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司楹病好,师父身体硬朗如初,是以大家都没有再提及谁去谁留,或谁娶谁的问题。
一日,奉师命去后山采一种草药,途中遇巨蛇,师姐毫不犹豫挡在司楹身前,师兄也是挥剑相抵,把司楹保护得很好。凶恶的厮杀过后,三人皆被逼落山谷之中,师兄受了重伤,无法回家,只得寻一处山洞,将养些时辰再作打算。
师姐外出寻药为师兄治伤,司楹留在洞里照顾师兄。
平日里眉眼温和师兄此刻一脸肃杀之意,司楹有些胆怯,却最终还是拿了绢帕替师兄擦去脸上污渍。原本沉睡的师兄突然一把抓住了司楹的手腕,力道之大,疼得司楹尖声叫了起来。
师兄猛然睁眼,见是司楹,紧绷的脸柔和了一些。
“小楹,是你啊。”
后来,回到家,师父什么也没有问,司楹便什么也没有说,仍如往常一般。
师兄伤势渐愈,司楹去探望,听闻师兄相问:“小楹,名利与爱情,你会选择什么?”司楹苦哈哈站了半晌,说,“师兄,我要爱情。我们将来是要修炼成仙的,名利对于我们而言,好比过眼云烟,我最向往的就是凡间的爱。——那么师兄,你会选择什么呢?”
师兄望着山谷初生的朝阳,道,“人们往往会选择自己缺少的东西。”
司楹望着师兄清俊的侧脸,头一回乱了心神。
她猜不透师兄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听师父说起过,师兄是麒麟神兽,麒麟一族乃上古之兽,却遭混沌之劫,现今唯剩下师兄一人了。师兄避劫,逃到尧光山,是师父救了他。所以,司楹晓得,师兄的心远不止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淡然如水,他的灭族之痛,远不是尧光山这百年悠清岁月可以抚得平的。
——“师妹,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这些年我所受的苦,所承的罪,我要千倍百倍地还给你们。”
突然,师姐的一番言辞,将司楹的情绪拉了回来。她愣愣地望着昔日温柔善良的师姐,心里一阵酸林。苦不是师父和师兄的死,师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那方御令,可以御山河、掌精魄的御令。
司楹正待将御令之事告诉师姐,离殊猛地站了起来,将长刀横架在司楹的脖子上。
“离殊……”司楹不可思议地看着离殊,明白过来什么,又转头去看师姐,声音凄苦,“师姐,我们非要这样么?”
离殊双眸涣散,目无焦距,定然是中了师姐的魅术。
师姐名为桃魅,所习之术法当中,最为精湛的便是魅术。功力越高,控制他人神智的时间便越长。师姐往日曾苦练此术,只为治服那些害人的精怪,她心地善良,说即便是害人的精怪,也不应当以武力来降。现如今,良善的师姐,却将此魅术用在了离殊身上,并且,想要控制离殊离了司楹。
师姐冷声道:“师父曾说过,谁掌御令,谁便生,反之则死。”离殊墨黑的发扫过司楹的脸颊,明如云锻却实似刀峰,在司楹脸上留下三道细小的口子,还未等司楹运起灵力相抵,离殊那把弯刀便已挥面而下……司楹未曾想过要躲,只低下头,喃喃:“是啊,一死二生。”复又抬头,朝离殊灿烂地笑,“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说罢,缓缓闭上了双眸。
“叮……”地一声。
长刀砍在硬物之上,发出清脆之音。
司楹睁开眼睛,但见师姐跌坐在地上,神色动容,凄楚而哀婉。
怎么回事?
