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沐恳切的话语,使得这个世界好似忽然静止了,没有了喧嚣、没有了恐慌、没有了纷纷扰扰……我有些心疼的看着她,握住她温暖又柔软的手,心中又是一阵悸动。也许我真的是一个浅尝辄止的旁观者,在还没深入她的灵魂时,便渴望主宰她,以至于还未将她救赎,便已经与她一起沉沦……
“对不起,我并未参与你的过去,所以不该以智者自居,给你指导。”
安沐迅速的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又对我说道:“没事,这些小事不该让我们产生嫌隙。”
“风吹得人头疼,我们回去吧!”
在我的提议下,安沐很顺从的点了点头,忽而建议道:“在回去之前,我们去西关十字那儿,一人买一瓶玻璃瓶装的可乐好不好?”
“非得在大冬天玩这种心跳的事情吗?”
“只是想找一些感觉罢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牵着她走到天元名小吃旁的一个小卖部,付完钱后将瓶子启开递给她。
安沐拿过瓶子,放在灯光下旋转着看了看,便一口气喝掉了一整杯的可乐,可能喝的太猛,不适应可乐的冰凉,以至于呛到了自己,哪怕在捂着嘴咳嗽,可是脸上仍带着享受的表情。
我学着她的模样,也仰起头,一口气喝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可乐,瞬间凉意袭遍全身,却挂着笑容。
将手中的玻璃瓶交给我,安沐迅速的跑起来,边跑边回头张望着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白色羽绒服的她,很容易识别。
待我钻进小卖部将瓶子放在门口的塑料筐中,再出来时,安沐已经随着城市的霓虹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我有些恍惚的站在街边的路灯下,整个城市亦忽然变得虚假了起来,再也寻不见她。
我慌张的拨动着人群,一路朝前小跑,试图能追逐到她,可是一无所获……远处的郊区急不可耐的宣示着,即将到来的新年热闹与繁华,将烟火纵情的撒向夜空,城市的光好似也随着它的映照越来越明艳,一瞬间,我丢掉了前行的方向,就这么茫然的站着,然后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眼前的车来车往,听着汽笛破碎的声音,心里好似丢了全世界……
冷风中,整个人就这么疲倦了下来,我蹲在地上,掏出了手机,准备给她拨打电话。
“嘿,哥们,你是不是丢什么东西了?”
我转过头侧仰着脸,忽然看到身后站着的安沐,不禁有些气恼道:“丢你大爷,跑哪去了。”
安沐走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忽而弯下腰说道:“这个世界上,恐怕现在只有你在意把我弄丢了。”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又慌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不满道:“这巴掌大的地方,你又不是能上树的猴子,能丢哪去啊,丢了挖地三尺也把你找回来。”
安沐忽然眼中又含着泪,却带着心痛的笑容说道:“你真傻,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呢,我一直在你身后啊!”
我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心中深深感觉到她的用情至深,牵过她的手朝着公交站牌走去。
安沐没有言语,却好似拣着宝了似的,将我的手攥的很近,放心的将自己交给我,任由我牵引着,自己却不看路,而是侧目看着路两旁的街灯,哼着歌曲。而我,同样以失而复得的心情,享受这个简单的夜晚……
……
次日,即便是公司已经放假,安沐依旧如往常一样起的很早,而我今天上午处理完公司一些琐碎的任务,便可以迎来半个月左右的年假。
和安沐吃完早餐后,我们商量了计划,她早上先单独去购物,等我下班后便陪着她去给翠芳送些年货。
车上,我有些疑惑道:“你跟我回西安,那姑妈怎么办?”
安沐解释道:“她不爱过春节,去会被她骂的,还保持着西方过圣诞节的习惯呢!”
我这才放心,然后计划着年后上班前,便与安沐一起去看她。
……
中午,我们感到翠芳家,可是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并没有一丝新年的喜气,即便翠芳极力张罗着,一遍遍用鸡毛掸子打扫着屋顶的灰尘,却扫不掉病魔给这个家庭心里蒙上的尘埃。
夏元明扔给我一支烟,与我一起蹲在门前抽着,长久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刚刚听安沐说,你们后天早晨回西安?”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翠芳出来快两年了,今年闹着要回去,可是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任何方式的交通工具了,等过了春运,我不计后果,也一定带她回家一趟……”
“她最近的病情怎么样?”
