只狮子和从前所有的狮子形象都不一样,他永远都坐在一个乌龟壳做成会滑动的椅子上,眉头永远是皱着的,嘴角永远是下拉的,仿佛别人欠了他整片森林……
宣宁画到暴躁狮子发完脾气偷偷认错变成乖巧狮子时,手机的闹钟响了,某只暴躁狮子该吃药了。
再进到书房时,施胤的姿势一变都没变,对着电脑说着什么话,似乎在开会。宣宁怕打扰他,悄声坐到边上的沙发等他,这一等等了两个小时,饭点都过了。
中途她出去和厨房说晚点做菜,却发现大家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原来施胤这样是常态,只是她来的这段时间刚好没遇到而已。
见他结束会议,宣宁第一时间递上了温水:“先喝点水把药吃了,我让阿姨把菜热热。”
施胤满脸疲惫,盯着那些药片看了半天,满是拒绝。
“乖,吃了药就吃饭。”宣宁哄他。
施胤脸上扭曲了一下,老脸一红硬邦邦地说:“说人话!”
宣宁撇撇嘴,心想正常说话你会吃吗?嘴里应着:“好的好的,你快吃。”
施胤听着她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十分不自然地拿起药片,快速吞了下去。吃完药,他把水杯和空药盖递回去,一脸“可以走了吧?”的神情。
宣宁接过,施胤松了一口气,挺了挺背重新看向电脑。
宣宁脚步一顿,估摸着他的脊椎有些受不了了,本想再劝,但最终没开口,因为她知道,劝了也没用。
这天施胤忙到很晚,吃了饭又回了书房,后来因为项目的事情和施全争吵了半个小时,因为质量问题被他毙掉的供应商施全竟然重新启用,他觉得施全是拿集团的根本在儿戏,而施全却质疑他偏向自己同学家的供应商,牺牲了公司利益。
施胤想到董事会被施全说服的可能性非常大,心情顿时阴郁了很多。处理完所有事情回到房间已经疲惫不堪,整个腰仿佛不是自己的,他缓了很久,才勉强撑着洗完澡,直接躺倒在床上。
宣宁正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她照例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干了头发,推推他的身子让他俯卧。
施胤拧紧的眉头全是倦意:“我今天很累,明天再帮你完成你的护理日常。”
合着是他配合她了?
宣宁爬上床,硬生生把他翻了一个面。
被猛地推了一个脸朝下的施胤,怒气冲冲的声音透过床垫传过来:“宣宁!”
宣宁一把按住他的腰,施胤身子一颤。
“坐了一天腰不痛吗?”
施胤没说话。
痛,痛得他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只是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习惯了。
宣宁横跨在他两侧,施胤感受到了,立刻扭身,还没说什么,被宣宁一把摁了回去:“别动。”
话说完,她的按捏就开始了,每个动作都按在关键地方,施胤再说不出话来。
今天一整套的按捏下来,宣宁几乎精疲力劲,他背上的肌肉太僵硬了,照理早该出现问题,这人却一直不说,几乎没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
她从床上下来,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好了,躺回来吧!”
施胤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脸通红地瞪着她:“你在干什么?”
宣宁一脸无辜:“让你躺回来啊,你脸朝下不难受啊?”
“你……你这女人……”施胤说不出话来,屁股上的触感还有残留,想到是宣宁拍的,他的脸越来越胀红,“我是你老板!”
“哦。”宣宁去卫生间洗手,随口应。
施胤坐起身瞪着她的背影:“你在公司也这么拍……拍你老板……你有没有羞耻心!”
宣宁瞪着眼睛回头:“舒服完了就说我没羞耻心?”
什么舒服完了,这话很有歧义好吗?施胤不满地看着她:“以后不许打我……”
宣宁洗了手走出来,轻笑一声:“打你什么?打你屁股?”
“宣宁!”
宣宁笑了,走过去拍拍他的头:“都奔三的老男人了,怎么还这么纯情啊?”
施胤一脸不满地推开她的手:“那你怎么变得这么开放?”一会儿要亲他一会儿要爬床,现在竟然直接上手!以前的宣宁连说出口都会紫红了脸。
“我要追你嘛,追你还那么害羞怎么追得到人?”宣宁很自然地说。
施胤僵住,仰身躺下闭上眼睛:“赶紧走吧!”
宣宁轻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仿佛就在施胤耳边,他心里有许多抱歉涌上来,但最终神色不动,仿佛真的睡了过去。
宣宁在他边上坐下:“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失眠?”
