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招娣和颜飞白刚坐下,那茶水侍者就端了茶具和热水来沏茶。
茶水侍者跪坐在桌子一侧,面前摆放了一套薄胎瓷的茶具,用的是灵茶活水。只见他手腕翻转,勾兑冲泡的极富节奏章法,滴水不漏,就是洪招娣这不怎么对茶道感兴趣的,也得承认他泡茶的样子动感美感十足。
看来此处倍受赞誉,除了在风格上与别的青楼迥异之外,这些待客细节上也是下了功夫的。
等到茶水沏好,只见碧绿的茶汤映着薄如蛋壳,近乎半透明的乳白色薄胎瓷茶盏,不需闻嗅品尝,光看其色泽就已经是一种享受。
洪招娣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赞道:“好茶。”
这茶比她之前在聚宝楼喝的好上不少,竟和李仲晟那里的茶品级相差不多。
茶水侍者笑道:“这是坊主的珍藏,十数年前一位筑基仙师相赠的几罐上等灵茶,平常坊主自家都舍不得喝的,也就是仙师们来了,这才端出相待。”
白兔子见那茶水好看的紧,闻着又幽香怡人,这只没见过世面的动物就在洪招娣怀里扑腾着,闹着要喝,于是洪招娣抿唇朝那茶水侍者一笑,道:“烦请给我这兔子也来一盏。”
茶水侍者虽对这个要求微感诧异,却还是拿了个干净薄胎瓷杯盏,冲兑上碧绿茶汤,恭敬奉上。
白兔子蹦跶到那新兑的茶汤面前,趴在漆光铮亮的红木桌上,低头品尝之后,赞道:“好喝。”
说完,便放开了量大口喝起来。
洪招娣见白兔子喝茶的时候,唇角白毛微湿,碧绿的眼睛映着薄胎瓷盏内的碧绿茶汤,交相辉映,恰如宝石般剔透动人,不由莞尔一笑。
洪招娣素来宠溺白兔子,颜飞白见怪不怪,茶水侍者则在心里嘀咕,修真者之中还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竟也有这般和宠物同桌喝茶的。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闹将起来。
洪招娣一边啜饮茶水,一边将目光投向楼下。
只见一个穿戴富贵的年轻人在那里掀了桌子,指着另一个年轻人高声骂道:“彭子泽,我告诉你,今儿你要再跟我争留芳,我就不让你好过!”
那名叫彭子泽的年轻人则端坐在座位上,展开折扇,施施然道:“十三坊是清雅的地方,既来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我与兄台二人皆看中了留芳姑娘,而能成为她入幕之宾的,则须要经过她本人的选择。她既是次次都选了我,兄台在此处咆哮亦是无用。”
洪招娣在楼上将这话听入耳中,不由暗自嗤笑。的确,妓院有些妓子的确是自高身价,可以凭喜好选择恩客,但那也要在出的起价钱的人当中选,说起来清高,实际上还不是一场生意。
她见过有许多妓子因为姿色或年龄问题,无法择客,来客就接,还惟恐断了生意。在她看来,那些自高身价的妓子,与这些普通妓子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这留芳想来是个红妓,这才有人为她争风吃醋。
旁边的看客亦对那穿戴富贵的年轻人的做法,表示了不齿,其中一个中年人展了手中扇子掩鼻道:“我等来此处皆是图个清静雅致,公子全身一股酸醋味,好不薰人,不如去别家,免得污了这片清静。”
那穿戴富贵的年轻人听彭子泽和周边人这般说法,当场情绪失控,抡圆了拳头就要冲上去打人,却被几个看场的大汉拉住,拖了出去。
旁边的看客皆拍手称善,又马上有几个侍者上前扶起桌椅,将那掀翻在地的茶点收拾干净,大堂内的一切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这样一段小插曲过后,歌舞即将开演之际,洪招娣看见封月生施施然走了进来,经过一个茶水侍者的接引,走上二楼。
洪招娣看见封月生的同时,封月生与她迎面而行,又是迈入筑基中期的修士,五感敏锐,自然也看到了她,朝她露出个谦和温雅的笑之后,却再没有进一步的相认举动,只是来到与她相邻的隔间坐了。
洪招娣看见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却有些暗自心惊。他表露出的神情,竟是丝毫不认得自己的,难道他这数月闭关,真的已将前尘往事尽皆忘却?
以指腹轻轻摩挲茶盏光滑的瓷壁,洪招娣微微眯起双眼,想起之前他说过,与青素的婚事再无可能。如若闭关真是能将前尘往事忘的干净彻底,又何必逃避与青素的婚事,生怕在与其朝夕相处之中引发心魔?
