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权柄的重量
简陋的墓碑，雕刻得却十分精细，整个碑身都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而墓地周围也被收拾得非常干净，不仅没有杂物，连一根杂草都看不到，可见管理这墓园的人，确实非常用心。
蝴蝶感到有些窒息，三十多块墓碑，代表着三十多条鲜活的生命……他不是没有扫过墓，却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这三十多座坟墓，就像是三十多座大山一样压在心头，令他连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难。
“自特殊事件调查及处理小组，也就是神矛局成立以来，包括这次香港事件，一共有三十二位烈士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因为工作的特殊性，组织上无法公开表彰他们的功迹，所以只能把他们安置在这里……也算是给烈士们一个归宿。”
看着简陋的墓碑，蝴蝶莫名的愤怒：“这不公平！人都死了，连个名誉都不能给吗？他们……”
打断了蝴蝶的话，老赵沉声说道：“是不公平，但这是他们的选择，也是国家的需要。”
蝴蝶显然有些不服气，或者说不甘心。
看着他，老赵轻声说道：“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像他们一样的战士倒在这条隐蔽的战线上吗？在这里，我们至少还能给他们竖块墓碑，很多外线的同志，就连死了都不能恢复身份，除了相关部门的机密档案里，有一份可能永远也无法解密的档案纪录着他们为国家，为民族作出的牺牲和贡献，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还要背负诸如叛徒，卖国贼，汉奸这样的耻辱，不被家人理解，不被世人接受，连死了都要背负骂名……你觉得，这公平吗？”
蝴蝶感到嗓子有些发干，这些话，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陌生，很多谍战影视剧和小说里都出现过，但他却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能体会到这些话背后所包含的付出与牺牲。
手抚着墓碑，老赵的眼眶也变得有些湿润，轻声说道：“公平吗？当然不公平！就算能得到烈士的抚恤，那也不过是几百块……几百块，能弥补烈士为国家作出的牺牲吗？能帮他抚养孤儿寡母吗？”
站在一座墓碑前，老赵手抚着碑文，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何进喜，２８岁，他是家里的老大，父亲去世得早，他帮着母亲一起带大两个妹妹，１８岁时入伍，之后一直就是部队里的训练尖子，在２１岁时，还获得过军区比武的亚军，后被选入中央警卫团，直到加入神矛局……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两个妹妹考上大学，现在，两个妹妹一个上高三，一个上高一，根据他的遗书，组织没有将他牺牲的死讯通知他的家人，准备等到他的两个妹妹都完成高考后，再通知下去。”
“在香港，我们当时被英军的三辆装甲车追杀，如果不是他和另一名战士挺身而出，骑着摩托车冲上去烧毁了那三辆装甲车，恐怕我们这些人一个都回不来。”
缓缓走到另一座碑前，老赵继续说道：“郑建国，２６岁，出身军队干部家庭，他父亲是一名中校参谋，母亲也是军区医院的护士长，家里他排行老三，哥哥在政治运动中受到迫害，姐姐则早早的嫁人，所以家里对他的期望一直很高。这个孩子也很争气，高考时，是以全省第七的名次考上了国防大学，当初选中他，原本是想把他当成局里的骨干来培养的……在香港，为了掩护我们撤离，他和另外两名战士一起主动留下断后，他牺牲的位置，离边境线只有不到三百米。”
就这样，老赵一座碑一座碑的走过去，每座碑前，他都会轻声的说出墓碑下那位烈士的生平，透过这些介绍，蝴蝶仿佛真的看见一个个鲜活的身影浮现在石碑上，他们每一个人身后都有着难以割舍的牵挂，每一个人，都本该有着大好的前途，可现在，却只能躺在这冷冰冰的墓碑下……不知何时，蝴蝶已经双膝跪在了地上，头深深的低垂，眼中透出的，是无比的羞愧与悔恨。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走到蝴蝶身前，老赵轻声说道：“带你来看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认错，而是要告诉你，什么是责任！”
蝴蝶茫然抬头。
将他扶起来，老赵缓缓说道：“你带来的那些电影，有一部叫做蜘蛛侠的，里面有句话说得很好，力量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不是要让你去做一个英雄，但你至少得明白：强大的力量如果失去控制，会带来怎样可怕的后果。”
低下头，蝴蝶满面羞愧：“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了，我可以保证。”
看着他，老赵正色问道：“知道你自己的问题在哪吗？”
蝴蝶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抬头，看着我。”
直视着蝴蝶的双眼，老赵正色说道：“你的问题就在于你从来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
