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晴僵硬的跟她打招呼, “你……夏无吟……?”
因为她是女装的扮相, 毛晴敢认, 又不敢认的样子。
夏歌很想说,我现在不叫这名儿了, 但看毛晴紧张到不知所措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夏歌也就没再提自己那一堆破事了。
于是就笑笑, “嗯, 是我。”
毛晴的表情就更僵硬了, “你真的是……女孩子?”
夏歌“嗯”了一声就问:“你之前……”
顿了顿, “为什么看见我就跑?”
而且那个扔她铁片的人又是谁?
毛晴顿时从夏无吟是女人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她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捂住眼睛, 任由泪缓缓从她指缝间流下来。
“我……不是故意……我没有背叛菱溪峰……我……”
夏歌恍然。
能见到老朋友,感觉还是很开心的, 夏歌觉得压抑的心情微微好了一点, 很想调侃她一句“啊伙计, 我也没背叛菱溪峰,之所以在这里只是因为临时被调离中央下乡调查什么的,刚好一起同甘共苦呀同志……”之类的话,但看见对方这紧张到哭了模样,想想觉得这样说好像有点欠揍,就笑了笑, 说:“嗯,我知道。”
如果苏缠假扮毛晴,以那眼都不眨召唤恶鬼屠杀修士的性子,毛晴现在还好好的,也真的是谢天谢地了。
毛晴一愣:“……你知道什么?”
夏歌说:“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
“……”
见夏歌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不知道夏歌如今身份的毛晴微微放松了一些,她自嘲的笑了笑,“谁都有苦衷,倾家荡产的赌徒也有苦衷……但没有人会在意的。”
夏歌无言以对。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毛晴道,“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抱紧了罐子,“我只能在这里……”
苏缠假冒毛晴,自然不可能让真正的毛晴有再出现的机会。
夏歌说:“刚好,我也是。”
毛晴一愣。
夏歌正准备和老朋友推心置腹一番,谁知道还没准备说两句话,蓦地耳后一道寒风,她微微一避,一道黑影便插在了她和毛晴之间。
夏歌抬起眼,漆黑的夜色下,少年的身形微微抽高,一袭白衣,腰间挂着摇晃的一串纸片,曾经疯狂的锐气收敛的无声无息,苍白的手上夹着一片被灵力灌注的纸刃,他挡在毛晴身前盯着夏歌,一双漆黑的眼睛反射不出任何的光。
“阿白?”毛晴一愣,随机有些不安的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别……”
夏歌不以为意,微微扯了扯嘴角,“你也好久不见。”
霍白,或者说,白刃。
白刃没有理会她善意的招呼,只是盯着她,言简意赅,“她现在和菱溪峰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话的潜意思便是,没事别来打扰她。
这个“她”是指……毛晴?
夏歌笑笑,说:“刚好,我也和菱溪峰没有关系了。”
白刃说:“我知道。”
毛晴则有点茫然:“什么没有关系了?可是……”
白刃不说,出不了魔教的毛晴自然不知道外面的风风雨雨。
夏歌看了看四周,那两个魔教的暗卫没有跟上来,看来是被她甩开了。
夏歌顿觉心情舒适,对毛晴说:“你看,这里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要不我们找个地儿,喝点小酒慢慢谈?”
白刃不善的看着她。
夏歌回以善良又矜持的微笑。
毛晴也觉得这荒郊野外确实不是什么侃大山的地方,便领着她往一个方向走。
毛晴在前,夏歌在她一边,白刃走在后面。
夏歌指了指后面,说:“他……”
毛晴说:“他是霍白。”
夏歌十分应景的做出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啊,他?”
毛晴无语:“别说你不知道。白刃给我说你什么都知道,还装傻。”
夏歌:“……他还说什么了?”
毛晴打量了一下夏歌,说:“他之前说你是女孩子……我还不信。”
夏歌:“……”
想来也是,白刃先是被她的摄魂夺魄迷了心神,又被她的傀儡娃娃坑了个任务失败,不喜她那简直是理所当然的。
夏歌转移话题:“……那你怎么被抓的啊。”
毛晴顿了顿,“意外吧。”
没说她之前因为什么都不知道,给霍白送行才被魔教抓走的。
她并不怪夏歌没有把霍白是奸细的事情告诉她。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想要做的事情,和做事的理由,而且,事已至此,一味的埋怨并没有任何意义。
最后毛晴把夏歌带到了一个有些偏远的小院。她开了锁,动作很轻。
“嘘。”她小声说,“里面有人在休息,动作要小一点。”
夜深人静,自然有人是要休息的。
夏歌听话的放轻了动作。
进了小院,毛晴点了灯笼,小院子亮起来,夏歌看到院子西南种了一棵柿子树,还有葡萄藤,藤下也挂了两个小灯笼,亮亮的,葡萄架子下放着下棋的小石桌。东面是个小厨房,正面的堂屋垂了一层珠帘,影影绰绰的看不清里面,堂屋两面是休息的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毛晴把手里的瓦罐放到了小厨,便招待她到了小石桌前,轻声说:“本来想带你去其他的地方,但魔教规矩森严,我的身份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就只能带你来这里了。”
夏歌问:“里面有人在休息?”
