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藩蒙古兵慢慢推进,他们如潮而来,视野中尽是他们的马头。
进入三里时,他们开始加快速度,蹄声轰隆隆的响动,地面仿佛一面大鼓似的剧烈抖动。
看他们滚滚而来,有若奔腾的潮水,那种威势不由让人色变,没有经过专门的步骑对抗训练,或是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很多步阵其实很难挡住骑兵的冲锋。
有太多的军阵未待骑兵冲到近前,就活生生吓得崩溃。
面对骑兵冲锋,那种感觉就象火车与卡车迎面而来,等闲人等不要说迎战,能不能在当地站稳都难说。
这也是历来明军出战,旷野上基本需要沉重的车营掩护,依仗战车的保护,才能给他们带来那么一些些的安全感。
不过玄武军阵地这边仍然沉着,士兵们抓着武器的手也是稳稳当当。
韩朝千里镜看着,果然这第一波冲来的外藩蒙古兵有五千骑左右,他们大股人马前面还奔着一些稀稀拉拉的马队,每股数十骑上百骑不等,显然是诱兵。
他们会奔到近前作各种引诱开火动作,如果这边按纳不住开火,待火炮火铳打完,他们后方大阵堪堪冲上来,一举破阵。当年的松锦之战,奴骑就是用这一招破了白广恩的车阵。
这些诱兵之后是大群大群的马匹,一些蒙骑策在上面驱赶,再后方才是他们大股的马队。
韩朝传下命令,等会火箭火炮注意轰打他们的马群,还有后面冲上来的大股马队。至于前面的诱兵,大阵铳兵不得开火,以炮营护卫及安排他们身边的猎兵射杀之。
第一波的外藩蒙古骑兵进入二里,猛然他们加速策马,胯下马匹更达到每秒十米的奔驰速度,铁蹄更是震得大地轰轰轰的响。
而且这还不是他们最高的奔驰速度,战马冲锋时每秒可达十二三米,最高冲刺速度是每秒十五六米,不过就按这个速度,他们也只需两分钟就可冲到大阵近前。
战马奔驰,大地的抖动越发剧烈,潮水般的蒙骑涌来,无数蒙古人在马上发出怪啸。
也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炮响,阵前的一百五十门红夷大炮同时开火,有若电闪雷鸣,长长的白烟喷出,很快就覆盖了这一片的阵线。
沉重的后座力让各门炮架集体一退,同时在长长喷出的火光中,一颗颗实心铁球呼啸空中,劈头盖脸向冲来的蒙骑砸去。
震天的炮响让人心惊肉跳,韩朝略略制止胯下马匹的骚动,一百五十门红夷大炮同时开炮非同小可,便是胯下马匹见多识广,也不免产生惊恐害怕之情。
王朴重重的呼了口气,他听周边马嘶声此起彼伏,也是极力压抑那狂跳不安的内心,一百五十门红夷大炮同时开炮,太可怕了,这种大场面也只有靖边军拿得出手。
他看向对面,滚滚硝烟弥漫,那方情形有些不清,不过可以看出火炮轰打后,那边一大片的马匹嘶鸣混乱,甚至一些实心铁球撞入马群中,大团大团的血雾飙起,一些受伤的战马就浑身浴血的乱滚乱撞。
一些马匹骑士直接被炮弹打出巨大的血洞,然后它们翻滚在地,就给身后冲来的马匹造成严重的混乱,接连不断被绊断在地。一些骑士被狂乱的马匹掀翻出去,随后就被身后冲来的战马踏成肉泥。
炮弹呼啸,火炮的轰响声仍然不停,一门门火炮发出凌厉的火光,霹雳般的炮响声中,大股大股的浓烟就喷涌不绝。
各炮兵发射后,立时填入新的药包与线管,动作快速敏捷,靖边军广泛使用丝绸药包与鹅毛药管,使他们的发射速度达到一个惊人的地步,一分钟可打五六炮。
比起普通红夷大炮连续发射不得超过三次,他们可以达到十次,然后散热一刻钟,而且也打五十发炮弹后,才需散热一小时。
不过因为奴骑多波次进攻,所以他们发射也要控制节奏,一般红夷炮连打五炮就不打了。
同时轰隆隆的炮声从朱辛庄岭上响起,一颗颗十几斤的重炮弹,直接越过军阵头顶,恶狠狠砸向冲来的蒙骑身上。
还有火箭。
王朴抬头看向头顶,一百发绚烂的火箭从天空飞过,它们发着凌厉的呼啸,拖着长长的尾焰与浓烟,若流星火雨,然后重重落入了前方鞑骑赶来的马群之中。
然后,剧烈的爆炸声一阵接一阵,高高腾起的火焰,烟雾,破片,铁弹,破碎的人体,破碎的盔甲兵器,翻滚的马匹残肢,恐慌混乱到处奔跑的马匹。
只一些炮弹与百发火箭,他们的马群控制就完全失效,千多匹马奔散得到处都是。
甚至一些马匹嘶鸣着,浑身浴血的往回跑去,激起四周一阵又一阵的混乱。
王朴看着那方,喃喃道:“效果不错,就是太费钱了。”
他身旁田参谋长闻着远处传来的刺鼻硝烟味,亦是感慨道:“战争,真是钢铁与火药的产业啊。”
靖边军各红夷炮打了五阵,八百多颗轻重实心铁球横冲直撞,加上百枚火箭齐发,给冲阵的外藩蒙古兵带来了惨重的伤亡。
只冲到一里的时候,他们已经谈不上任何的队形,更至少损失了五分之一的人,因马队的混乱,他们不知不觉速度也慢了不少,那马群更是全部散了。
不过因策在高速奔跑的马匹上,外藩蒙古骑都处于高度兴奋之中,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似乎感觉不到恐惧,快速运动时候也很难看到身旁各人惨状,因为很快就跑开了。
他们队列也很分散,所以还是有很多人没有中炮中箭,他们继续奔驰着,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怪叫。
很快他们奔入一里之内,五十门大将军佛郎机炮又是雷霆开火,短时间内各门火炮轰打了四五炮,**残肢飞舞,扑倒的马匹一片一片,不过黑压压的骑兵洪流还是滚滚前来。
有些人更策马冲锋,每秒速度达十二三米,大地的抖动有如地震,耳边尽是点鼓一般密集的马蹄声音。
“这些蒙古人吃药了。”
王斗在岭上看着,默默的想。
在岭上关注战情的陈新甲,纪世维等人也不知不觉将目光投注这边。
他们个个面有忧色,北虏如此剧烈冲击颇为少见,看他们似乎千军万马的冲锋,整个旷野上都是他们的人马,而己方战线只有薄薄一层,能挡得住他们冲锋吗?
