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盈最后还是让她妹妹张嫣随朱由校去了,这也是沈碧瑶的意思。因为张嫣天生就善良柔弱,不可能跟着姐姐混江湖。再说朱由校是要娶张嫣为正妻,并没有亏待了她,所以张盈也没有强留。
又过了几月,万历四十六年四月间,有消息传来,东北干旱大饥,女真人努尔哈赤颁“七大恨”,起兵反明,明朝朝野震动。
果然不几天,沈家就传消息来,让张问去商量事儿,因为县衙不方便说话。沈碧瑶现在不住原来的沈宅了,那里曾经被当成过税厂,一座六进的大宅子就这样空了下来。
沈碧瑶住在城外十里地的“祝家庄”,在那里有座庄园。祝家庄,就是传说中经典爱情故事“梁祝”,祝英台的故乡。
张问骑马出城前去,他来上虞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名气很大的地方。游玩是需要时间和心境的,张问无疑没有那个闲心,这次倒是顺带看看。
祝家庄地处半山区,南、西、北三面环山,庄前有玉水河,河呈南北长条形,与开凿于西晋的四十里河贯通。沈家庄园就在那玉水河畔,周围种着大片桃树,时值四月,桃花盛开,分外壮丽。
沿着花瓣漫天的小径,张问在沈家奴婢的带引下进了庄园。庄园里十分静谧,沈小姐难得未藏身珠帘之后,此刻伊水而立,背对张问,正捡拾着地上的桃花。
张问停在几步之外。
沈碧瑶听见张问的脚步,头也不回,“杭州,浙江盐课提举。”
张问听罢心里有些疑惑,要知道一省盐课提举司提举是从五品,自己就算没降职之前,不过也是六品,在上虞也没干出什么政绩,怎么就升了一级了?
当然可能有张嫣的缘故,但是朝中大臣为什么会同意不明不白让张问升到这样重要的位置?盐课提举司提举虽只是从五品,但衙门最大的官就是提举,这个衙门权力极大,直属中央户部,连布政司都管不了,是油水十足,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干那位置啊。
张问自然有些高兴,自己这样的资历能升到那样的位置,更大的权柄指日可待。他压住心里的兴奋,听出沈碧瑶的语调不对,便先从小事问起:“沈小姐何事伤感?”
里面沉默了良久,才听见沈碧瑶道:“伤别。”
暖风拂面,但张问听见沈碧瑶说那两个字时带着轻轻的哽咽,仿佛此刻该有萧瑟的琴声在远处作伴,看周围再无旁人,想她终是要对自己说心里话了,那官位也是她帮着争取的话,那就更说得通了,因为这样他俩之间的距离就一点点缩小了,就像他此刻的脚步一样,试探着一点点走近她。沈碧瑶在等他,张问知道。“既然伤别,何必就此作别?”张问向沈碧瑶伸出手,像是在试图安抚一只在林间遇见的白兔。“难道真要守着亘古的情伤孤独一世。”春风吹动她的衣衫,四月天,但她却将自己裹得严实。张问偷看着水面上荡漾的倩影,一抹飘荡的白色挡在沈碧瑶面前。
在张问触到沈碧瑶胳膊的一瞬间,沈碧瑶猛一下躲开。
“大人请自重!!!我伤的是失去笛姑!还有,我经历过什么,我怎么想怎么思,与您毫无关系!大丈夫少听人嚼舌根。”
沈碧瑶猛转过身,一手捂着面纱,一手按着领子,面纱随着她的身体颤抖,那双眉眼透着怒气和恐惧。张问好像在她转身的瞬间依稀看到她脖颈上像是缠绕着一条红蛇,张问不敢确定。稍后他才困惑,她在伤感失去笛姑?笛姑怎么了?
过了良久,沈碧瑶的声音冷静了下来,说道:“大人,今天请您过来,其实是想在这幽静之处为您和笛姑主持婚事,大人不反对吧?”
沈小姐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合了张问之意但又让他措手不及。
“您当日当着世子之面认了,现在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她是您夫人,要是不弄假成真,这对您的仕途还有笛姑的名声恐怕都不好。”
沈碧瑶讲得在理,张问没有辩驳,这提议本就对他有利,他只是没想到当日只为了给自己一个挡箭牌谎称张盈是夫人,却疏忽了自己是在什么人面前扯了什么谎。要不是沈碧瑶向着他,哪日再见世子,人家问起那事儿就大了。
“不过既然众人皆知,那这婚事不能张扬。但笛姑,不,张盈对我而言就是手足姐妹,我也不愿她的婚事落下遗憾,所以一切由我安排。”
张问点头,这婚事是在帮他圆谎,也是在为他圆梦,沈碧瑶如此义气,此刻他更觉配不上她。“那,她同意吗?”
沈碧瑶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没有张盈的同意她也不会贸然叫张问说这些,但张问又想起了,张盈毕竟是对沈碧瑶惟命是从的手下,所以,张盈是答应了,但是为谁答应的呢?
张问和沈碧瑶言谈毕,便住在庄园上,准备婚礼。要是按正规的来,应该有六节礼仪:问名、纳采、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但张问和张盈的这次婚礼,不想让外人知道,就简约了许多。
不过“庚帖”等事前的准备是不可少的,就是两人的八字,算来要吻合。庄里已经收拾了,贴了红纸,挂了灯笼,布置了新房,还把后娘吴氏摆在了高堂之上拜了,也敬了茶,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