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铮和冯晓刚说的,自然就是那部《唐.山大地震》,前世第一次从媒体上得知冯晓刚拍了这么一部片子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期待。
觉得这类题材的电影,无非就是地震了,人死了,然后从伤痛中走出来,仅此而已。
不过作为冯晓刚的忠实影迷,宋铮最终还是没忍住,乖乖的走进了电影院,看过之后,他才发现,原本以为会非常单薄的剧情,却令他倍感意外。
整个故事描述的不仅仅是地震和震后,还有着一个家庭三十多年来的故事和变化。
整部电影堪称冯晓刚的野心之作,他要记录的不仅仅是一场灾难,他还在片中讲述了这场灾难是如何改变一个家庭里每个成员的人生轨迹。
徐凡扮演的元妮,在地震里失去了丈夫,双胞胎子女被压在屋下,情况危殆,只能选择救一个。
而元妮在悲痛中,选择了救儿子,她抱着儿子赶往机场救护,而女儿却意外的醒来,被救灾的军人收养,故事,从这里徐徐展开,电影,从1976年,讲至2008年。
两个小时的电影,冯晓刚用他独特的平民视角,再加上自身的经历来为观众们构建了一个中国32年来的发展历史。
讲了改革开放,讲了私营个体户,讲了南下淘金,讲了高考,讲了大学生,讲了未婚生子,讲了涉外婚姻,讲了旅游业的蓬勃发展。
其实小说《余震》这个名字更适合电影,因为这部电影已经不单单在讲述唐.山大地震,这场地震只是一个引子,它只占片中前10分钟,剩下的近2个小时,是在为观众们讲述地震,如何改变了一个平凡家庭。
在这个平凡的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都被塑造的异常鲜活,徐凡饰演的元妮,因为深深的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悲痛和对女儿的愧疚中,数十年来她选择最清苦的生活和寡居,性格大变,她希望能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来让天国的亲人宽恕自己,用儿子方达的话来说,“母亲的心已经早就碎了”。
还有一个格外出彩的角色,就是张婧初扮演的女儿方登,因为对母亲狠心放弃自己的行为感到愤怒,她选择遗忘,选择离开,选择过另一种生活,她从大学退学,她当未婚妈妈,她和大自己10多岁的外国男人结婚,她移居加拿大,她希望能够忘记母亲,忘记那份复杂的感情,但当文山地震的发生,一幕幕惨状又如同32年前那样浮现眼前,她终于明白,亲人,终究还是亲人,于是她选择了回到母亲的身边。
这是一个大大出乎了所有人意料的故事,因为它并不是简单的讲述失去亲人之后,如何走出阴影,也不是简单的卖弄生离死别的惨痛,冯晓刚非常有诚意的做了一个好故事,他在用这部电影讲述一场灾难带给人的伤痕,面对这伤痕,有的人选择逃避,有的人选择天天往上面撒盐,有的人选择遗忘,伴随着中国改革的三十年,冯晓刚向观众娓娓道来这些人这些年的生活。
电影还有令人们意外的一点,是结尾对于文山地震的描述,虽然起初会觉得将两场相隔32年的地震放到一部电影里,显得有些牵强,但当唐.山救援队的旗帜树立在文山废墟的时候,人们还是被深深的打动了。
这是一种血浓于水的力量,无须言语,它已经超越了某些政治意识,让人除了感动得热泪盈眶,别无他言。
总之,冯晓刚和他的《唐.山大地震》没有让观众失望,这种满意是建立在这部电影并不是描述地震场景的特效灾难片的基础上,这样的满意是源于冯晓刚对故事和人物情感把握的一贯精准,这样的满意也来自于以徐凡为首的演技派戏骨们毫无保留的精湛表演。
宋铮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前世去电影院看这部电影时的那一幕幕,影片在一片沉寂中开场,诺大的放映厅里听不到半点儿的声响,*而肃穆。
当巨大的鲜红的标题夺目而出的时候,观众已经被深深震撼了,这种形式上的情感表达像是铺开了一张巨大的网,牢牢笼住了观众的心。