太子朱慈烺也是看着,看鞑贼汹涌而来,那洪流似乎要冲破一切,他紧张得差点叫出来,随着他们的马潮越来越近,他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一双拳头不知觉握得紧紧的。
王朴一颗心剧烈跳动着,他张嘴想说什么,然看看身旁韩朝的脸色,又自觉的闭上了嘴巴。
他想干点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干,好在他听到阵前传来各营炮官的喝令声:“霰弹准备,三波次轰击。”
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应令声:“霰弹准备,三波次轰击。”
一门门火炮将射角调到直射,然后一份份霰弹塞入炮膛,黑洞洞的洞口,只管对准那些仍然滚滚而来的外藩蒙古兵们。
终于,他们大队冲近了,冲在最前的就是那些诱兵,他们数十上百一股股,似乎直直冲阵的架式,然冲到百步后,又突然娴熟的拔马,往军阵的两边掠去。
他们这种引诱动作熟极而流,显然往常没有少干。
往日对上明军军阵时,他们就经常引诱得手,引得他们火铳火炮好一阵轰击。
然靖边军冷然不动,这些诱兵若是冲得近前,自有炮兵身旁的猎兵用鲁密铳将他们射杀。
蹄声更若惊雷,黑压压的蒙古骑兵冲到,他们个个放开马速,直直就冲入一百五十步之内。
“开炮!”
尖利的天鹅喇叭声响起,一个旗手将手一扬,炮轰声似乎震动大地,完全将对面的马蹄声压了下去,一百五十门红夷大炮一齐轰射,滚滚的浓烟大股大股冒出,伴随着长长的火焰喷出炮口。
这些红夷炮每门都装了五百发弹丸的霰弹,一百五十门就是七万五千颗小铁弹,它们以每秒有四百米的初速打出,扩散面积五六十米,有效射程二三百米。
一百五十门红夷炮齐射霰弹,满天疾飞的弹丸就笼罩了步阵的整个前方地带,拇指粗的铁雨横扫,血雾与尘土飞扬,正面与后方几排冲来的外藩蒙古骑兵几乎被横扫一空。
他们不论人马,身上都腾出密密麻麻的血箭,惨叫马嘶声连成一片。
有的人冲得近的,面对炮口的,更当场被打得分解了。
那些往军阵两边掠去的诱兵也被一扫而空。
那些后方的蒙骑个个大张着嘴,前方雷鸣般的炮吼让他们一阵阵耳边嗡嗡响,更见前方的人马麦浪似的翻滚一片一片,然后是无数凄厉的惨叫,那种震撼真是难以形容。
他们麻木又茫然的冲去,又听尖利的天鹅声音。
五十门大将军佛郎机炮又是齐射霰弹,它们一样是装填五百发弹丸,射程一百多步,扩散面积一二十步,这些蒙骑只见前方烟雾中又是火光闪现,然后滚滚烟雾更为浓烈,就又是一大片咆哮的弹雨扑来。
他们又翻滚下一大片,剩余的人更是头脑空白,个个不知所措。
又是尖利的天鹅声音,二百五十门中小佛郎机炮推上,它们装填一百发霰弹,然二百五十门也有小铁弹二万五千颗,它们再次齐射,又向这一片区域倾泄更多的烟雾与猛烈的火焰。
玄武军阵前百步距离已经堆满了人与马的尸体,很多未死的伤者在地上凄厉的爬动喊叫,还有那些中弹的马匹,血肉模糊的在地上翻滚着,或是狂乱的狂跳哀鸣。
余下的蒙骑冲上来,都是拥挤徘徊在这一片区域,满地血泊中挣扎的人马让他们惶恐不已。
“北虏马多,好在我们炮多。”
陈新甲长长舒了口气,对身旁的纪世维道。
纪世维仍震撼的看着那边,无意识道:“是是啊”
“科技的力量,毕竟是血肉之躯无法阻挡的。”
王斗提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保守估计,方才玄武军阵地至少打了十万发的霰弹弹丸,这么庞大的弹雨覆盖,岂是区区外藩蒙古骑兵能冲上来的?
这也是他事前要打掉顺军那边车营火炮的原因,若被他们也来一次霰弹,他麾下的士卒岂不是要死伤惨重?
他坐回自己的虎皮大椅上,掏出一盒云烟,看兵部尚书与岳父都不知不觉站到自己身边,就顺手分给他们一根,然后抽出一根自己叼上,钟调阳忙掏出火摺子为他点上。
王斗喷出一口烟雾,舒服的靠在椅上,一切都没问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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