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个答案。
从餐厅出来后,方碧瑶虽然又借机询问过,但不知为何,一直有问必答的蝴蝶却突然卖起了关子,说什么‘一言难尽,下次见面再告诉你’,为了避免蝴蝶起疑,方碧瑶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带着这巨大的疑问与蝴蝶依依惜别,结束了这次惊心动魄的‘浪漫’约会。
约会是结束了,但它造成的影响,却才刚刚开始。
专案组的执行条例被直接提升到了甲级,这意味着从此时此刻起,所有人员都不得再与外界接触,所有行动,哪怕是上厕所,都必须要时刻处于两名同伴的视线之内,而老吴在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便在一队便衣特工的护卫下,带着两盘录音磁带直接进入了中南海,整整一天后,才带着一脸疲惫的神情返回。
此时,蝴蝶已经住进了一间小旅社,也不知他用什么办法弄来了一张地方派出所的介绍信,虽然从登计纪录直接就可以查到这张介绍信的出处,但追查的结果却肯定不会有太大价值——那显然就是花钱雇人办理的,事实上像这种介绍信办理起来一点都不难,毕竟现在不比以前了,改革开放后,人口流动的规模是越来越大,特别是一些小地方的单位与派出所,只要是有人去申办,根本连理由都不问就能直接给你盖章放行,而政府方面,甚至都在考虑是否要彻底取消这种介绍信的户籍管理制度,改为推行统一的居民身份证了。
当然,说是这么说,但线索肯定还是要追查的,只是目前来说,专案组最重要的任务还是保证蝴蝶和4号文件的安全——也不知这蝴蝶是怎么想的,他把那装满电脑的箱子扔在防空洞后,居然就真的不管不顾了,哪怕在旅馆住了下来,也没去将箱子取回。他自已倒是轻松了,却苦了专案组的人,没奈何之下,人手本来就很紧张的专案组又不得不分成了两组,一队负责照看他,一队则蹲守在防空洞里,为了以防万一,组员们不得不忍受洞中那恶劣到极点的环境,因为他们根本不敢让箱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过,尽管是很辛苦,众人却没有任何的怨言。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任务的重要性,尤其是在蝴蝶再一次证明了他的价值和不靠谱之后,就算没有条令的强制要求,也没人敢有丝毫的大意,因为谁也承担不起出问题的后果。
……
走进办公室,面对着老吴那张不喜不怒,只是透出一丝丝疲惫的脸孔,方碧瑶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组长,白鸽前来报到。”
老吴看了她一眼,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把门关上。”
“是。”
方碧瑶应了一声,随即将门关好,又回到了老吴办公桌前待命。
看着她,老吴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碧瑶,这次你做得很好,从蝴蝶身上获得的情报,上级首长非常的重视,你为祖国立了大功……按说我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批评你,但你的行为,确实过于冲动了。”
心里早有觉悟的方碧瑶羞愧的低头:“对不起,组长,我……”
挥手打断了方碧瑶的道歉,老吴沉声问道:“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方碧瑶面带愧意:“我不该主动向蝴蝶索要资料。”
轻叹了一口气,老吴的眼中透出失望:“只是这样?还有呢?”
“还有?”方碧瑶愣了一下,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老吴目光变得严厉:“看来你连自己错在哪都不知道……我问你,上级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方碧瑶神情一肃,毫不犹豫的答道:“接近蝴蝶,与蝴蝶建立感情,获取他的信任,必要的时候,与他组成家庭,以妻子的身份引导他为国家服务。”
老吴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做到了吗?”
“我……”
“你没有,你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情报员。在与蝴蝶的交谈中,你三句中有两句是在谈论时事政治,还有一句是在说教,你见过有哪个女孩子谈情说爱是这么谈的?你简直都可以去当政委了。”
被老吴一翻训斥,方碧瑶显得十分委屈,原本还有些不服的想要分辨,但细心一想,却猛然发现老吴说的句句没错,自己与蝴蝶还真的就是这么一番作派,瞬间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见她似乎已经认识到错误,老吴的神情也缓和了少许,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也亏得蝴蝶那家伙同样是个奇葩,他似乎对这些话题也并不排斥,否则,你一个还在上艺校,以当演员为理想的女孩子,不关心那些花前月下的浪漫,却跟个政委似的成天用大道理说教,换个人早就起疑心了,就算不怀疑你的身份,恐怕也得被你吓走。”
方碧瑶又是委屈,又是羞愧,眼眶顿时就红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对不起,组长,是我错了。”
轻叹了一声,老吴缓和着语气说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蝴蝶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他掌握着无数未来的信息,我何尝又不想让他一口气把知道的东西全抖出来?但正是因为他如此的重要,我们才必须越发的小心谨慎,为了把你安排到蝴蝶的身边,我们费了多少功夫?现在你就是我们掌握蝴蝶最大的希望,所以你必须记住:获取情报不是你的首要任务,你的任务是跟蝴蝶培养感情——这不光是我,同样也是中央首长的意思,你明白吗?”
