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个时代好几年了,被人叫先生还是刘白羽的第一次,这称呼可都是用来叫那些没出名的读书人。刘白羽这人不了解他的,大概以为此人是个赳赳武夫,了解他的直接叫当时大儒,或者私下认为是司马懿之类的窃国大盗,总之不是一般的书生。刘白羽觉得很有意思,冲着那几个丫鬟笑了笑,这些女孩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本来刘白羽还担心这些丫鬟会不会很热情的过来拉扯,自己应该如何应对。不过他的担心显然很多余,这些丫鬟很是有分寸,让刘白羽感觉很舒服。
看看远处的郑芝凤,还有昨日见过几位郑家的头目都是穿着长衫,似模似样的站在眉楼的门前,正在那里等候着。
刘白羽打量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忍不住哑然失笑,边上的郑掌柜陪着笑伸手向前做个请的姿势。这眉楼的环境确实是美轮美奂,今日也算是来到大明的高层次商务会谈,有许多规矩,刘白羽都是感觉到颇为糊涂,比如说郑芝凤在门口客气几句之后,再也不提,只是请刘白羽前行,说是酒菜早就是预备好。
可怜刘白羽在现代的就没有见过什么高级场面,到了明代一直是带兵练兵,再不就是做文抄公,憋在小地方,今日在这南京眉楼,确定自己没有危险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提醒自己不要露怯了,实话说这种感觉颇为的尴尬。
这么安安静静的走着,对于刘白羽来说也有个好处,可以仔细的看着两边的景致,眉楼虽说是楼,实际上却是个规模不小的院落,院子里面的假山、花木都是布置的很有匠心,即便是初冬世界,看着也是赏心悦目,让人很是舒畅。
真走进楼内,刘白羽反倒是不觉得比外面好了,因为里面的饰物太过繁复,尽管能看出来布置的人花费了很大心力,也许这样的摆设在古代来说,是很不错的风格,对于现代来的刘白羽来讲,就有些刻意雕琢了。
郑芝凤脸上客气,心中颇为得意,他觉得自己所做的,算是把郑家对对方的态度加重了十分,年纪大的人都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刘白羽在江南的代1理生意和那几个地方确实是让人垂涎,不过这位老海盗却觉得和刘白羽交好或许将来会有更大的收益。在他看来刘白羽号称当时大儒,东林巨头,必然对东林党那套风花雪月如鱼得水.
可惜他这番好意完全是做到空处了,此时的刘白羽只觉得处处拘谨,很是别扭。
他们喝酒的地方是一个隔间,落座之后,早就准备好的侍女们开始端上开胃的小菜和果品,刘白羽刚要谈事,却发现在座的几位郑家族人,不管老少,都是看起来有些别扭,愣了下刘白羽才反应过来。
这几个郑家人这时候都是作出副斯文样子,这些人可能在几个月前还是海上微风无限的大头目大海盗,而今却在这里作出这种做作样子,那真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利,刘白羽还不知道到底接下来要如何,转身想着郑掌柜,看见刘白羽询问的目光,郑掌柜带着兴奋低声说道:
“顾大家马上就要过来了?”
不是和你们郑家谈事情吗?这顾大家又是谁,莫非是南京兵部的大员,可怎么看怎么不像,而且一般不是叫大人的吗?
这年代的短铳可不是现代的手枪,随便塞在一个地方就行,最起码不是行动的累赘,刘白羽身上的这把短铳已经算是精工打造,超越了五十年的黑科技,奈何就算是如此,为了保证杀伤力,可也要有一斤半的重量,放在身上很是别扭,加上短刀短刺还有火媒铁管,真是不舒服。
知道了对方更改日子的安排并非是对自己不利之后,身上披挂沉重的感觉越发的明显起来,倒不是说支撑不住,只是有些东西的位置要调整下。
刘白羽连忙起来告了声罪,起身走出屋子,他是客人,郑家人自然不会干涉他的动作,可看着他的表情都是颇为惊讶的模样,让刘白羽很是纳闷。
这眉楼内部构造颇为复杂,和同时代的建筑格局很不一样,按照尝试想找个厅堂屋子根本找不到。
好在刘白羽也不是要更衣,转个弯,发现一个凹进去的隔断,直接就走进去,把挂在短袍左侧的火铳那来,检查了下火门之后,朝着身后塞去。他的衣服各处都是有帆布缝制的绷带和口袋,武器可以按照他的需求塞进各个地方。
腰朝前挺,胳膊把火铳后背塞,正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听到环佩声响,几个人的脚步声从走廊的一侧走过来。
应该是几个女人,脚步声很轻,能听到有个中年妇女压低了声音在那里恳求说道:
“我的大小姐。你好歹带出个笑脸来,今天这些人可多花了一千两银子包下咱们院子,他们郑家又是海上的豪强,有的是金山银山,你就不要使小性子好吧!”一个中年女人低声下气的说道.
