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的大客车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的开出了临江市区，路还是原来那么宽，只是变得更坑坑洼洼了，不过视野却一下子开阔了不少，只是眼看着其他车一辆接一辆地超过去，心里的确是不怎么舒服的。据照这个速度只是开到山阴县城就要超过两个时，再去赛马场又要一个时，路况不好使一方面，这辆老爷大客车也的确是太慢了。卡车的司机是个退伍兵，倒也还开得四平八稳，陪同的副主任郝益仁也是个稳重派，还特意去交代了一句：“稳中有黄金，咱不和他们较那劲，这车上还有外宾，宁可慢一些，稳一些，千万别出事。”孙国盛在一旁忍不住偷笑，要在平时准招来一顿训斥，这会儿人家郝副主任可没那闲工夫搭理他，只是瞪了他一眼，没什么又坐回去了。起来这车也的确是太破了些，也不知那些日本人发的什么疯，现成的帆布吉普不坐，却宁可跑来跟大家伙记在大客里遭罪，原本是要用的那辆是好一些的，哪知道又坏在半道上了，临时上哪儿去再调一辆来，只能是这辆破车先凑合凑合了，好在的是据那个叫佐藤的在羊城时还做过人家的自行车后架，大客再破，总比自行车强多了。
“我姑姑他们会怎么样？”女孩子总是会比较心软的，尤其是像王英这样的女孩子，不管怎么都还是一家人，其实就算不是一家人，她也未必就会希望人家坐牢甚至被枪毙，恨过一阵子也就算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反倒开始关心起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至少在79年的华夏这种事相当平常，张卲伟却感到很不能理解。
“起来你姑姑他们其实倒也没做什么，我想也就是拘留15天吧。”张卲伟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
张卲伟很清楚，王英问的是黑的事，任谁也都猜得到，案子都移送到检察院那边，也就自然不可能善了，类似拘留15天一类的连想都不用想，而且黑的确是犯了很大的事，问题只是法院最后到底会怎么判了。王英会这么问，张卲伟也只能叹息她太心软了，然而很多时候像她这样未必是什么好事，不止是对自己，对别人也是如此，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姑息养奸。
“我怎么会知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该来的早晚会来，挡也是挡不住的。我想大约是不会轻判吧，不过你心里也不用过意不去，这种事都是公诉罪，即便是你这时候跑过去撤销控罪都是无济于事的，何况仔细想想也未必就是都是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再过几年黑他们一家还会跑过来感激你也不定。”
“姑姑他们现在都该恨死我了，又怎么会感激我。昨天下午的时候姑父跑到我家，跪在地上求奶奶帮帮他们，对我却连个正眼都不看，想也知道心里一定恨我恨得要死，姑姑那边还好些，等到黑那边一判下来，只怕两家就在不会有什么走动了，这可当真成了老死不相往来。有句话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有句话，以德报怨。”
“老死不相往来呀。”张卲伟略沉吟了一下，老实他对这种时刻是完全不会放在心上的，现在王英这样，孙国盛也是一脸关切的样子，他还是不得不儿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遇到我们，你接着窝在便民酒馆里当你的服务员，家徒四壁，最值钱的家用电器就是那个老旧的手电筒，你和你姑姑家算不算是老死不相往来。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前些时候正好是要杀时间，去老魏头那边借了正本的《增广贤文》，过去那也要算孩子们的启蒙读物，要是有空，我觉得你也有必要读读。还有，所谓以德报怨出自《论语·宪问》，好在的是我最近也有看到，要不然还真不好，孔子的意思是别人对我不起，我对他好，那么人家对我好，我又该怎样报答呢？”
“孔老二的话不能算数！”王英几乎就是脱口而出，不过话一出口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对。
“可你刚刚还不是用了孔夫子的话，只是被你曲解了而已。”
……
听着这边在叽叽喳喳，郝益仁只能把眼睛闭上休息，假装什么也听不见的样子。每次一有这种事都是他郝主任出面接待的，上次是这样，再上次也是如此，心里边腻歪，可他又偏偏不能不去。
对于郝益仁来讲，能平平安安赶上几年副主任，顺顺当当退休这比什么都好，何况他两个儿子也都是体制内的人，不要因为自己行差踏错的有个什么闪失，万一影响到孩子们的前途就不好了。可他不找事，事情却总是偏偏找上他，在郝益仁看来张卲伟这子就是喜欢没事找事的瞎胡搞，似乎每件事就这么胡搞瞎搞的最后往往还都叫他给搞成了，这倒也罢了，到天不过是个个体户罢了，再怎么扑腾又能怎样，偏偏一把手邢主任也是个不肯安于现状的家伙，也愿意由着他这么胡来。上次对于郝主任来就已经好像是噩梦一般，可跟这次比起来就有些巫见大巫了。那个叫张卲伟的居然要跑到日本去借债，而且借的还很不少，那个数字只要出来即便是像郝主任这样见多识广的也会忍不住哆嗦，也不知他是那根神经突然错乱了居然会有这么疯狂的举动，而按照一般常识来那些日本人也不是傻子，就该一口回绝掉，让这个不开眼的家伙吃个闭门羹，也省得自己这么麻烦，不过张卲伟疯了，那些日本人大概也都是陪着他疯了，居然会认为这事还是有商量的，更离谱的还是上级领导们的考略，他们居然会认为这一次应该要算是个机会，也同样是大开方便之门，这样一来他郝主任就只有跑断腿的份了，而且还埋怨不得，不但不能有丝毫的抱怨，还要积极主动的去完成任务，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去山阴县马场的路虽然远，然而就在不知不觉间，也已经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