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简真一起过去蒋森那边的时候,他正掩面痛哭,旁边还有不少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的对着他,我和简真慢慢走过去,看到包围圈里,蒋森那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生出几丝厌烦。
简真包裹着我的手,神色平淡的走进去,里面的记者听到响动,回头看到一身素衣的简真和我,立刻一窝蜂的涌来,蒋森趁着这个空当,抬起头来看着我,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他轻微的点了点头,擦干眼泪走进里屋。
而我看着他的背影,越发蹙眉,心里隐隐地……有些奇怪的感觉。这个感觉来的突然,而且来势汹汹,我还没来得及了解清楚,手心就被简真用力握紧,连忙回过神来,就看到记者们狐疑的看着我。
“我们想着死者为大,所以小白也是想先进去看看,我们一会儿再接受大家采访好吗?”
记者们面面相觑,终究是没有阻拦。
毕竟今天的场合不一样,我想他们也很清楚,里面还停着一个死人,应该没有人会不忌讳这些。
简真不动声色的点头,拉着我朝里屋走。
我知道他是在替我解围,毕竟我刚刚神色古怪得盯着这边,是记者们都有目共睹的。
里屋暂时的灵棚安置的很简单,一个大大的桌案,上面摆放着些水果糕点之类,正中间是那个女人的遗像,四周是很多大小不一的花圈。蒋森看到我们进来,就从地上站起来,朝我们走过来,“你们来了。”
我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哀伤一些,“蒋森,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通知我呢?要不是简真看到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伯母昨晚竟然……”
这一句话,我是要解释清楚简真会和我一起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的。
毕竟,他们不熟,关系更谈不上好,简真会来,蒋森必然是心里不解的。
而且这种事又和喜事不一样,想必没多亲近的人,不必要来的人,都不太想要沾惹。
“我也没有想到她会走得这样急。”
蒋森垂着头,泪水滴答滴答的落在地板上,“我妈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我知道那有多不容易,可是现在好日子没过几天,她就丢下我走了。”
蒋森一个一米八的汉子,说着居然就这么呜呜的哭起来。
如果我是个局外人,我想此刻,我一定会动容的。
可惜我不是局外人,也不会动容。
蒋森的演技如何,在那交往的几年时光里,我是最清楚的了。
他分明厌恶我要死,却总是可以摆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
那么现在,我就同样可以怀疑,蒋森分明是在跟我演戏。
简真干站着也不对,他上前拍了拍蒋森的肩膀,请他节哀。
蒋森接连点头,这才慢慢止住声音。
而经历过这样事情一次的我才知道,当事人大概最讨厌的,就是那一句……节哀顺变。
虽然是好意,但是这句话真的除了让我们更难过,更想放声哭之外,毫无用处。
就像浅显的对不起一样没用。
“念白,我是不想麻烦你们。”
蒋森擦干眼泪,眼睛红红的,看得出来,他应该哭过很多次了。
“我妈走的急,在医院的时候我也是措手不及,所以很多事,我也没有照料好。”
他微微叹气,“不过念白,你们能来,我真的挺欣慰的。你们知道的,这个圈子里的人就是很势利的,我之前在盛世当红的时候,多的是小艺人攀着我,多的是导演要和我合作,多的是制片人要和我交朋友,可是你看看……”
他张开手臂,脸上尽是失落,“除了你们,谁还愿意来。”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完全是实情,这个社会本来就很现实,更别提是娱乐圈这个复杂的场所。对于蒋森现在的境况,个个避开关系都来不及,谁会上杆子往上撞。而他们的那些亲戚朋友,也因为之前欠钱不还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怕是听到这个消息,反而在家偷着乐,末了,再骂一句活该。
我也学着简真的样子,走上前安抚性的拍拍他的肩膀,顿时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火辣辣的光,连忙收回手,讪讪道,“那也不应该让伯母的身后事这么仓促和……”
“寒酸是不是?”