“妈妈,不是我不给面子,今日柳弟来金陵,中午要给他接风洗尘地。不是说好的,今天我不见客的吗?”
一时间没有找到身后挂枪的绷带,刘白羽还保持这那姿势正在塞枪,躲闪不及,就看见说话的那些人匆匆走过,哪怕是酒楼,在走廊上也应该有几个伙计招呼,可这眉楼就是为了给人一种非商业的气息,结果刘白羽出来,也没有人关照,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四个女人。为首地一名女子十几岁的年纪,脸上全是怒色,她身后跟着一名中年妇女,脸上带着赔笑的神色,后面两名丫鬟年纪更小,都是低着头紧跟。
这四个女人都可以称得上是后世的美女了,为首的那个更是堪称绝色。中年妇女和两名丫鬟身上穿着的都是襦裙加上比甲,民间惯常的样式,只不过图案,样式,料子比寻常的要考究许多罢了。可后面这三个女人女孩的平凡,更衬出前面那十几岁女孩子的不同凡响,那女孩几乎没有涂脂抹粉,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玉色地长裙,没有比甲。看样式肯定不是这个时代的样式,刘白羽肯定自己现代在某个影视剧里看到过。
这几个女人也都没有想到在楼内这个地方还有人在。而且穿着短袍,做出如此不雅的姿势,为首的那女孩眉毛一挑就要发作,不过任谁也都是知道,能进这楼的陌生男人肯定是客人了。
脸色虽然沉了沉,还是快步朝着前面走去,倒是两名丫鬟颇为诧异的睁着大眼睛盯着刘白羽看,终于是找到了那个绷带,刘白羽把火铳插了进去,还能听到走廊上那女孩的埋怨和那妇人地解释:
“妈妈。你老说我不给面子,可是你看看今天来得这都是什么,粗鄙村夫!”
“哎呦,求你了,姑奶奶,你就小声点吧……”
刘白羽这时候倒是嘿嘿的笑了出来,紧张了半天到最后还是被鄙视了,反倒是自然许多。现在他倒是弄明白这顾大家是什么人。应该就是所谓的秦淮名妓了。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走过的那个女孩,说起来刘白羽感觉到这女孩眉眼和气质之间。颇有些现代女孩的气质,举止做派都是很放得开,没有什么拘束。
这和这个时代的女人有很多的不同,要是到礼法风气虽然放开,可基本的规条还是在约束着方方面面,就算是目前在老家的织田香,和自己都有了一个月的孩子,却是追着自己撒娇,那也只是天真烂漫,自从确定自己儿子继承织田家,跟着刘白羽之后,也该是注意起来。或者说,礼法之类的东西已经是渗入到本质之中,言行举止都是能体现出来这种味道,无论是心态不怎么正常的孔令文和天真烂漫的织田香其实都是差不多。
可方才经过地女孩却不然,刘白羽觉得只有约束很少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神情态度。
把火铳固定了一下,然后拔出了短刀,短刺和火媒的铁管,重新的放置了一下,免得站起坐下都很不方面,当然,也不能在关键的时候拿不到。
回到那屋子的时候,正好是碰到方才那中年妇人从屋内出来,见到刘白羽过来,脸上也是堆起了笑容,侧身让过。
刘白羽点点头,也是露出个笑容,就这么过去了,等到刘白羽进屋,那中年妇人脸上才露出些鄙视的表情。
掀开珠帘,果然方才穿着那玉色长裙的女孩已经是坐在了上首的位置,就在自己座位地旁边,那女孩抬头看见刘白羽进来,也是有些诧异,立刻就是明白过来,这人应该就是今天的主宾。
女孩确实是很美丽,不过刘白羽现在的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而是打量坐在座位上的几位郑家头目,不管是郑芝凤还是郑掌柜从前肯定是刀头舔血的角色,此时却做出一副读书人地模样,特别是那郑掌柜,手中居然还拿着把折扇在那里闪着,刘白羽差点笑出声来。
边忍住笑,边坐在座位上,就看到郑掌柜开口笑着介绍说道:
“好叫刘先生知道,这就是名闻金陵地顾横波顾大家,这眉楼一会,可是无数金陵文人士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按理说,这场合这位顾横波顾大家也应该站起来施礼万福之类地,谁想到到了这边女人也都是殷勤起来,礼数完全颠倒。
刘白羽倒是很冷静,他还在琢磨接下来会怎么谈,自己身为当时大儒,既然知道了对方是欢场女子,那么也就那么回事了,自己也不会在这南京城呆多长时间,而且这种场合来这一次也就足够,今后是不会再来,管她怎样。
顾横波虽说是出身贱籍,但这明末就是礼乐崩坏之时,南京城和江南一带,已经是要把她捧到了天上去,她不管如何使小性子,都是大批的人叫好,还有想出种种风雅名目的,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再怎么聪慧,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也很容易变得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而且“通晓文史,工于诗画,所绘山水天然秀绝,尤其善画兰花,南曲第