转头而望,离殊的右手定格在半空,仍是挥刀的姿态,但刀锋却与一块翠绿玉玦相触在一起。离殊未看任何一人,只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仍是中了魅术之况。
司楹缓缓抬手,将翠绿玉玦取下。
这就是师父临终时,交给司楹的御令;这就是导致他们师兄妹三人,成为仇人的祸物。如果没有这个东西,师兄当年也不会离开,若师兄未起离去之心,他也不会苦心设计让司楹与师姐互相猜忌,互相残杀。可就算是这样,师姐仍是不愿相信司楹,不愿相信师兄爱的不是自己。
又是“叮”地一声,地上出现了千万片碎绿色的玉片。
少顷,千万片碎玉复又合拢成完整的一个圆圈,回到司楹的掌心,“咻”地一道碧色流向虚空,映现三个字:桃魅死。
师姐一愣,怒喝:“师妹!你疯了!”她朝司楹爬来,一把拉住了司楹的衣角,“这是师父和师兄的遗物,你怎么可以毁了它!你怎么可以!”司楹反手握住师姐,“师姐,我早便同你解释过,我不愿当御令之主,不愿主宰这万里河山,只想与师兄像一对平凡的小夫妻一样,日出而作,日出而息。——可是师姐,我还告诉过你,师兄他谁都不爱,他不爱我,也不爱你,或许……他曾爱过我们,包括师父,可是他身上所背负的血海深仇,将所有的情都吞噬掉了。”
“你骗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
司楹蹲下身子,拥着师姐,轻轻安抚着她:“御令仍天地精华所孕,其言何曾有虚?师姐,莫要再执迷了。”
师姐似发了疯一般,在地上捶打,如此过了半晌,哭泣之音渐渐小了下去,趴在司楹肩头,小声抽泣:“师妹,我不要师兄死,我不要他死……他怎么可以死呢。”
司楹抚着师姐的背,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过。
当年,若不是师兄想得御令回去复仇,也不会设下陷阱让她们师姐妹跳,师父是何等精明,一眼便看穿了师兄的计谋,将计就计,反将师兄引入陷阱之中,求活了司楹与桃魅,师兄却死了。
师兄死后同年,师父也病逝。
在这一年当中,师姐无数次地与司楹起冲突,后因师父的死,导致了司楹的逃亡之路。——因为师父死后,御令出现在了司楹手中。
师姐认为,这一切都是司楹所为。
司楹想得御令,不仅害死了师父,还杀死了师兄。师姐深爱师兄,故以追杀了司楹十五年。
今日,师姐亲眼看到御令所书之言,心头一片绝望。
“师姐,师父和师兄虽走了,可你还有我啊。”司楹轻轻捧起师姐的脸,“师姐,解了离殊身上的魅术,我让他叫山下官兵撤走,我们师姐妹从此就住要尧光山上,朝观白露夜赏星。我们谁也不嫁人,就这样相依相守一辈子。”
师姐抬起头,脸上泪痕遍布。她看了司楹半晌,静静点了点头。
师姐将右手小指勾起,浅灰扫过离殊的面颊,离殊的眼睛眨了一眨,恢复了清明之神。
司楹心中欢喜,松开师姐,站起身去查看离殊身体是否有异,谁料眼样白光划过,还未看清是何物,只听师姐惨叫一声,四周便死一般地寂静。
移时,司楹扭动僵硬的脖颈,偏头望向师姐。
雪亮的弯刀不偏不倚,刚好砍在师姐的皮骨上,师姐大睁着双眼,眼睛顺着眼角滑落,滴到地面,与血融在了一起。
“师姐!”
司楹大叫一声,不遗余力地一掌打在离殊的背上。
离殊朝前一个跄踉,以手中弯刀撑地,勉强稳住身子,缓缓回头,朝司楹笑着:“小楹,莫要难过。”司楹突然愣住。——这句话,是师兄临死前对她说的,他说:小楹,莫要难过。
可是为什么,离殊会说同样的话,只是巧合么?
“小楹,活下去,这是你的使命。”离殊似变了一个人一样,如此高深莫测地说道。
师兄说:小楹,活下去,这是你的使命。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说一模一样的话?
师兄,离殊,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司楹未理离殊,跌坐在地上,搂着师姐的身子。离殊离了师姐,我该怎么办?
寂静的暗房内,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砰、砰、砰……
一个人的心跳声。
司楹忽而怔住,一个人的心跳声?一个人的心跳声!
她霍然站起身,扶住离殊,离殊双眼闭睁,未有任何动作。她颤抖着手,去触碰离殊的鼻端。静悄悄地,没有呼吸。
离殊死了?
离殊死了!被她一掌打死了!
哈哈,真好啊。师姐,我替你报了仇了。
可是……你们都离我而去了,这荒凉的三界,叫我一人如此自处?
师姐,离殊,师兄,师父,司楹来陪你们了……
司楹躺到地上,右边搂着师姐,左手拥着离殊,安静地合上了双眼。
——我迫不及待地抓住司楹的手臂,问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她醒了。我问然后呢,她说然后就活到了现在。
“不对啊,如果你又喜欢师兄,又喜欢离殊,那秦钺呢?”我问司楹。抛开他们几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不谈,司楹这样一个清婉秀丽的上神,怎么可能会喜欢三个男子?师兄、离殊和秦钺之间,必然有一定的联系。
会否是转世?
秦钺是离殊或师兄的转世,倒说得过去,可离殊显然不是师兄的转世,因为师兄死后十年,离殊便出现在司楹身边,当时离殊至少已成年,如此换算,时间对不上。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