蒋森接话,“是我这个儿子没用,不过我妈生前就说过,她的身后事一定要小操小办,她说不希望到了下面,还要被我们这些人惊扰。她身前,是我这个儿子没用,没有时间陪她,这个愿望就当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这话说得委实好听,只是我却知道,这完全是蒋森在胡说八道。
所以,我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几乎可以断定,蒋森妈的死很蹊跷。
蒋森可能觉得我和他母亲就是短暂的几次接触,所以他自然觉得我不可能了解她母亲的某些事情和要求。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我却是林清,那个和他在一起多年的林清。
犹记得,有一次我去参加一个老前辈的葬礼,他是圈里有名的笑星,一生带给无数人的欢乐,这其中就包括我。
我是从小看着他的喜剧笑着长大的,后来从事了这份工作,机缘巧合下结实的。
蒋森想进娱乐圈,那时候大大小小的活动,只要他可以跟着的,绝对一个不落。
而他那个奇葩的母亲,那日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愣是要让我也带着去,美名其曰:尊重死者。
老前辈多子多福,而且后代也都是很有本事的人,他的葬礼办的很风光,来吊唁的人也很多。
我和蒋森以及他母亲站在不远处的位置,大家纷纷站成一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严肃和哀思。
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那个女人。
她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打量什么。
我心里有些不满,但是看了看旁边的蒋森,却好像什么气都没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爱屋及乌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因为喜欢蒋森,所以我包容了她很多,也愿意去包容她。
葬礼结束之后,我们一行人照例去找家属叙话,老前辈的小女儿拉着我的手,递给我一个红色的木头做的小盒子,还说这是他父亲让她转交给我的,希望我好好钻研。
我心情沉重的接过盒子,道了谢,这就离开。
一出门,这个女人就凑过来,抢走我的盒子,我想抢回来,蒋森却先一步拉着我的手,摇了摇头,顿时我又没了底气,任由她满脸贪念的打开盒子,接着听到她尖锐嫌弃的声音,“这什么啊?就这么个破东西,要我说,这老东西也够抠门的,我还说,看这葬礼规模,是个有钱的主儿,能留下点好东西呢。”
我嗤之以鼻,她扭头上下打量我,嘲讽冷笑,“不过也是,好东西也不能留给你这种丑八怪啊,还是不沾亲没什么关系的丑八怪。”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气到不行,想和她争辩个长短,但是蒋森握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就立刻消气了。
只是时间太久了,他说了什么,我已然记不清了。
只不过我记得那个时候,这个女人就对这个规模的葬礼很感兴趣,还逼着蒋森答应,等她百年之后,最起码要用同等规模的葬礼来给她下葬。
只不过……
我忍不住勾唇冷笑,你大概最后都不会料想到,你不仅死的不明不白,不得善终,而且葬礼还如此寒酸。
来吊唁的没几个人,就连唯一的儿子也恨不得让你立刻入土为安。
我心里清楚蒋森说的都是假的,却还是应了下来,只是我看着正中间的那口棺材,顿了顿,问道,“蒋森,我和伯母也算有缘,能让我最后见见她吗?也算送她最后一程。”
“不行。”
我刚刚说完,蒋森就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我,大概他后知后觉知道自己有些过于激动,这才缓和了声音,“念白,不是我不让你看,是我妈走的时候,被病痛折磨的很厉害,五官都有些扭曲了,我怕你再给吓到。”
这话明显是不给我看了,我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说什么我不怕之类的事。
因为说了,蒋森同样还是会找别的理由,不给我看。
于是我配合着点头,说,这样啊。
蒋森看我没有后话,也没有继续坚持,就松了口气。
“不过伯母病情不是一直很稳定的吗?怎么会突然……”
我这句话问出来,刚刚才松口气的蒋森,又顿时有些紧张,他看我一眼,强自镇定,“医生说突发也是正常的,大概这些天因为赌债的事情,她也没少操心,哎,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儿子没用。”
说完这话,他没再等我继续问什么,而是带着我们朝外面走,“好了,恐怕这些记者们也等不及要采访你们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再陪陪她。”
他面容哀婉得在旁边跪下来,我看着他的样子,拉了拉简真的手,“我们还没给伯母上香呢,我们上柱香再出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