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蹄曲隈,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庄子徐无鬼】
公孙瓒一开始占据着些微优势,但听闻后方有难,自己眼见难以攻下邺城的情况下。凭恃着武勇与手下步骑的精锐,在一阵冲杀过后终于带着两万多人杀出重围,麴义兵少,又因为士众疲惫,所以也不敢离营追击,眼睁睁的放着公孙瓒离去。
崔巨业一身是血的走了过来,把手上提着的首级往麴义脚边一丢,那颗头骨碌碌的滚到麴义的脚边停下,面孔朝上,正好是公孙瓒部将文则的首级。
麴义低头略看了一眼,像是踢球似得将其踢到一边,若无其事的说道:“嗯,崔将军这下不用观星都能与袁公共饮食了。”
四周忽然传来一阵讥笑,崔巨业善于观星,袁绍经常以此问他天象等事,有时起兴,还会拉他同吃同喝,待遇超然,甚至在最后把他安插在了军中带兵。冀州军中尤其是麴义的部下都很瞧不起崔巨业,何况当初界桥之战麴义击败公孙瓒主力之后,袁绍便以为公孙瓒即将败亡,便临阵换将,使崔巨业接替了麴义去围攻公孙瓒。
结果崔巨业带数万大军都未能攻下故安,反而粮尽南归的时候被公孙瓒率部队追上,在巨马水大败,战死七八千人。
这被崔巨业视为最大的耻辱,很长时间在军中都抬不起头来,袁绍这次既是为了暗中防范麴义、又是为了再给崔巨业一次机会,特意让他参与了这次牵制公孙瓒的战斗,幸而他这次没有失误,甚至还斩下了敌军一员将校的头。他将首级丢到麴义跟前就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力,本以为这就能让自己扬眉吐气了,没想到麴义浑不在意似得,还刻意取笑他。
崔巨业脸色涨红,好半天才说道:“笑什么笑!此时不整顿军旅,还在等什么!”
这些人里面大都是麴义亲手带出来的私兵,根本就不怕崔巨业这个外将,仍旧在哪里低声讥笑着。
在城中留守的袁谭与高览这时也走了过来,看到这副场面,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麴义微眯着眼,手轻轻一摆,像是关上了闸门,四周的笑声这才消失不见:“都听见了?”麴义往四处张望着,视线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肃穆着神情,低头不语:“全军休整两天,确保公孙瓒的确是往幽州而去,然后再拔营。这时候派人去南边的东郡传讯,请臧使君收拾部众准备反攻,我与他两路并进,只要收复了渤海、平原,公孙瓒的手就再也伸不进青州。”
袁谭有些不悦,他代袁绍执掌大纛,按理说他才是这支部队的主将,可麴义却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有意发作,却碍于麴义当下的威势,一时奈何不得。
毕竟麴义是当前冀州军中首屈一指的大将,当初曾是冀州牧韩馥麾下,因不满韩馥太过软弱而叛乱,最后与袁绍结盟,既为袁绍夺得冀州,又为袁绍在冀州扎稳脚跟,重挫公孙瓒。在冀州军中战功赫赫,性格蛮横专断,有时就连袁绍都指挥不得。
故而袁谭与崔巨业等人心里再是愤恨,也只好强行忍着,留待以后。
公孙瓒一路快马加鞭,奔袭返程,准备走河间大路回易县,路上却为关靖及时劝阻:“袁绍若真的进攻易县,难道不担心我等会从后杀到?这其中必然是围魏救赵,恐怕袁绍趁虚进攻易县是假,诱我等回军,在路上伏击是真。此行切不可走正路,不妨走渤海绕行北上。”
“若是非你所想,袁绍当真围击易县又如何?”公孙瓒问道。
“易县经营多年,堪比广宗,又有王门等将镇守,短短数日,绝难失守。”关靖笃定的说道:“若是袁绍当真围城而击,我军大可与王门内外合击!”
“好!”公孙瓒此时也没有旁的办法,立即采纳了关靖的意见,绕道从渤海郡北上渡过易水,顺利抵达易县。袁绍的确听从了沮授的建议,并在他的安排下在河间北上易县的要道上布下伏兵。此时听闻公孙瓒绕道,失望之下,只得悻悻然的收兵县,与公孙瓒南北对峙,正式卡死了公孙瓒再度南下的道路。
“幽州亦不乏能人,公孙瓒在危急之时还能明智果决,选择绕路北归,这也是我等不曾预料到的事情,怪不得沮君。”看着沮授略带歉意的神色,袁绍好言宽慰道:“沮君不要在忧心于此了,下去收束部众,我等过一会就班师回去。县就交给张,他正好就是河间县人,熟悉地理人情,由他守着是再好不过了。”
“谨诺。”沮授这才躬身施了一礼,缓缓告退。
袁绍看着沮授离去的背影,蓦然将视线放在了一旁坐着的田丰身上,脸上似笑非笑。田丰头脑清醒,反应过来后,也立时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诶……”房间里就只剩下袁绍一个人,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头感慨着说道:“都是聪明人啊。”
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阴影处,有个干瘦的人突然冒了出来,对袁绍执礼甚恭:“明公。”
“陈君,你观我今日情势如何?”袁绍问道。
此人又瘦又高,坐在席上就像是折起的竿子,他名叫陈逸,是孝灵皇帝时的太傅陈蕃之子,也是袁绍的汝南老乡。陈蕃当年与大将军窦武共同谋划诛杀宦官,后来事败被杀,陈逸也因此受到株连。幸而陈蕃的一个友人将陈逸藏匿于冀州甘陵,方才使其幸免于难,直到后来黄巾蛾贼造反,孝灵皇帝为了团聚士人,不得不解禁党锢,陈逸也因此蒙获官职。
只是陈逸的父亲为了汉室鞠躬尽瘁,最后却被朝廷害死,这让他一直就对宠信宦官的孝灵皇帝心存怨恨。故而在中平四年的时候,他与术士襄楷造访冀州刺史王芬,与一干名士密谋废帝。
最后事情泄露,陈逸也与许攸等人逃到袁绍门下避难。若说是对朝廷的忠诚,陈逸经历了家破人亡之后,那是半点也无,他一直想着的是如何推翻朝廷,至少是不能让孝灵皇帝的血裔继续做汉家天子。所以他也一直是袁绍身边最坚定的支持者,很多连田丰都不可说的事情,袁绍都会与陈逸商量。
“此次连番大胜,冀州再无近忧,明公也算是可以稍松一口气了。”陈逸答道。
“全赖将士用命,但他们出死力到底是为了冀州,还是为了我,却不得而知。”袁绍语气有些沉重,尽量不去想这些事情,他转而说道:“陈君,我引你为腹心,眼下有件事,非你替我去做不可。”
陈逸福至心灵,他虽然才学不及他的父亲陈蕃,但论及计谋却远胜其父:“可是为了那件事?”
这件事早在几年前两人就为此商议过,并且敲定了许多细节,只是中途经历了许多波折,时机又尚未成熟,这才一直寝废搁置。如今见袁绍似乎有意提及,陈逸突然就兴奋了起来,他的脊背挺直,像是一棵劲竹。
“嗯。”袁绍简短的应道:“此地去博陵不远,你到那里之后,将他们请来,记得沿路潜行,不得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