烟雾被风吹得没有了方向,夏元明揉了揉被烟熏到的眼睛,嗓音有些颤抖着说道:“身体已经被架空了,撑不了多久了,我一个大男人,这辈子见识竟然不如这个乡野妇人,如果早点明白这生死离别多好……”
说完这些,夏元明久久也没有再言语……
这个话题,像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我心中一阵抽痛,我回过头看着已经能独立将袜子清洗干净的秀秀,一时间不知道该欣喜,还是该心痛……
等我再回过头时,夏元明就这么瘫坐在地上,仰起头,他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进了口中,在这明媚的阳光中,哭得不能自已,却没有一丝声响。
安沐陪着翠芳,坐在院子中,择着菜,而翠芳正在纳鞋底,今天我们依然吃火锅……
阳光下,翠芳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话,随性的笑着,整个小院在阳光中像一只绽放的花朵,我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又痛苦的蹲在了地上,很难将这明媚温柔的日子,与那随时可以夺走人性命的梦靥联想起来。
……
饭桌上,翠芳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安沐将自己煮好的玉米夹给她,她却舍不得吃似的,示意这是好东西,自己吃了没用,用筷子夹起来便要给安沐,可是干瘪的手悬在半空中又轻轻放下,然后埋头自己吃了起来。
片刻,等翠芳再抬起头时,干瘪的眼窝中已布满泪水,停留在浑浊的眼眶中打转。
安沐意识到翠芳心中的苦楚,起身用纸巾替她擦了起来……
待情绪控制住了,翠芳试探道:“阿明,那个……今晚我想去酒吧看你唱歌。”
夏元明埋头吃着盘子里的金针菇,一阵沉默,沉默代表他为难,在片刻之后,他终于说道:“不说你腿肿成这个样子,酒吧里那么多人,又有和上次一样,怎么办?你要听什么,我在家给你唱。”
“我就想听你六年前到俺们村唱大戏的歌曲……”
夏元明抬起头,将筷子朝桌子上一拍,训道:“能不能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夏元明的情绪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正在专心吃饭的秀秀吓得一哆嗦,然后重心不稳,坐的塑料凳子朝后一倾斜,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
万幸的是,孩子的头落在了棉拖鞋上,并没有受伤,这事要是搁在其它孩子身上,早就哇哇大哭起来,钻进父母怀里撒娇了,可是秀秀并没有,她还没等我们搀扶,便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将筷子捡起来放到桌子上,又扶起塑料凳子,小跑着出门,在水池边踮起脚,冲起手来。
安沐跟着秀秀走到水池旁,拿起毛巾替秀秀将手擦干,又将筷子冲洗了一番,这才与秀秀一起回到屋内,又将她抱到了塑料凳子上。
秀秀并没有动筷子,而是转过头看了看夏元明,又看了看翠芳,在得到允许后,又继续吃了起来。
我有些看不过去,说道:“以后收收你脾气,看把孩子吓得。”
安沐跳跃性的带过我的话题,转而说道:“滕子酒吧下午没人,何必等到晚上人多嘈杂,我们干脆下午过去,让夏元明给翠芳姐来一场专属演唱会。”
我立马点头响应,然后推了推身旁的夏元明,就安沐的建议,示意他给个话。
夏元明仰起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后,艰难的说道:“罢了,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这时,坐在安沐身旁的翠芳,紧咬着嘴唇,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滴落,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愿意去了……
夏元明愣了一愣,这个不喜欢掉眼泪的男人,却再次撇过了头,我与他的位置,将这些看的清清楚楚,他伸手抹掉了眼里的泪水,低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执拗了,快点吃,吃完趁着天暖暖和和,我们抓紧过去。”
翠芳很倔,却经不住夏元明的一句低声安慰,为了下午保存体力,又强迫自己吃了几片菜叶和几片豆腐……
桌子上的菜肴很多,都是安沐询问过医生,才购买来的,像瘦肉、动物肝脏、鱼、鸭、蛋、豆制品、蘑菇等,翠芳都可以吃,但她似乎节俭惯了,将荤菜全部推给了秀秀,自己只吃青菜和豆腐。
热气腾腾的屋内,我却在这间风雨飘摇的屋内,隐约看到了那条幸福的河流……
……
我与安沐配合着,将餐具收拾完,然后由夏元明装进写着我们名字的塑料袋,分类储存好。
这时,在房间中收拾半天的翠芳也从房间中缓慢走出来,即便整个人精气神并不好,却依旧露出少女般的娇羞,红着脸问安沐这身衣服咋样?
若是在以前,她穿着这身衣服出去,定会遭人投来匪夷所思,甚至嘲笑她落伍,殊不知此刻翠芳的红绿搭配,在第68届戛纳电影节开幕红毯上,有人将她穿上了世界舞台。
安沐与我不约而同的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的感叹,女人生来便爱俊俏,若不是病魔,谁愿意这般?
上车前,夏元明收拾着药物,安沐则慢慢扶着翠芳朝车上走,阳光下,我看到翠芳交给安沐一个小盒子,并附在她耳旁交代了很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