毛晴的表情就有些犹豫。
夏歌见她不想说,就笑了笑,“没事,我就随便问一问。”
白刃轻嗤了一声,别开了头。
毛晴道:“也不是不能说,但是……这个……”
“有客人来了吗?”
一个温软的声音响起来,带着说不出的韵味。
夏歌抬眼望过去。
细碎的珠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挑起来。
堂屋的灯亮了,照出了一个女人朦胧又美丽的身影。
青衣紫缎,身形微微有些丰腴,露出的鹅蛋脸唇红眼墨,举手投足间带着成熟女子的风韵。只是左脸上,戴着一张面具,那张面具只有一半,被紫色的丝线系起来,绕上如鸦羽一般的黑发,最后在后面系成简单的结,配着简单的珠玉和细细的绸缎,更显得朦胧之美。
毛晴说:“有老朋友过来。”
“老朋友吗?”女人笑着,动作轻缓的从珠帘后出来,温声道:“既有客来,我也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夏歌总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
……说不上来的眼熟。
夏歌微微皱起了眉头,无比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女人说着话,也抬眼望向了她。
两人目光交错。
那一瞬间,女人的表情一变,面色惨白,呼吸一下急促起来,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美眸微微睁大!
而夏歌也骤然睁大了眼睛,漆黑的双眼一瞬间变成了墨绿色!
【半傀:由魔教实验进行的半人半傀儡,非人非鬼,存活于世。】
毛晴见对方面色不对,“叶夫人!你可是不舒服了?快……”
……叶夫人?!
夏歌马上就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这个人露出的眉眼轮廓。
跟叶泽竟然有六分相似!
夏歌立刻站了起来,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尴尬。
白刃轻哼了一声,声音冷冷淡淡:“你就不该来。”
夏歌:“……”
她就是想找毛晴聊聊天,谁知道这院子里藏着这么个地雷啊?!而且毛晴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也就罢了,白刃明明知道,居然一句不提?
果然白刃对她是横看成岭侧成峰,怎么看都不平。
毛晴有些焦急的说:“你先坐着,我们等会聊。”
说完就去急匆匆的照顾心脏病突发一般的叶夫人了。
夏歌又坐下了。
和白刃对坐无言。
夜色渐渐深沉。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白刃掀了眼皮子看她,语气带着嘲笑:“她记忆有一点混乱,时清时不清的,小祭司大人也不用太担心现世报。”
其实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能遇上。
当时她去喝酒,在村外第一次被白刃和白洛的傀儡围攻的时候,师姐击退傀儡,而她之所以捡漏给白刃下了摄魂夺魄并且放傀儡娃娃,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她之前在书里看到过……当时的魔教教主要做傀儡实验,要世间的顶尖高手,叶泽死去的父母尸体便在其中。
至于苏缠的傀儡实验……
夏歌以为,什么傀儡实验一听就不太靠谱,送过去基本就是死路一条,更别说叶泽的父母已经死透了,但那个时候她也不太相信什么死而复生,利用白刃,只是单纯的希望白刃能把他们的尸体偷出来。
夏歌只是想,如果能让叶泽送自己的父母入土为安,也许能化解他的一些执念。
把仇恨当动力没关系,但也不要老是活在仇恨里。
而她自己,随便混混日子得过且过也没什么。
毕竟那个时候,夏歌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背后的弯弯绕绕和一言难尽。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白刃居然直接被苏缠派到菱溪峰做奸细去了,夏歌计算的不算很周密但还算有脑子的偷尸计划一下全部打了水漂。再往后,夏歌也没找到什么非常好的接触魔教的计划,只能作罢。
更没想到……已经死的人,如今又活生生的出现了。
夏歌说:“……我没有担心。”
“没有担心?”白刃嘲笑道,“我们小祭司当真是事不关己的铁石心肠——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也不要太放心了,毕竟,屠人全家的仇人,就算是死了,忘了,灵魂不记得,但见一面——肉体也会浑身恨的发疼的。”
夏歌:“……你真的没有必要针对我,我不会跟你抢媳妇的。”
白刃继续嘲笑:“你抢的走嘛?”
笑完忽然觉得不太对,立刻闭上了嘴巴。
夏歌怜悯的看着他:“你可真有自信啊。看来毛晴很喜欢你了。”
白刃一直苍白的脸色终于微微泛红:“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怕你清隽眼眸,失落于人海。
无处不尘埃。
——《罚酒饮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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