封月生落坐不久,歌舞便开始了,倒也颇具水准,其中出现的男男女女更是令人赏心悦目。
洪招娣见状,倒也沉淀下心情来欣赏,白兔子更是没见过这般光景,趴在桌子上看的直了耳朵动也不动,目迷五色。
欣赏过几场曲艺歌舞之后,就听台旁的小厮唱名道:“下面,有请玉鸾姐姐登台!”
小厮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粉红纱衣的少女,带着个抱琴的侍儿上台,与台下众人见礼之后,仰面望向二楼的方向,展颜灿烂一笑。
洪招娣看见那少女的身影时,就觉得心中一咯噔,再看清她的面容之后,心中不由大震。
虽少了修真者特有的飘逸高傲,但这少女的面貌身材,竟有八九分与俞瑾相像。
一时间,洪招娣只觉得脑海里乱七八糟。
那少女琴弹的不错,一曲终了四下掌声喝彩声如潮,然而洪招娣从头到尾只顾着盯住她看,竟没听清她弹的是什么。
待少女一曲弹完,侍儿收了琴,她朝着四周福了福身,便走下台,竟是迳直朝二楼走上来,进了封月生的隔间。
洪招娣这时就有些坐不住了,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朝隔间走去,笑道:“封师兄数月不见,小妹甚是想念。”
说完,掀开隔间的帘子,走了进去。
封月生见隔间那位清丽少女不请自来,有些诧异的相迎,道:“我原就自师妹的徽标上认出是本门内门弟子,却是不曾识得,生怕唐突冒昧,这才没有相邀。”
洪招娣见他脸上神情不似作伪,便顺着他的话微笑道:“半年前我初入仙门之时,曾听过一次封师兄的授课,那时弟子众多,师兄不记得也是有的。”
封月生思忖片刻,按说似眼前这少女的清秀丽质,他不应该不记得。要知道他会积极授课于新弟子,除了在内门结人缘,给长老们留下个好印象之外,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寻找美丽的“猎物”。
但这也非必然,因为许多刚入门的女弟子都来自乡下,尽管五官不错,但气质土俗,容貌也被粗糙难看的皮肤遮盖,在仙门一段时间之后,移气养身,脱胎换骨成为美人的也有不少。
于是封月生笑道:“原是不记得了,师妹恕罪。”
虽然这位师妹是个美人,但敢于逛窑子入青楼寻欢的美人,他却也是不爱的,只以师门情谊论交便罢。
他打定主意之后,便请洪招娣入座,亲手拿了干净的杯子替她斟茶,情态自然,举止风度翩翩,极易令人产生亲切好感。
洪招娣亦明白他所想,端着茶杯,望向一旁跪坐的,名为玉鸾的少女,开口道:“这位姐姐是?”
封月生望向玉鸾,目光中充满怜惜,道:“她是我心爱之人。”
玉鸾回望于他,眼神温柔感动,还带着一丝痴迷。
洪招娣原就料想这二人必有私情,却没料到封月生会这样干净利落的承认,一口茶哽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心中怒火却逐渐升腾。
替身?移情?他这样做,又将长眠于星殒归葬之所的俞瑾置于何地?
然而洪招娣自来的习惯,便是心中越怒,脸上越是不露声色,反而笑意更甚,道:“如此,小妹恭喜封师兄。”
现在动怒却也无济于事,还是慢慢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打探出来,再做道理。
俞瑾与玉鸾虽相像,洪招娣与俞瑾有情,却与这玉鸾无任何交情,所以尽管知道封月生的为人,却也不打算拯救这少女于水火,只装出关心的神情,道:“如此总非长久之计,若师兄真对这位姐姐有情,不若早点带她入仙门,做了子附,再收做房里人,岂非更好?”
封月生听洪招娣这样为他打算,越发肯定她是个风月中人,笑道:“仙门之中甚是复杂,再者成为子附之后,虽得日日相见,却要劳她辛苦侍奉,守着严苛的规矩,不若在这里供养起来,爱唱便唱,爱跳便跳,自由自在。”
洪招娣暗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除了洪文华之外,自己身边的朱荔和阿青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否则在仙门内行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玉鸾却含情凝睇,看着封月生道:“封郎,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不怕这些。再说,进入仙门成为仙师们的子附,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
封月生眉头轻蹙道:“玉鸾,若是别人,我便无顾忌。但是你……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让你在凡间自在生活,比带你入仙门要好的多。似乎……若是带了你入仙门,就会发生不祥的事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