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鹜飞站在断潮崖上,潜龙湾的风景一收眼底。
岭西镇已经初具雏形,港口码头也有了恢弘的气象。在林林山的经营之下,林西镇的进步很快,和龙宫的往来贸易也十分顺利。当然,这里面少不了端木家和王家的功劳。若没有这样的大家族支持,就凭黄花观的人力物力,林林山就是再有本事,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取得如今的成就。所以港口停泊的商船里有一多半是两大家族的。他们不直接和龙宫接触,但要靠他们把货物周转销往外地。
齐鹜飞并不介意和大家族分享财运,甚至可以让那两家拿大头。在这一点上,他很庆幸林林山不是鼠目寸光之辈,不会对端王两家小气。这样的生意才能长久。
当然,齐鹜飞也一再交代过,和龙宫的贸易往来要林林山亲自操办,这不仅是核心利益的问题,也涉及许多不可言的微妙关系。端王两家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从不横插其间。
至于和龙宫高层的直接往来,则还是需要齐鹜飞亲自出马。林林山顶多也就是接触海夜叉波大锤这个级别。
断潮崖下波涛汹涌,彷佛野兽濒死的怒吼。
齐鹜飞想起大战海妖的那个夜晚,不免心潮起伏。那一夜真是九死一生,多少同志就这样葬身海底了。海妖之势大,加上青蛳妖法力高强,就算以齐鹜飞如今的法力,再回当初也不敢说能守住这断潮崖,要不是敖霸最后率着龙族大军赶来,自己这条命早就交代在这里了。
修行不易,城皇司的这些治安队员们更是不易,要守护一方平安,就要把自己的命豁得出去。
可是那些妖就容易吗?
他们生在海里,难得开启灵智,千百年修行终于有了些道行,迎潮而上,想要去灵气更充沛的地方修炼。这里荒无人烟,它们又得罪了谁?偏要被一群志士迎面赶杀。
人没错,妖也没错,杀来杀去,到底是谁错了?
齐鹜飞今天并不是来考察岭西镇的建设和工作的,他是来和广力菩萨见面的。
到底是不是广力要他死,广力的目的是不是金蝉,这一切都还停留在他和陆承在密室中的猜测。邓忠和辛环固然给了他足够的暗示,但这些天上来的大老的话也未必可信。他们让齐鹜飞自己解决,除了想让齐鹜飞去搅动时局之外,还有什么深层的目的?
齐鹜飞不希望和广力这样级别的菩萨成为敌人,尤其是死敌。黄花观目前的实力不允许,他必须韬光养晦。不想成为敌人,最好能够化解。就算化解不了,开战之前也要坐下来谈一谈,看看对手的底线在哪里。所谓知己知彼则百战不殆。国与国之间如此,人与人之间也如是。
要见广力当然不容易,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灵山菩萨,掌管八部天龙众,果位比猪八戒和沙僧还要高,而在实权上甚至超过了孙悟空。当年西游团队全都得成正果,除了唐僧之外,他是获利最大的一个。
齐鹜飞原本想通过法舟的关系见一见广力,但法舟去了天竺,一时还联系不上。除了法舟,能和广力联系上的人就只有西海龙宫了。
所以齐鹜飞就找了敖霸,但敖霸死活不愿去灵山见广力,他认准了死在海底的那条白龙才是他曾经的三哥,而灵山华表柱上那条是假的。
齐鹜飞也怕他忍不住就把白龙的事说出来,事情闹大了还好说,就怕没闹大,被人压下去,然后他这个知情人就可能陷入极度危险之中,搞不好就要被人灭口,就算不死,潜龙湾这个地方也没法再发展成自己的地盘了。
他就通过敖霸找了敖摩昂。本来只是试试看,敖摩昂是龙宫太子,齐鹜飞和他有交情,但谈不上多深,没指望真能见他,更不指望他能出面约见广力。但没想到敖摩昂不但来了,还一口答应了。
敖摩昂的效率很高,当天就给齐鹜飞回了消息,让他在断潮崖等着。夕阳从海平面落下的时候,一艘巨型龙舟出现在夕阳的余辉里。
龙舟驶进潜龙湾海域,在离岸三百里的海面上停了下来。
齐鹜飞从断潮崖纵身跳下,为了以示恭敬,并没有直飞过去,而是踏海波而行,到了龙舟前,有两只巡海夜叉也踏波而来,迎了齐鹜飞,便一起上了龙舟。
敖摩昂立定在龙舟头上,只穿一身便衣,不过那件标志性的大红披风却依旧挂在他的颈后,迎着海风猎猎作响。
“摩昂太子!”齐鹜飞拱手为礼。
敖摩昂摆手道:“又不是正式会见,不必拘礼,你与我六弟兄弟相称,也算得上自己人。”
敖摩昂的态度变化让齐鹜飞多少有些不适应,不过人家既然表了态,齐鹜飞自然乐得放松,指着龙舟笑问:“怎么龙宫也有这样的船么?”