美貌无双,多才多艺,这确实是有值得骄傲的本钱,顾横波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是没有遇到什么挫折,自然是愈发的目空一切。
顾横波每日每时之间都是被各种各样的男人包围,有的是富贵比人,有的是文采风流,都是想要讨好她,或者是想吸引她的注意力。
在她的眼中,刘白羽对他置之不理,很自然的态度也是在故作姿态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顾横波心中冷笑,只是按照规矩,神色淡淡的给桌子上的各位斟酒,郑家几位都是很兴奋,却要作出副温和矜持的模样。
刘白羽心中想,这些郑家的头目估计遇见寻常女人,动心之后怕是扒下衣服直接就扑上去了,偏偏在这边装些文雅人。轮到给自己斟酒的时候,刘白羽又是打量了下面前的女孩,确实是风姿绝代。
每日迎来送往,即便是卖艺不卖身,也会培养出来一种风情,女人有时候在有这种风情的时候,才可以称得上是尤物,看这几眼也真是享受。
顾横波看到刘白羽那种热切的眼神,心中更是笃定,禁不住冷笑,心想这等无聊的人士,姑娘当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顾姑娘,这边有要紧事要谈,请您先回避一下吧!”在刘白羽看来,男人之间的事情,这种交际花参合进来,保不齐就要出事.
刘白羽说的虽是询问的语句,可语气却是不容辩驳,满屋子的男人都是瞠目结舌的模样,就连一边伺候斟酒的两名小丫鬟都是极为惊讶,顾横波这样的绝代美女在这里,从前那些人都是想尽方法多留女孩片刻,尽管不能有肌肤之欢,可让美人一笑,一帮人都是神魂颠倒的,第一次看到有人主动的朝外推出去。
顾横波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这屋子变得极为安静,刘白羽又是开口说道:
“姑娘,万分对不起,只是都是些阿堵物【佛教对钱的称呼】的事情,还请先回避一下!”
居然还催促,那顾横波终于反应过来,原本漠然的脸上迅速的涌上一丝潮红,能看出来她悄悄的深呼吸几下,强作镇静的说道:
“那就请各位先生慢用酒饭,小女子在偏厅等着。”这倒也是这类地方的规矩,对方既然是付了银子包下此处,按照规矩,姑娘即便是客人不要,也应该在其他处等候。
只是规矩如此,顾横波应该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对待,一提裙子,恨恨的走了出去,两名丫鬟急忙的跟着出去了。
郑芝凤和郑掌柜几个人对视几眼,禁不住苦笑了一声,那郑掌柜更是想到了歪地方去,刘白羽沉声说道:
“说句失礼的话,刘某从胶州赶到此处来,时间紧迫,没有什么功夫风花雪月,刘某知道这是郑老板的好意,可实在是无心消受,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听到刘白羽这么说,郑掌柜心里又是把刘白羽没有名士风流的文人范儿鄙视了一番,那郑芝凤却有些慎重,美色在前。刘白羽却根本无暇欣赏,只是一门心思的要调动兵马,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的急切。
不过不图享受,却做正事,这样的人就算是在郑家都很少见到了,自家龙头雄霸海上之后,就在泉州府的安平大兴土木,十几里的运河,三里的石桥都是造出来了,人呢,坐在海防游击的位置上可就不愿意动弹了。
郑家多少人都是劝他向外发展,郑芝龙却根本不听,两下一对比,越发显得高下立判,这郑老沙琢磨着是不是回福建再劝劝龙头,一方面却也是笑话自己,这女人不是花银子就到手的吗,怎么自己还穿上上衫做斯文了。
郑芝凤的哈哈大笑打破了屋子里面的安静,郑芝凤笑着说道:
“还是刘大人说的对,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咱们这些爷们今日为个小女子如此神魂颠倒,若是传到江湖上。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其余的几个郑家人却很是不舍,不过也只能是附和着笑笑,他们可是知道,什么太湖的水盗,两淮地盐枭。各处做那些不要命买卖的角色。在这顾横波的门前可都是装的斯斯文文,等到见过面之后,回来就和人炫耀:“咱见过顾大家了,一起谈论诗词……”那身份都显得与众不同,咱们这边何苦装那不近女色的模样,再说,这一次可是两千多两银子,要不是凤爷您做主,我们怎么敢拿这么多银子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