施胤惊讶她怎么知道这件事,慢慢睁开眼看她。
“你睡,我给你按按头。”
他看了一眼刚才因为按捏太久而通红的手,冷淡地说:“不用,我睡得很好,不要随便找理由以图留下来,你走了我才能睡得更好。”
宣宁气死:“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你这个对我有企图的人坐在边上我还能睡得着吗?”死活不肯让她碰。
宣宁无奈,只好走了。
虽然没有同意宣宁给他按头,但是被她全身推拿后,施胤这一晚比之前多睡了一个小时,虽然半夜还是被噩梦惊醒,身子却没那么沉重难受。
自从发现他脊椎不好的毛病后,宣宁对他身体的关注越来越多,周一施胤要去公司,下楼就见到宣宁提着包等在那。
“走吧!”
施胤问:“去哪?”
“你不是要去上班吗?”
施胤微微睁大眼:“你也要去?”
宣宁点头:“我不去,白天的药你会按时吃吗?你的脊椎和腰不能再过度劳损,你能按时休息吗?坐着轮椅进出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有人在你就自由了。”
施胤想也不想地说:“会!能!不需要!”
宣宁大眼睛定定看着他:“我就是想陪你去公司。”
施胤那对仿佛打了结的眉头皱得又深了:“你别胡闹。”
“我不会打扰你,但我想陪着你。”
两人眼神在半空交错,一个温柔而坚定,一个烦躁又拒绝。但是最后,后者败在了那一片温柔里,施胤呼出一口气别开头:“你保证,绝对不打扰我办公。”
“那是当然!”
宣宁推着板着脸的施胤进办公室时,外边秘书室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纷纷猜测这个突然出现的美女是什么身份。
宣宁将施胤扶到办公椅上,见他打开电脑要开始办公,便说:“我去看看这边的环境。”
施胤心神都在公事上,可有可无地点头。
宣宁先把他的办公室转了一圈,这个董事长办公室非常大,占据了顶楼三分之二面积,除了办公区还有会客区、休息区,每个区还有各自划分。
她着重把生活区了解了一下,摸清哪里是哪里,又走出门和秘书室的几位打了一个招呼。
回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她看到施胤叫了人进来谈话,于是悄声坐到了隔着屏风的会客沙发上。
她一边和家里老妈发微信一边听着外边陆陆续续传来的声音。
“上个月开会的时候法务部不是说过,这段用语有问题,这次还是没修改?……这些法语协议是谁起草的?你们怎么确认提交的?”
“改变销售渠道的决策是谁审批的?我让你拿出五年线上销售规划你给我线下计划,你觉得自己做不了线上?做不了我可以换人。”
“可是施全总前两天说……”
“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谁?”
“您……”
“按我说的做,谁有问题让他直接来找我!”
“好的好的!”
宣宁听着,对方似乎就在等施胤这句话,语气轻松又高兴。一家家族企业,两个巨头打架下面人的确为难。
接下来,施胤不停地在布置工作,听各个老总汇报,然后是审批秘书递上来的文件。宣宁发现他的条理无比清晰,记忆力更是出奇好,她听着千头万绪的事情,这人总能抓到关键处,而且几个月前的细节都不会忘记。一群高管都是三十四十以上的人,在三十岁不到的施胤面前却被压得老老实实,他仿佛摸透了这些人精的弯弯绕绕,谁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有这样一个无法糊弄的老总,下属战战兢兢进来满头大汗离开。
快到中午时,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她站起身,去取了药拿了水走到他身边。
“忙了一上午了,歇一歇。”
施胤看了一眼一上午没有存在感到点准时出现的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睛认命地抓起药塞进嘴里,胡乱喝了一口水就想对着电脑做事。
宣宁问:“中午想吃什么?”
“厨师会做的,随便什么都行。”
她故意在边上打岔想让他放松休息休息:“你是怎么记住这么多事情几个月都不会忘的?”
施胤头也不回:“用脑子。”
“每天这么多事情,却连公文细节都能记住,你脑子是超级计算机吗?”
“是你的脑子一片空白,自己玩去别吵我。”
“嘿——”宣宁双手捧住他的脸将他掰过来,“亲爱的施胤同学,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已经连续工作一个上午了,该休息了。”
施胤工作被打断的怒火在脸颊两边的触感里突然熄灭,他愣愣仰视着上方的宣宁。
以前他总是这样捧着她的脸,还会故意挤压,看着她嘟起嘴不同于往日文静的可爱,这还是第一次,他被她这么居高临下地捧住脸。
今天的宣宁微微化了淡妆,打扮和八年前没什么两样,黑长的头发绑成马尾,或恼或笑,眉眼间都是温柔。重逢后的第一次,他突然心跳加速,仿佛回到了那个篮球架下的午后:
“你老是来看我打球,是不是喜欢我?”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啊,那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心要跳出嗓子眼是什么滋味,也是唯一一次。多年前第一次爱恋萌动的心跳突然又被回忆起来,那种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宣宁莫名地看着他脸颊一点点发红,手底下的温度慢慢升高。
“咳咳——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这是今天一上午唯一一个在这里说话随便自在的人,宣宁看到施胤整个脸都沉了下来。
两人一起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