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还不算傻得厉害。”封星衍略点了点头,表示赞赏。
叶连舟一脸郁卒,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使劲地拍了拍衣衫上的脏污,一番拾掇之后,非但没有改观,反而更像个乞讨的叫花子了。
“收回前言。我看,还是傻。”封星衍右手捏了个简单的法诀,朝男人身上打去。他衣饰上的脏污和褶皱,便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随风而逝,转眼又变回了长身玉立的书生一枚。
当然,缺上三分风流潇洒气是了。距人见人,花见花开的境界,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一个除尘咒不好了。”
……为什么摆脱不了,被调侃的魔咒。
封星衍双指打了个响,立时有红彤彤的火苗在手掌上跃动,仿佛一个跳脱的小精灵,肆意地驱赶走了若有若无的月光,霸占了一方屋室。
循着亮光的指引,她摸到了下楼的阶梯口。小心翼翼地沿阶而下,一路向外走去,可直到推开古朴的大门,得见室外一片森森幽木时,她心下的疑惑仍是半分不减。
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大费周章把我二人困到阁楼之上,不派人手看管,不设法阵阻拦,这么大摇大摆地任人质跑了出来。
是无心之失啊?还是请君入瓮呢?
一时半刻,竟是被这*阵扯乱了思路,不知向何处去为好了。
叶连舟也紧跟着下得楼来,在封星衍的身后,同样是吃惊不小,仿佛对着一园子的吃人怪物一样,皱紧了眉头问道,“如何是好?你有主意了么?是继续探索下去……”
“当然,”封星衍斩钉截铁地回答,似乎同时也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毕竟,我们没有退路了不是?说好了,要找江筠溪那女人算账的。”
火苗的橘红色光芒,与满园的霜冷凄清之色两相交互,扭曲合和,显得别样鬼魅难测,一如二人的前路。
*
这是封星衍砍的第一千零八十道藤蔓了。
别看她已是结丹修为,一样被这层出不穷、无所断绝的鬼东西搞得不知所措。灵力上的损耗倒是其次,主要是心累,无药可医。
至于是否真的是一千零八十道,鬼知道呢?那么随便一数,谁还当真去么?
其实在出得花园之前,封星衍脑海中也曾构想过之后的重重关卡,并一一列了些对策。是奇门遁甲九宫八卦?是匠夺天工精巧的青铜守门人?亦或是江筠溪实在等不及了,真身亲临?
不过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丹渔阁放了这么几根藤蔓应付老子?!
还真是清新亮眼不做作,原始复古上档次。最最关键的是,投入成本低吧!
封星衍一边在心里暗骂,同时手上的动作不停。她与叶连舟两人脊背相倚,互成犄角之势,每人负责自己的半边,一路收割着藤蔓的性命,龟速向外移动着。
可杀了半个时辰,眼前还是一望无际、如渊如海的藤蔓包围圈。
盈野的墨绿色进一步勾起了封星衍内心的狂躁,手起剑落,藤蔓的肢节应声而断,切口整整齐齐,还不断有汩汩的绿色血液流淌下来。砍杀得多了,几近在泥土上汇聚成一道墨绿的溪流。
“这么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叶连舟解决了扑上来的一条藤蔓,转过头来招呼封星衍,两颊已见苍白之色,显是灵力有所不济。
“符箓拿出来,炸一波。”因着同伴杀敌量的降低,封星衍这厢的压力陡增。突兀之中,只能想出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毕竟叶连舟这家伙地符箓功夫,并不怎么靠谱。技艺再强,可境界摆在那里,纵使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做出跨越自身境界的作品的,无论是法宝,阵法,还是其他。
“好!”实在是被逼无奈,叶连舟一个扬手,抖出去三张符箓。黄纸中央俱是一个斗大的破字,以篆书写,笔锋奇曲斗转,张扬霸道。
一,二,三。
叶连舟伸出手指,在符箓的中心位置各点了一下。灵力作引,三张符在半空中无风自动,随即化为一道道闪亮的流弹,以猛烈的下坠之势,直直砸进交缠的藤蔓堆里。
霎时,如连珠弹引爆,将藤蔓炸了个粉碎。片片残破的碎块,如断了线的风筝,漫天飞舞个七零八落,墨绿色的血液溅落喷洒,甚至形成了淡绿色的雾状气体。
“不赖嘛!”陡一出现通途,封星衍便拽着叶连舟疾速向空旷处跑去。可千万不能等这些藤蔓反应过来,俱是些无心无情的妖物,同伴伤损死亡也不见有丝毫畏缩,仍是一*不要命地前涌。
真当是无尽版植物大战僵尸啊!
啊呸!怎么反倒是植物更骇人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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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还扑得凶狠,扔了两个炸弹下去,这水一混,浑水摸鱼之中,两人这么堂而皇之地溜出来了。
方一摆脱这波兼天涌起的藤蔓堆,眼前的景色骤然发生了变化。盈野的墨绿通通不见,还是一方别致雅然的小院,看回廊的九曲构造与指引,应是换了一方天地。
不过一般无二的凉亭山石,小桥流水,茵茵草木,倒令封星衍产生一种错觉。
似乎……是在偌大的府邸里绕圈子呢?
究竟是府邸着实占地广阔?还是隐隐使用了什么奇门遁甲之术?
无论哪个,都够他们两个喝一壶的。
叶连舟同样勘探了一眼左右,略带了些颓丧,“丹渔阁,当真是财大气粗。几百年的积蕴,想必都凝聚在这城主府中了吧。”
“这话也不错。看它如此多的巧机关,适才的藤蔓几乎自成一境。应该是个隐形的藏宝之所吧?”封星衍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从一开始,她打的,不是丹渔阁百年积蓄的主意么?