看蝴蝶似乎有些不解，老赵轻叹了一口气，缓声说道：“是的，这些责任相对于你这样的年纪，的确是过于沉重，它让你感觉到压抑，感觉到不自由，而你这样的年轻人，性格往往都有些叛逆，所以，你想要反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你忘了自己并不是一个普通人，你特殊的能力，你所担负的责任，以及这些能力带给你的权力与财富，这些，使你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不经意的想法，都有可能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在拥有了这样强大的力量和权力之后，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将牵扯到无数人的命运，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早就没有了任性的资格！”
蝴蝶若有所思，虽然不是完全认同老赵的这些说法，但扪心自问，一直以来自己似乎也确实没有承担责任的觉悟，一边享受着政府提供的种种特权和自己能力所带来的巨大财富，一边却又总是报怨自己的自由受到限制，总是担心别人会对自己过河抽桥。
“如果你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是不会对你说这些的，因为自私的人不会因为自己给别人造成的伤害而懊悔自责，他们也不会感到愧疚；但你不同，你是一个有良知的人，虽然也有着不少的缺点，但我们一直都坚信，你的本质是善良的，所以，你才必须要懂得克制，要学会理智的去使用自己的力量和权力。”
蝴蝶似乎明白了什么，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句似乎在哪里听过的谚语，喃喃念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老赵欣慰的点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当然，之前的工作，我们确实也有些失误，只考虑到安全，而忽略了你的感受和需要，这件事我已经向上级首长作出了检讨，在这里，我也要向你道歉。”
回过神来，蝴蝶涨红着脸连连摆手：“不，不，都是我不好，你要这么说，我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说到这里，蝴蝶又下意识的望向那些墓碑，眼中又再次透出深深的自责。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老赵就像是一位长辈般柔声的说道：“记住这次的教训，时刻警醒自己，但不要让它成为你的心结……其实每个人都会犯错，有的错误是可以弥补的，但有些错误，一旦造成了伤害，就永远无法挽回。”
低着头，蝴蝶黯然神伤，在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对老赵说道：“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同意。”
似乎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老赵问道：“你是想要给烈士们的家属一些补偿吧？”
蝴蝶点了点头，又担心老赵会误会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释道：“我知道就算是再多的钱也挽回不了他们的生命，但他们终究是因我而死，我不能看着他们的家人再忍饥挨饿。”
叹了口气，老赵说道：“这件事，其实本该是组织上的责任，只是国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确实没有太多的国力来抚恤这些烈士家属……你的想法，原则上我是同意的，但考虑到保密的因素，具体的操作却需要好好商议。”
蝴蝶认同的点头：“我明白，就算不是为了保密，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把钱给他们，一个本不富裕的家里突然得到一大笔钱，这不是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老赵欣慰的看着他：“说说你的想法。”
看着烈士们的墓碑，蝴蝶缓缓说道：“我会在他们的家乡，以退伍军人合作社的名义先搞一些投资，然后安排一些退伍的军人，就说是他们的战友，视情况可以将他们的家属招进公司，有机会的话，如果本人愿意，再以工作调动的名义将他们迁到上海或是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帮他们解决好户口问题，这样，他们的家人和子女就可以享受到最好的社会福利和教育，大城市里发展的机遇多，带他们富起来不是什么难事，这样他们也不会感觉自己是受人施舍，外人要查，也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这番话说出来，老赵和站在一旁的李悦新还真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得不说，蝴蝶的这个安排简直堪称完美，就算是让他们来做，也不可能比这更稳妥了——想想资料里提到的上海北京那些大城市将来的房价，就不难想像这些家属们的未来是何等光明。
有蝴蝶这样的大老板在暗中关照，就算是工作能力再差，大不了就是以福利分房的名义，趁着房价还便宜的时候给他们在市中心地段分几套‘福利房’，凭着这些房子和大城市的户口，还有蝴蝶提供的高薪工作，将来也够他们一大家子的人衣食无忧了，而子女们享受着国家最好的教育资源，又有烈士家属的身份，再加上蝴蝶的关照，但凡是稍微争点气，将来都不愁有个好出路……这样想来，老赵也是不禁替烈士们感到欣慰，泉下有知，烈士们想必也能够瞑目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