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老子第六十四章】
在军中强调卫生环境建设的确是皇帝提出来的建议,也是他这一次随军出征,在军营里微服巡视时所发现的问题之一。皇帝所在的中军是由卫士令王忠负责,一应卫生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保证不会影响到皇帝以及若干臣子。可当皇帝走到外围的营盘时,却很快见到了这些脏乱的景象。
正愁在军队里不能指手画脚、无用武之地的皇帝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召集南北军众多将校,在班师返程的途中开展了一次轰轰烈烈的茅厕运动。并定下规章制度,不管是南北军还是其他的杂号军,都要按军队规模修建茅厕,保证营地卫生环境,以免滋生蚊虫,感染流行疾病。
此外,皇帝还在军队建设上提出了其他有用的意见,比如在汉代军中本来就有的军医系统上加以改进,要求不仅在平常的驻地,在战时也要搭建庵庐,按部曲分配若干医者,随时防控疫病、诊治伤员。随军医者、军营基础设施、还有以后世工程兵为标准而设置的辅兵营、建立在部曲上的夜校,皇帝在军中待了不过才一个多月,便给禁军带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就差安排辅导员了。
虽然皇帝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没有身先士卒杀过一个敌军,但他在军中的威望已经上升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
吴子兰眼里流露出崇敬,对太史慈絮叨着皇帝对南北军是多么的优待、南北军的军营建设是多么的详细周到,正在感慨之时。太史慈敏锐的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不由得侧身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的小将正面无表情的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
吴子兰回头看去,这又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不过他这回通过对方身上的尾冠以及青丝绲识别出对方是个郎官,而且他还看到了对方脖子上系着一条鲜红色领巾,当下再无迟疑,抱拳道:“北军步兵营都伯吴子兰,参见军司马!”
太史慈愣了一愣,从吴子兰的称呼中,很明显他不知道对方叫什么,既然如此,又是怎么准确的判断对方是军司马而不是都尉?一般情况下,看见这种装束打扮的人,不该是笼统的称呼为‘将军’的么?
他却不知道这是皇帝刚在南北军推行下去的制度,从都伯、也就是从百夫长到伍长这几个低级军官,两边的肩膀上各自要缝上青色的肩带,并以肩带上横线的数量代表军职。比如最小的伍长就只是一条青肩带,而都伯则是三条横线,吴子兰的肩膀上就是三横青带。至于都伯以上,从曲长到都尉这几个中级军官为了便于在军队里指挥,则是在脖子上系着红色领巾,颜色由浅到深。
至于校尉、中郎将、将军这些级别的军官,则是戴着特定的头盔兜鍪以便于区分。
青肩带、红领巾,这些都是皇帝对军职识别标志的统一定制,有利于在混乱的战场上快速找到领头人,及时汇聚,不至于溃散。这一系列制度被作为军队建制的基本章程,逐渐推行到其他各军。
来者正是侯折,他因为斩将有功,被徐晃在功劳簿上记了一笔,呈到皇帝面前,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羽林郎拔举为军司马。他脖子上戴着鲜红色的领巾,就像只一只威武雄壮的公鸡颔下的肉冠。
侯折冷漠的看了太史慈一眼,又看向吴子兰,轻声说道:“你倒是挺会说的,再多说几句,北军的底细都要被你在外人面前说光了。”
“属下不敢!”吴子兰低头说道。
似乎是见吴子兰没有一个认错的态度,侯折接着说道:“口无遮拦,泄露机密,按军规是要挨鞭棍的。”
吴子兰唯唯答诺着,面上虽然很惧怕,但心里却很有底气,毕竟侯折一个南军的军司马怎么也管不到他北军都伯的头上。但是侯折一丝不苟的样子,却让吴子兰突然想起了他的新长官,步兵校尉徐晃。
然后他又惊骇的发现,侯折好像就是徐晃保荐上来的……
“我记下你的名字了。”侯折看着吴子兰胆战心惊的模样,仍旧是淡淡的语气:“晚上我会去寻徐校尉,在此之前,你最好主动找他请罪。”
说完,也不管吴子兰怎样煞白着脸,侯折径直趋马靠近太史慈的身前,说道:“东莱太史慈?”
军司马这种官职在太平年间是含金量很高的武官,但在如今这个世道,战事频繁,在关东各地诸侯的麾下,就连都尉、校尉都是一抓一大把,军司马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军职。太史慈在吕布军中,以及路径兖州,与孔融留宿于曹操派来护送的军队里的时候,不知见过了多少军司马。
但太史慈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发觉军司马的权重与威风,他想着,眼前这个军司马,放在关东就算是做个校尉都绰绰有余了吧?心里如此想着,他也由此认真肃然的回答道:“谨诺,在下正是东莱太史慈。”
“找你很久了,跟我来。”侯折看了太史慈一眼,点了点头,然后拨马便走。
侯折的马速并不快,太史慈也不多说什么,迈开步子跟了上去。两人走了一段路后,侯折看着太史慈,张口欲言,他当普通的羽林郎当惯了,一时有些不习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跟人说话,刚才教训吴子兰那也只是一时需要,平常的时候他对手下都不怎么摆架子。
这回对太史慈也一样,他从马上翻身下来,持辔与对方并肩走在地上,边走边说道:“南北军关防严密、制度森严,不是外间那些杂军,你一个外人不要乱跑,也不要因为好奇而随意打听。”
“……多谢赐教。”本来还没有什么,但在看到禁军非同一般的气象之后,有所触动的太史慈突然为侯折把他当做一个‘外人’而感到不满,这样的一支军队,任是哪个有志从军报国的男人都不会乐意于让自己只作为一个外人和过客吧?可他现在又确确实实是个外人,这是他无可辩驳的一个事实,所以他只好闷声问道:“敢问我们这是去哪?”
“国家听说了你在北海的义举,特传我来寻你。”
听了这话,太史慈那颗波澜不惊的内心立时砰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