“不过可能还是绕不过江筠溪。”她自喃喃。
“话说回来,你与那女子究竟有何纠葛,为何……”叶连舟很是好奇。
“话里话外都是她挑逗于我?!”一言之下,封星衍气息散乱,浑厚的养气功夫毁于一旦。
呃……
“一面之缘而已。男女通吃的家伙,我倒不知道她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死磨镜!”
“竟然把主意打到老子身上来了!”
唔——
血脉的纹路清晰可见,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了!
不适之感来得莫名。封星衍眼前一阵恍惚,陡然之间,仿佛失去了身体的控制力,曲下身子,右膝盖狠狠叩在地上。
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只有以手捂住心室的位置,方能有丝丝好转。
“你怎么了?”叶连舟见主心骨倒下了,惊惶涌上心头,“莫不是适才杀敌之时灵力消耗过度,黄钟的副作用又涌上来了?”
封星衍右掌扣的更紧,一般术法皆不能伤其半分的道式法袍,竟也被她抓出了痕迹。
她极力地想要平复呼吸,却发现只是徒劳无功,更是凝不得一字出口。只是保持左膝不倒,便已耗尽了她全部气力。
叶连舟无有他法,又找不到症结所在。无奈之下病急乱投医,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清心咒,啪得一声拍在封星衍的后背。
口中同时吟诵着清心除欲的法诀,内外一齐施力,希望能起到些微末作用。
噗——
封星衍一口鲜血涌出,借着瞬间外涌的张力,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姿势一个变化,双腿一盘,双掌一上一下在身前交握,在原地闭目打座起来。
她勉力静下心神,告诫自己不要去在意心室的起伏,而将心海全然沉至丹田之中。
这一看之下,倒是吃惊不小。原本无波无澜、最是洁净无垢的丹田,空旷之处竟然漂浮着些许淡绿色气状物,成片蔓延开来,竟有反客为主的趋势。
封星衍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又着了江筠溪那女人的道了。
砍杀藤蔓什么的,完全是个幌子。是要借着入阵之人自己的手,将藤蔓剖断。而它们的血液见风扩散,无声无息地被人吸入体内,再汇聚至丹田,侵占修士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这一招,可不单单是致人外伤了,完全是毁其道基的死局!
真是心狠手辣啊。
三番两次地玩什么声东击西,当是称一句,高明!
……
夜幕愈加深沉,月光似乎也倦怠了,不知跑到何处偷懒去也。层层叠叠的林木更显幽深可怖,似乎不经意间,便会跳出什么面色狰狞的怪兽,将无力反抗的两人拆吃入腹。
“你好些了吗?”半晌沉寂,叶连舟终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唯有得到一句切实的回应,方能安定心神。
封星衍眉头一皱,与体内的异物一番争夺排斥,却未见什么实质性的效果。实际上,是半分鬼作用都未现,绿色气体仍是嚣张跋扈地在丹田驻足,大有一统天下的趋势。
没奈何,听得队友召唤,还是睁开了眼帘。
“周围有何异动吗?”她大略扫了一眼,视线凝在男人身上。
“未曾见。只是你……”叶连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面色有些郁郁,又不知怎样开口。
想了想,还是咬牙说了,“你我二人一直处于同种境况,为何你这般惨烈,而我毫发无伤?”
这话一出口,多少有些瞧不起前辈的意思了,你这么厉害还不是被玩弄个彻底?尤其在这种相依为命的情境下,万一封星衍一个动怒,挥挥手便能灭了他。
所以,叶连舟才如此吞三堵四。
“是,我无暇与你解释原委。只是此时调动不来半分内力,还要小心提防丹田不易主。情势凶险,半分不得马虎。”封星衍淡淡开口。
“你……”叶连舟很是不可置信,“这样将境况和盘托出?不怕我……?”
“你?”封星衍鼻翼翕动,“你扪心自问一下,当真能做出来,那种事端?”
……好吧不能。君子自持,怎可背后冲人下黑手。
只是,怎么感觉又被嘲讽了呢?
“不然寻一处清凉处暂避?”叶连舟提议道,“如此大敞于室外,还不知会否生出事端。”
封星衍斜眼去觑他,反问道:“那你又怎知,换个地方,不会出现更大的事端?”
“果然还是你怕鬼。”她自点点头。
……知道不要说出来!
“算了!生死攸关,此时无暇与你逗弄些嘴皮子功夫。”封星衍视线投向潺潺流水边一座小楼,“按姓江的那女人的尿性,阁楼反倒应是没有问题。我们不若去那里吧。”
……所以,你都要接受我的意见了,又何必非要拆我的台。恶趣味吧恶趣味!
那面封星衍见叶连舟有苦说不出的面容,丝丝快感涌上心头:以往还不知穆离为何如此喜欢毒舌,实在是这快感,极易令人上瘾啊。
*
封星衍静静坐在蒲团上调息,一旁是将双目瞪得有如铜铃的叶连舟。
天色仍是昏暗,似乎今夜的时辰,格外长呢。
院子里静谧得连蝉声都不见,只余风过处摇动的树影变换,平添几丝鬼魅。
沙沙沙——唰唰唰——
嗯?叶连舟察觉有些异样,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风声,是有什么东西靠近了。
他暗暗扣紧手上的符咒,几个闪身躲到正门之后,只待这物入瓮,给他致命一击。
嘭——
大门轰得一声洞开,极烈的风倒灌而进。封星衍面门而坐,额上几缕碎发俱都被吹得散乱,一个个放飞自我。
她陡然睁开双眸,入目却是一个极熟悉的身影,不禁脱口问道:“是你?”
“属下,拜见主上。”人影应声拜倒。(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