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进入这个世界,身上的魂力就丝丝消解开来,融入空气当中。天幕变得昏沉,连光线都从原来的幽白变作了暗绛,识海内所有景物表面都镀上了一层红,粘稠如同血光。
最可怕的是气温急剧上升,也就这几句对话的功夫,整个山谷就变成一个大蒸笼,热气腾腾。
天空飘下来的雪,还未落地就化成了水。
云的世界原本被坚冰覆盖,可这么一来,到处都有融化的迹象。
啸声未尽,红影就化作一道流光,重重轰进了巨大的深渊当中!
它飞行时,表面都亮起赤金色,带着无尽光炙,身后还拖着长长的焰尾,仿佛砸向地面的流星。
这一刹那的光辉,反而将整个世界映成不祥的末世。
在撞击的那一瞬间,云闭上眼,知道自己无力阻止。从虚实界取回力量之后,天魔首领的魂力之强大,宇内已无对手。
就算云是识海的造物主,也依旧难以匹敌。也正因坐拥这样的力量,天魔首领的执念才敢肆无忌惮闯入他的世界,喧宾夺主。
这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
震荡波如同海啸,眨眼间卷席四面八方。他衣袂翻飞,不必睁眼也知其猛烈。
整个识海世界为之剧震,郁郁葱葱的森林被拦腰折断一半。
一片摧枯拉朽。
而在撞击的中心点、深渊最底部被撞出一个方圆数里的巨大凹陷,深度达到惊人的数十丈。
这里原本被最坚厚的冰层覆盖。然而经过这么毁天灭地的大冲撞,凹陷中心的冰面已经四分五裂。
裂缝如有生命,飞快向着周围的冰层蔓延。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爆裂之声。
深沉、不祥。
云并未站到悬崖边去,就知道深渊底部发生了什么事。他嚯然转身,大步向自己的小院中走去。
路途行至一半,深渊底部的冰层就已龟裂。
不等它完全碎开,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影子就迫不及待从裂隙中钻了出来,沿着碎冰爬向四周峭壁。
它们的数量如此密集,就仿佛蚁群出巢。从高处看下去,像是黑色的潮水从泉眼里汩汩涌出,迅速填满了整个深渊。
不过是眨眼功夫,渊底和四壁就爬满了黑色的身影,到处都在蠕蠕而动,见不到一点岩壁本来的色泽。
骤然脱困,又见到深渊正中的红影,它们再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放声嘶吼。
这片识海世界里,顿时回荡着群魔呼啸,往日的平静都被撕得粉碎。
天魔重现!
黑影爬到深渊边上,就能够化雾飞行。于是天空和陆地都被黑色占满,昏天暗地。
云走到小院门口,这才回头,望见丛丛黑影飞快冲向这里,甚至领头那几张狰狞的面孔都很熟悉。
这些恶邻,他已经交手了三百多年,彼此都是知根知底。
可是云明白,这一回不同了。
天魔首领方才那一记威力无伦的撞击,直接将他辛苦巩固的寒冰屏障打碎,被堵在底下的天魔投影一下就找到了突破口,得以重新窜入他的世界,重新为非作歹!
天魔首领这么做,无非是因为自己返回冯妙君身躯之后,就受到她丹田当中鳌鱼印记的限制,不能夺舍他人。也就是说,她可以尽情在云识海中大肆破坏,却不能真正占据这方天地,不能将他完全吞噬。
又或者,她本来就不是完整的魂魄,只不过是原主人留下的执念和魂力而已,自然不能投灌到他人身上。
要控制住他,她就必须假手于冰渊之下的天魔投影。
这些东西和云的纠葛,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望着黑红光影交错而来,云后退一步踏入小院,回身关上了院门。
这院子就是他识海中的最后净土,只要守住这里,天魔投影就不能占据他的躯体。
他昂首站立,一手按住了院门。
紧接着,黑色的大潮自远处奔涌而来,直接冲撞到篱笆上。
门后的云,清晰无比地感受门板和地面的震动。
这个小小的院落就仿佛湍流当中的礁岩,每时每刻都承受着巨大的冲力。
红影自远处飘来。
她的行动漫不经心,但所到之处,黑潮都自动避开,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它们对于首领的敬畏历经三百年不变,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本能。
“何必垂死挣扎?”天魔首领与云隔门对话,“打开这道门,否则我让你永世煎熬。”她的声音阴沉,令身边的天魔都不寒而栗,“我可以保证,十八层地狱的酷刑都比不过我的手段。”
她是玩¥¥弄灵魂的大拿,云的神魂要是落到她手上,那真真叫做生不如死。她有的是办法令他痛苦无边,却又不会魂飞魄散。相比之下,地府的刑罚都是一板一眼的死教条,哪有她的花招来得那么有想象力?
云和她的距离不过三尺,中间只隔着薄薄一道木门,甚至可以隔着缝隙看见那一抹赤红。
“是么?”他的神情却是云淡风清,“倒想领教一二。”
这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天魔首领冷笑一声,只吐出一个字:“上!”
话音未落,周围的天魔重新化作大潮,冲撞小院。
小小的院落仿佛是洪水中的孤岛,随时都会被吞没。
可它到底坚持下来了,哪怕摇摇欲坠。
这样的冲击,从前也发生过多回,云都能坚守。三百年的砥砺磨合,令他的心志坚如磐石,轻易不会动摇。
若只是这样持续下去,天魔投影恐怕还是未能竞功。毕竟它们只是投影,真正能带入这里的修为,十不足一。
天魔首领旁观几十息,忍不住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她挥了挥手,就有几缕红雾掺入黑色的潮水当中。看起来微不足道,却能在几息内将黑水染成了红潮。
再仔细看去,那根本不像红色水流,反倒如同岩浆,扑到院子的篱笆上就嗤嗤作响,泛出白烟。
就这么几息的功夫,她就将云的识海变作了熔岩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