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溪晚上是被石头给砸醒的,换句话说,他是被石头砸窗户的声音给砸醒的。醒了之后,江云溪依稀听见外面有鹧鸪的叫声,这种叫声在京城的城中不可能出现,江云溪想起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瞒着父母,偷偷跑出府去玩的场景,一个名字立马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他立马一个露骨爬了起来,轻功翻出来围墙。
他的房间隔着一面墙,墙外面是假山,假山后面是他家的花园。他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跑到花园里来的,总之多年未见,原来最小的个子,如今却是长得高大帅气。江云溪微微喘着气,隔着假山看着下面看着他的人,笑着唤道:“臭小子,好久不见!”
这话简直和今天白日里他亲爹跟他说的话一模一样,卫裘笑着看着他,也说:“臭小子,好久不见!”
江云溪落在地上,发现卫裘身上破了好几处,华缎锦衣上面尽是狼狈,但是这还是让江云溪感到高兴。在西凉做质子,九死一生,如今居然能够回来,简直出乎江云溪的意料之外。他调侃道:“我家的高墙好不好爬?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来?”
卫裘苦笑道:“多年未来,发现这院子里长满了荆棘花,划破了我这新做的衣裳,你看要如何赔?”
“一件衣裳而已。”江云溪摇头,“不过我攒的钱全给我亲娘藏起来了,我得在这几日好好找找。”
江云溪看着卫裘的眼神有些哭笑不得:“你如今是终于回到了京城,而我是死活也出不了京城了,我娘现在死活压着我,非得让我在这里待着。正好你回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月光下面,卫裘依稀发现江云溪脸上有些於痕,问道:“这是怎么了?居然有人这么大胆子,敢欺负镇北将军的大公子,这是活腻了吗?”
江云溪听得出卫裘的调侃,苦笑:“左边脸上,这是我亲娘的杰作。那时候我还打算溜走呢,被她抓了个正着。右边这是我爹下的手,你看看,我就说了一句他输不起,他就给我揍成这样!”
卫裘点头:“伯父果然和曾经一样的脾气,不过,我比较好奇,谁赢了。”
江云溪嘟囔着:“我爹……”
堂堂镇北大将军如果解决不了自己的儿子的话,这名号也是白白被叫了,哪怕江云溪在外面学成归来,哪怕江云溪诡计不断,也还不是自己亲爹的对手。
卫裘叹气:“不过伯父那是把你捧在手心里养着,怎么这次能下这么重的手。”
江云溪有一个猜测:“你不记得我小时候多可爱吗?多少皇叔皇嫂把我当成了女孩子,现在你看看我,这是英俊潇洒,谁会把我当女孩子看?所以啊,我爹这是觉悟了,这对我来说还是件好事……”
卫裘觉得江云溪说的不无道理,两人对视一笑。卫裘拿出自己藏了好久的酒坛:“会喝酒吗?”
江云溪眼睛冒光,说:“当然!”
“不过我记得小时候……”
“住嘴!”
小时候的事情不该这个时候提,卫裘没忘,江云溪自然不可能忘,自己小时候那段屈辱的历史。不是道是哪个皇叔给他们的酒,他抢着卫裘的酒,自己囫囵吞了下去,然后死活说自己是公主,而且不要外嫁。当时还是在一个大宴会上面,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当时他江云溪成了京城一年的笑柄。
卫裘想起那件事情,依旧笑得合不拢嘴。江云溪跟他一起坐在屋顶上面,抢过酒坛喝了一口,抱怨说:“当时你也不拦着我,我们是兄弟,你却让我成了娘们!”
“我能拦得住吗?你那个时候见到酒就像是见到了酱猪肘子一样,我觉得五匹马都拉不住。”
“酱猪肘子很好吃!”江云溪觉得这人真的不知道生活的乐趣。
卫裘掏出自己怀里的油纸包,像是变魔术一样地里面拿出了一只热乎的叫花鸡,一只油花花的酱猪肘子,挑眉看着江云溪:“我其实还是记得的。”
江云溪简直感动得落泪:“酱猪肘子做下酒菜,就算是下辈子做猪都值了。”
“这个代价有点大……”
江云溪抢过酱猪蹄子:“我随口说的,吃完了谁管得着我说了什么?”
卫裘笑了笑,随手把油纸包放在了一边,揪了一只叫花鸡的鸡腿,江云溪的眼睛停在了卫裘的手和手臂上面,怎么也移不开了,嘴里的酱猪蹄子怎么也咬不动了。卫裘后知后觉地缩了回去,江云溪眼神复杂地看着卫裘,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食物,但是一瞬间那变得寡然无味。
江云溪只听到自己淡淡地问:“怎么回事?”
卫裘笑了笑:“我就知道不该让你见着,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什么?”江云溪摇头,“明白你平白无故少了两根手指,明白你平白无故伤痕累累,手臂上那一点伤疤还是冰山一角吧?”
卫裘沉默了良久,最终叹了一口气,才开口说话:“云溪,你自己其实清楚,在敌国做质子,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天赐恩典了,我现在还能像个人样,已经不错了,不过是一些皮外伤……”
“你确定?”江云溪看着卫裘,眼神带着质问,“我敢保证,你曾经没有这般的瘦弱,你虽然个子小,但是是我们里面最壮的。”
“云溪!”卫裘冲着江云溪无声地摇头,眼神平淡如水。
江云溪收回目光,继续啃着自己的酱猪蹄子,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
卫裘说:“没关系,在异国五年,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关心我了。云溪,谢谢你。”
江云溪灌了自己一口酒,眯着眼睛笑道:“你别让我哭得娘们兮兮,我们今天晚上好好喝酒,哪怕老子被自己亲爹亲娘打死也要和你不醉不休!”
卫裘点头:“不醉不休!”
今天之前,江云溪不知道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什么叫做岁月蹉跎。今天,比他大不了一岁的卫裘教会了他,苦难能让一个人飞速的成长,哪怕会面无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