敖摩昂大笑道:“本来是没有的,哪有照着自己的样子做交通工具的?你们人类也不会做个人形汽车。这条龙舟是临时赶工做出来的,粗糙了些,哈哈!”
齐鹜飞不解,问道:“为何要临时做一条龙舟?”他还在想今日和广力会面,难道这广力喜欢龙舟。
敖摩昂却道:“这不是端午节了吗,民俗如此,我也附庸一回。”
“你们龙宫也过端午节?”齐鹜飞忽来了兴趣,“这倒是从未听闻,不知和人间有何不同?”
敖摩昂说:“那你先说说你们人间端午有何习俗?”
齐鹜飞说:“裹粽子,吃五黄,赛龙舟,各地略有不同,但大体就是这些。”
“那你可知端午的来历,民俗又为何如此?”
“传闻为纪念屈大夫。流俗从汨罗江而出。”
“这是传闻,你是修仙之人,见识不同凡俗,你以为呢?”
敖摩昂看上去兴致盎然,心情十分不错。
齐鹜飞不知敖摩昂为何对这些民俗话题如此感兴趣,想了想说:“人间大多数节日起源于天道日月的变化,气象时令,最关乎民生。所以有二十四节气之歌,是依太阳黄道周期之变,以应农时。而月令变化关系到人每日的生活,故初一、十五及每月重日,都要纪念。所谓重日,是一月一、二月二、三月三……,传习至今,大多流变或消失,流传最广的莫过于一月一的春节、五月五的端午、七月七的七夕、九月九的重阳。”
“一五七九都是阳数,为何只有九月九称为重阳?”敖摩昂突然问道。
“九为老阳,阳至极也,故称重阳。而民不知阴阳极数变化,只知重阳是老阳,以为纪念老人,所以重阳节就变成了老人节。”
“那端午呢?”
“五是中数,在河洛居中,端者,正也,中也,五月初五,五五相叠,故称端午。”
敖摩昂似乎很满意齐鹜飞的回答,点头道:“看来你对河洛也有研究,时令起源这些虽是小知识,背后却是天道人道的变化。修行人不拘泥于口诀法力,不一味枯坐练功,懂得体察天道,观察民生,不容易了。”
齐鹜飞心头一动,才知敖摩昂刚才看似无意的聊天,竟似另有深意。
“那你说说民间端午的习俗是怎么形成的,又怎么就变成了纪念屈大夫了?”敖摩昂又问。
齐鹜飞说:“时入五月,天气潮热,毒虫苏醒,所以要撒雄黄粉、饮雄黄酒、挂艾蒿,是为驱虫辟邪。而五月渐入汛期,江河水涨,”他说着看了敖摩昂一眼,微笑道,“百姓以为龙主水,涨水是龙在兴风作浪,又或是龙宫发号施令所致,所以就制备了糯米鲜肉、各色食品,用芦苇叶包好,装在龙形的舟里,划到江中,再将粽子抛洒入水,说起来,其实是在讨好和贿赂你们呢。”
敖摩昂哈哈大笑,道:“我活了那么久,居然没享受过这人间的‘贿赂’,还要我制龙舟,自备美食。来来来,尝一尝咱们龙宫包的粽子。”
说罢轻挥手,便有侍女端着托盘上来,托盘上放着一盘粽子。
齐鹜飞见那粽子裹得端正,神识中清光迷蒙,更有幽香扑鼻,便知不是凡品。正要去拿来吃,忽听得天外来音:
“有粽子吃,怎么不等我?”
只见虚空中莲花绽放,佛光万道,现出一尊庄严宝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