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笑晾衣服的时候,卫子高不在。
吃饭的时候,卫子高还没回来。
柳如烟哼着戏曲回来的时候,卫子高还是不见踪影。
杨笑有些担心,后悔洗完衣服没把他给带回来。不过以那家伙的倔脾气,怕是也带不回来。
方跖十分云淡风轻:“小孩子,很正常。”
柳如烟也不甚在意:“林小浩十天有九天不归家,也没见你这么着急过啊。”
杨笑没再多说什么,也许自己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柳如烟塞给杨笑一个食盒:“担心担心你的三师弟吧,他生闷气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给人送过去。”
他还一整天被关在门外面呢,谁来可怜可怜他呢?平时林浩也没这么小心眼,今天有些奇怪。他也有些气林浩,没接。
柳如烟瞪了他一眼,小声道:“师父偏心你可不能偏心啊。”
“瞎说什么。”杨笑皱眉,拿过柳如烟的食盒,“你是师姐,不许这么说话。”
柳如烟撇嘴,嘟囔道:“你也要记得你是大师兄。”
“我知道。”
杨笑面无表情的看了柳如烟一眼,转身出去了。
柳如烟抖了抖,有些心惊胆战。她觉得杨笑刚才的眼神似乎有些生气:“师父,我好像踩到大师兄尾巴了。”
方跖喝茶,不理她。
“师父!!”
方跖整理衣衫,不理她。
“师父!”
“啧,柳如烟!你能不能像点女人,吴侬软语会不会?撒娇会不会?这么嚎公狗都被你嚎走了!”方跖掏了掏耳朵,嘀咕道:“怎么嫁的出去。”
柳如烟脸色骤变:“师父!”
“行行行,不说了。”方跖摇了摇头,又说:“你师兄没那么小心眼。”
“可是……”
“我倒是担心你四师弟,都快天黑了,还没回来。”
柳如烟:“您刚才还满不在乎呢。”
方跖继续喝茶,半响才道:“因为我不是大师兄啊……”
···
杨笑在自己和林浩的房门前停下,怔了好一会才知道敲门。
不出所料,敲了三次,里面都没动静。
杨笑叹了口气,就直接把食盒放在了门前。
偏心?这是偏心么?杨笑在门前来回徘徊了一刻钟,他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卫子高,思度片刻,转身出门寻他去了。
卫子高并不难寻,他就坐在白天的那颗歪脖子树的脖子上面。这让杨笑不免猜测,这家伙就没离开过这棵树。
“你不饿吗?”
杨笑就这么在树下问。
卫子高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很想嘴硬。但是上次嘴硬的结果就是光速被打脸,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识趣地没有说话。
杨笑:“下来,回去吃饭。”
卫子高没动,他不想见到方跖。他怕他会忍不住踢方跖的屁股。
有道是: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杨笑落到卫子高旁边的时候,卫子高竟一点都没有察觉,若不是杨笑眼疾手快,卫子高怕是要直接吓得摔下去。
卫子高是怕了杨笑了:“大侠,能像个人么?”
天下一流的轻功一苇渡江被说成是阿飘,或许也是另一种角度刁钻的肯定……吧?杨笑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不过话说回来,师兄弟之间也并不需要这般客套,倒是显得生疏了。
卫子高见杨笑在发呆,就平白无故地咳了起来。
杨笑:“莫不是染了风寒?”
卫子高:“小爷身强体壮,没那么弱不经风。”
说完,卫子高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惊起林中一众飞鸟。
他郁闷地揉了揉鼻子:“但从古自今,英雄也有落难的时候。小问题。”
杨笑自练武起就百病不侵,倒是没什么概念,便当真了。
卫子高觉得这人很无趣,自顾自地看起了月亮。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天黑了。
像这般无所事事,或许一年也这般稍纵即逝。紧接着,五年,十年,几十年,他的岁月,就是在这种游手好闲中蹉跎殆尽。岁月的流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作为。
这种颓丧的情绪一旦蔓延开来,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那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
卫子高不能等,他不想等:“你是不是武功也很高?”
杨笑仔细回想了下他浪荡江湖的这六年:“高吧……”
卫子高:“那你教我武功吧?”