其实,整部影片真正的灾难特效的部分相当少,这也是很多奔着去看特技大片的年轻人失望的地方。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电影开头短短几分钟的地震场面,就国产电影的制作水准来说,已经相当精良和逼真,灾难前的种种预兆,地震来临时的山崩地裂之感,都给人扑面而来的震撼,也最大程度上再现了那场浩劫。
电影中对唐.山的几个俯视镜头很让人难忘,灾难前那幸福温暖的百姓安居乐业的夏夜,灾难后恍如死城一般的惨烈场面。
故事随后围绕着一个母亲在地震后做出的一个痛苦一生的决定展开,讲述了其后32年来,这一家人所经历的世事浮沉,以及每个人心灵上的艰难旅途。
同样,叙事线条也由方登的被收养,而发展为两个家庭的并行叙述,简简单单的两条主线,以亲情为主题,相互扶持着完成了这个跨越数十年的故事讲述。
地震的一霎那的抉择影响了一个母亲的一生,以及两个家庭的悲欢,23秒的地震引发的是人心理的32年的余震。
冯晓刚一次次将李元妮这个母亲至于道德选择的两难之中,并时刻让她以一个执拗的内心对面对这个世界,自我惩罚、自我放逐,让观众去同情这个可怜的世界、这个可怜的人。
在遭遇救儿子,还是救女儿的抉择时,相信每一个观众也都跟随着演员,同时在遭遇一场情感炼狱,徐凡的表演真叫一个震撼,呼天怆地,及至后来,唯一的儿子被截断了胳膊,要被婆婆带走的那一段戏,又是徐凡的情绪爆发点,最后母女相认,徐凡给张婧初洗了四个西红柿,因为32年前的夜晚,弟弟吃了唯一的一个西红柿,妈妈答应第二天要给女儿买,这一个允诺,32年才兑现。
在故事的另一条线上,陈道名和陈锦收养了张婧初之后,夫妻两人由最初的不合到临终时的难离难舍,张婧初联想到自己被放弃的经历而拒绝打胎,以及她和陈道名讲述自己为什么不能原谅母亲,最后张婧初亲赴文山救援,感受到每一个放弃都是逼不得已,受伤最大的是做出选择的亲人,32年的痛恨化作悔恨。
三十二年的长度,两个家庭数个人的悲欢离合,冯晓刚表现得收放自如,因为他知道围绕着主线人物来结构故事,去除司空见惯的模式化表现。
比如,方登被收养,并没有将她表现为先叫叔叔阿姨,然后再到叫爸爸妈妈的旧套路,直接进戏。
方登与方达在汶川的救援现场的相见,并未给二人相认做交代,镜头一切,就是他们坐在大客车上回唐山,下个镜头,就是通过徐帆的颤颤悠悠的、捏不上饺子皮的手,来交代她知道女儿没死的真想并等着她回家。
回到家里,并没有给徐凡一个热泪盈眶的特写,而是微带着颤抖,隔着窗户,略带平静地叫女儿先进屋。
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这些地方很多导演都会选择展开剧情的时候,冯晓刚对这些段落的处理,却表现的非常节制。
很煽,但煽得很隐忍,点到即止。
再比如,徐凡拒绝杨利新的那段,送走时的那两句“不可能”,干净利落。还有,把姐弟相认的场面完全剔除,直接切到回家认母,节奏感十足。这也恰好控制住了情感,让所有的点都聚到一块儿,最后迎来高.潮,母亲下跪,母女相认。
母亲下跪从洗西红柿入手,这是高明之处,细节最是动人,开篇轻描淡写的一个伏笔,此刻成了最催泪的情感强心剂,任铁石心肠都被软化了,没别的,就一个西红柿,千言万语,都在那一刻道尽。
至于把姐姐怀孕后的命运,以及弟弟的成长经历都一笔带过,宋铮认为也十分明智,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一个点上,母女如何相认?如何走出心结,宽恕彼此?
从这个意义上说,地震无非是个背景,可以换成任何一种别的致命灾难,比如一场车祸,抑或一次意外,这个命题都能成立。
也因此,宋铮更愿意把这部电影看成是部家庭伦理片,就是如何宽恕亲人带来的伤害,如何宽恕与自我救赎,如何放下与释然?
如此,“唐.山”便成了一个形容词,逃不过劫难,却必然重生。
可以说,这个题材,除了冯晓刚之外,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扛得起来,张仪谋和陈恺歌二人在讲故事上真的拿不出手,路川在《南.京南.京》中虽有大场面的控制经验,但也难保能处理好这样一个敏感的题材,姜纹太有想法了,估计会把这个题材拍的光怪陆离,所以,只有冯晓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