方碧瑶表情微微一僵,然后肃然点头:“我明白了。”
老吴的眼中微微透出一丝不忍,但转瞬间就被严肃与冷静所取代:“跟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今后工作……嗯,不能说是工作,应该说是与蝴蝶相处的方式方法,包括你的心态都要尽快转变过来。你必须学会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去了解他的所思所想,如果连了解他都做不到,你又怎么能去影响他?”
方碧瑶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平静的应道:“是,组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这次的表现确实有些急燥了,但这个蝴蝶看起来对这些话题似乎也并不反感,所以今后见面时,除了要注意:不能再像这次一样急功近利,转变也不能太突然,这其中的分寸,你只能靠自己去把握了……总之,在不引起蝴蝶反感的基础上,你可以适当的自由发挥。”
想了想,方碧瑶问道:“那这次的情报,下次见面我是否还要继续提及?”
老吴轻轻挥手:“这个无所谓,虽然他没有说出答案,但答案的内容,首长们多少也猜出来了,所以他如果主动提起来,你也不妨一听,但如果他不提,你也没必要追问——不能显得你太紧张这类政治性的问题,这不是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关心的:你可以爱国,你可以关心政治,关心国家大事,但你不能心里只有这些政治和国家大事!你必须学会做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天真,浪漫,对生活充满梦幻和期待的女人。”
方碧瑶肃然应道:“是!”
老吴看着她这副严肃的模样,笑了笑,表情也随之缓和下来。
“好了,也不用这么紧张……这次见面,你对蝴蝶的看法如何?有没有什么改观?”
想了想,方碧瑶认真的说道:“性格方面,我认为之前我们对他的分析还是准确的,但通过这次的相处,我感觉我们先前对他能力的估计可能存在严重的不足。他对改革的那些分析,以及一些经济问题的看法,不管是对是错,至少绝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能想出来的,就算是道听途说,能将这些观点条理清楚的讲出来,也证明他在这些问题上是下了功夫的,光是这份见识和理解能力,就比现在很多同龄人要强得多。”
老吴轻轻点头,凝重说道:“是啊,而且他在反侦察方面的进步之快,简直是超乎想像。”
犹豫了一下,方碧瑶又说道:“不过……组长,虽然他在某些方面的表现确实让人惊叹,但我感觉,他所掌握的这些知识和反侦察的技巧,包括他的那些观念,其实都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感觉上,更像是有一群很专业的人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
老吴双眼微微一眯:“你是说,对面的政府?”
微微皱眉,方碧瑶沉呤道:“不,如果是对面的政府的话,他的某些行为又太不专业了,而且真要是政府的行为,他又何必对金钱这么执着?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看他的言谈举止和表现,他的出身应该不会太高,至少不像是干部家庭和知识份子的后代,可一个普通人,怎么会认识这么多不同行业的人,并且还能让这些人给他出谋划策?他了解和掌握的知识与信息,简直是天南地北无所不包,似乎什么都懂,但又似乎什么都不精,但即便是如此,这么庞大的知识面和信息量,也绝不是一两天能够形成的……我真的想像不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才能造就这样一个奇怪的人?”
想了想,老吴说道:“这个问题,以后有机会可以慢慢调查,但它并不是最迫切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拉近你跟蝴蝶之间的关系……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更主动一些,甚至带他去见一见你的父母。”
方碧瑶闻言顿时一惊:“可是我父母他们并不知道蝴蝶的身份,他们的保密等级……”
老吴轻轻挥手打断了方碧瑶的话:“他们不需要知道蝴蝶的身份,只需要知道他是你男朋友就行了,我相信蝴蝶也不会主动向他们透露自己的身份的,如果你们能尽早明确关系,你就能设法把他留在身边,他现在在外面到处打游击,这风险实在太大了。”
方碧瑶心乱如麻:“可我们才只见过两面……好吧,我会尽力的,不过他的身份……”
“身份的问题不必担心,借着这次交易的机会,我们会设法为他解决的。”叹了口气,老吴苦笑道:“户籍制度本来是为了防止特务渗透的,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咱们自己的麻烦,还得咱们帮他去造假,他这面子也算是独一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