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八ri,县城通泰门码头。
川省的混战似乎没有影响到本地的生活,好吃街一带又恢复往昔人流涌动、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夏季温暖的川江水轻轻拍打着岸边,大大小小的船只挤满了狭长的堤岸。
“来了!船队过来啦!”一个声音扯着脖子叫起来,等待在岸边的各sè人等纷纷举头向西北方向看去,脸上的神sè堪称五味杂陈。
赵东陪着周楠chun和李允国站在人群最前面,皱着眉头望远处看去;周楠chun的使命说不清是成功还是失败,因为汤子模压根就没接见他,只是派个年轻参谋对周议长说些云里雾里的场面话,完了就把他打发回来;他这一回来,全县老少的心里可就提到嗓子里啦!
第一条五板船上下来的是汤子模师一个连,由一个面sèjing悍的少校军官带队,下了船就把码头控制起来,然后一脸傲气走到李允国等人面前;李允国是本地官场上的头号人物,站出来说了好些话表示欢迎。
末了小军官生硬的笑着说道:“此次我讨贼军乃是为了川省长久和平而来,军务繁忙,耽误不得……贵县上下苦北军久矣,本师周西城旅座和罗谨光团座特来慰问!哈哈!”
“哦,贵师高义,鄙人权且代表父老们欢迎列位!”李允国强笑着说着客套话;少顷,汤子模师的排场摆好后,周旅长率领部下鱼贯下船,于是码头边又是一阵忙乱;县城里事先就准备好全套行头,周西城还没开始讲话,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把欢迎仪式搞得热闹非凡。
闹哄哄的搞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李允国领头,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位于天香街十三号的白灿香包席馆;白灿香是本县数一数二的高档饭店,县府事先把整个饭店包了下来,扫地洒水,桌子擦得光可鉴人,务必让客人们挑不出一点错。
开席前,周西成首先站起来致辞;这位周旅长中等身材,面sè严肃,孔武有力,讲话时一副贵州腔;下面坐着本县头面人物,全部都是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周西成辛亥后即参与川省战事,早先是戴堪的部下,几年前川滇黔大混战时,戴堪阵亡,那会儿周西成还是营长,硬是领着手下突围跑回贵州,当然没多久又回来啦;因而他在川东一带进进出出的不是一回了,本县认识他的不止一个。
赵东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望着神采飞扬的周旅长,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一想到他在后世的网上,为那个“金娣存款”彻夜和好事者打嘴仗就感到荒谬;这不,遇到正主了!
周西城人品如何他不了解,但是好歹也是接近专业水准的历史迷,很清楚周某人绝无可能几年之内收刮到几亿美元然后存到花旗银行,以目前黔省的收入水平,他把山上的石头榨成油也搞不到这么多钱!
周西城讲话很直接,也没有太多啰嗦话,几句话完事后,李允国和周楠chun又说了好些客套话,于是酒席闹哄哄开始了。
俗话说宴无好宴,今天这场酒席可是非同一般;这是本县自从发出自治通电后,第一次打算硬顶着不让外地军队进驻!能顶住,以后江津在连绵不绝的混战中尚能保一方平安;顶不住,那么先前的通电就是打赵东的脸啊!能不能顶住,就看这顿饭吃得好不好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李允国首先就悄声把本县的“报效”说了出来;外兵过境,不给钱是不可能的,这个数目经过几人讨论,暂定为一万大洋,视情况上下浮动;李知事拐弯抹角说出来之后,周西城和他手下的团长罗谨光对视一眼,只是打着哈哈,却没有正面表态。
这时,先前那个少校军官站了起来;现在经过介绍,大家都知道此人叫周安邦,乃是周旅一个旅部参谋,背景如何不知道,但是嘴皮子绝对利索;他望着四周笑眯眯的说道:“北军专横暴戾,已至天怨人怒之地步;本旅此番路过江津,乃是作为汤师长及讨贼军各部先锋,必将荡平群虏,还我川省百姓朗朗乾坤……”这周参谋说着话,底下宾客全是仔细倾听,生怕漏过一个字;周少校继续笑着说话,转眼之间就把来意表露出来:“……江津乃是川东水路要冲,大军齐出在外,必得深固根本……贵县父老都是明白事理之人,想必会深明大义吧?哈哈。”
周参谋笑得欢畅,底下人却一个个嘴角抽搐,笑得异常难看,周旅这是要驻军啊!
“这个嘛……”李允国皱着眉头说道,“本县先前已发通电,申明鄙县的难处;本地迭经战乱,已经是残破不堪……”他坐在那里苦着脸解释,语气委婉,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要钱要物都有得商量,路过的话本地也绝不干涉,但是长期驻军就不行了!
赵东打量着四周,周西成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怒sè,坐在那里很平静;王竹村跟着李知事帮腔,话里话外也是谢绝之意,这个态度让他稍微放下心,他最大的危险在于王的团练局和外兵合伙,那样立马就把他逼到墙角;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旁边一张桌子上,团练局的周化成和刘经等骨干互相使着眼sè,然后笑嘻嘻的看着好戏。
李允国等人和周安邦谈着话,片刻之后周参谋言语之中就锋芒毕露,眼见着李知事额头渗出汗水;突然之间,先前一直沉着脸坐在桌边的罗谨光团长开口了,他似笑非笑的说道:“讨贼军进驻江津,攻袭chong qing之北军,那是奉了中山先生的钧命,为了川省和平的大义!贵县如此强项,到底是何居心啊?”
此话一出,顿时整个大厅一片安静,当真落根针都听得见!
李允国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汗水清晰可见,周南chun坐在旁边,嘴里喃喃自语,只是旁边的人谁也听不见他说什么;此时,饭店内的气氛凝重的犹如实质,用刀子都能割得开!
“罗团长!”这时,赵东缓缓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