杨笑犹豫片刻:“好。”
卫子高:“……”
他是不是耳朵出什么问题了?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卫子高十分不信任地看着杨笑。
杨笑反问:“那你记不记得你刚才问了什么?”
这人……看起来好欺负,但是内里着实不太好对付。更何况,武功很高。打不过……
卫子高决定赖上他了:“我不管,你答应了,你就要教我武功。”
杨笑还是道:“好。”
“那这样……你就是我师父?不对,我有一个混蛋师父。”
“你又没有拜师,若你真想拜我为师,也并不是难事。”
卫子高气急败坏:“不可能,这样你小师弟不就是我师叔了?那他还不翻上天了?不行不行!”
杨笑:“……”
杨笑实在是不明白这些小孩子,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这般斤斤计较。
“那你说如何?”
卫子高嘿嘿笑道:“这好办,我就叫你‘小师父’,你师父就是‘大师父’。”
杨笑:“这辈分可有些乱了。”
卫子高摆手:“他又不打算教我武功,留他一个师父的头衔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是不想变成林浩的师侄才这样做的吧……
杨笑还是道:“好。”
只是这一声“好”明显没有前面两声那么气定神闲了,这往大了说,也可归结为欺师灭祖……吧?鬼谷子曾经说过……去他的鬼谷子。
“那我还是唤你师弟。”
“随你。”
他们又坐了片刻,耳边只是平和的潺潺水声,宁静,柔和。
杨笑觉得这里的景色很美,夜色下的月亮像是注视着森林的眼睛,他们仰头望着月亮,月亮神祗般睨视这他们,收敛了冷漠,只撒下温柔。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里无酒无影,加上月亮也有三人。杨笑似乎明白了卫子高为何能在这里坐上一天,或许并不枯燥,反而有趣。
咕噜……
“你饿了。”杨笑很无情的拆穿。
卫子高少见地有些吃瘪:“是啊,我饿了。”
杨笑起身:“那走吧,大概还有些饭菜。”
卫子高没动。
“怎么了?”
“我……我下不去。”
杨笑顿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一整天都在这里是因为……”
“不然呢!!”
杨笑觉得他刚才少有的诗情画意都喂了狗——
···
回到云深竹溪时,门前的食盒还未动过。杨笑叹了口气,带上食盒,从后面的竹林里面翻窗进了房间。
房间里面乌漆嘛黑,并不见人。杨笑点燃烛火,发现林浩趴在桌上,鼾声如雷。
怪不得一整天没人应,怕是睡死了。也不知道饿……
杨笑无奈地摇头,发现林浩手上拿着毛笔,脑袋下还枕着一张宣纸,口水已是浸透了半面的宣纸,纸上的墨迹都有些晕染开了。
杨笑抽出宣纸,把林浩给惊醒了。
林浩睡眼惺忪:“你怎么在这?”
杨笑看着宣纸,上面歪七扭八地画着一个小人,小人身上光明正大地写着“卫子高”三字,四周挤满了密密麻麻地咒骂之语,尽是些“你是猪”“你真的很讨厌”之流,触目惊心。不过,有大半面已经牺牲在了林小浩的口水之下,看不清了。
杨笑扬了扬那张宣纸:“这里也是我的房间,为何我不能在这?”
“你干嘛偷看。”
林浩想抢回来,奈何杨笑不给,他是无论如何都抢不回来的。
林浩沮丧地坐了回去,杨笑挑眉:“这么讨厌你小师弟?”
“对,很讨厌!”林浩愤愤道,“他自私、虚伪、任性、讨人厌!”
“可是……”
“所以师兄你,一定要站在我这一边。”林浩定定地看着杨笑,“我跟你同床共枕这几年,枕边风吹得这般心甘情愿,你定不能负我。”
杨笑黑了一张脸:“你从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浩缩了缩鼻子:“戏文里的,师姐讲给我听的。”
“好了,别跟她疯。”杨笑有些心虚地打开食盒,“吃饭吃饭。”
林浩顿时笑逐颜开:“我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谢谢师兄。”
杨笑:“……”我竟有种戏文中陈世美的心境。
所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他或许该以诚相待,毕竟……鬼谷子曾经说过……去他的鬼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