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华被打的头晕眼花,双耳轰鸣,后面的申辩的话自然说不出。还没等他缓过劲,青年的巴掌又重重朝他脸的另一侧呼啸而来。
青年反复在洪文华脸上抽了十几个巴掌,这才收了手,望向一旁的女子。此时洪文华的前襟上全是飞溅的血点子,唇角开裂,鲜血不住从鼻孔往外淌,形貌颇为怖人。
女子见洪文华目光涣散呆滞,知道他被打的怕了,便哼了一声道:“念你初犯,这次便小惩大戒,我们走。”
女子说完后转身就走,男子随即放开洪文华,急忙跟在她身后。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洪文华缓缓跪坐在地上,垂下眼帘,怔怔看着自己的鼻血一滴滴打在前襟上,速度渐缓。
他自生下来到现在,只在学堂里被先生打过手心,从未像如今这般,半点不容分辩就被掌攉至口鼻流血。就是之前被洪招娣刻意欺负调教,她亦未曾朝他动过手。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没法思考,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
洪招娣按惯例在林中做完早课后,便返回灵宅。当她踏过院中的花径,走到卧房前的时候,不禁瞪大双眼。
忍冬纹红木门大敞开着,室内窗纱床帐被褥全变成一条条的破烂,凄惨的在风中轻轻摆动。
应该放在梳妆台内的包银柄小剪子,此刻正躺在硬木地板上,静静闪着寒光,显然就是罪魁祸首。除此之外,小剪子旁边还散落着粉身碎骨的珐琅点心盒,以及一滩被踩成烂泥的糕点。
洪招娣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便去了前院,边走边叫道:“朱荔!”
朱荔系着围裙,双手还沾着面粉葱花,急匆匆从厨房里走出来,福身行礼道:“见过主君。”
“洪文华在哪里?”洪招娣问道。
尽管洪招娣的声音神情都还算平静,但朱荔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洪招娣之前唤洪文华只称弟弟,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
很明显,洪招娣在生气。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整理柴房,容我去看看。”朱荔小步跑着去了柴房。
没一会儿,朱荔便返回,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有点结巴的朝洪招娣道:“主、主君,他不在。”
洪招娣点头道:“也是,他偷吃了我房间里的糕点不说,还将点心盒子打碎,把窗纱床帐被褥都用剪子绞的稀烂,哪还有胆子留在这里。”
朱荔听的心惊胆颤,连忙低头,却听洪招娣又道:“事情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你随我出去找他。”
洪招娣与朱荔两人出门转悠了一会,因洪文华本就没跑多远,倒是很快就找到了他。
只见他坐在花径旁边,衣裳前襟上全都是血点,嘴角鼻端也都是半凝固的血块,两颊高高肿起,目光茫然,神情痴痴呆呆。
洪招娣走到他面前站定了,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会儿,朝朱荔道:“他怎么样?”
朱荔连忙俯身,扳起洪文华的脸仔细打量一番,回道:“只是被人掌攉了,并无大碍。”
洪文华看到洪招娣与朱荔出现在面前,之前空白麻木的感觉渐渐消失,只觉得心口酸楚疼痛万分,眼中顿时涌出两道泪水。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回去吧。”洪招娣看见朱荔准备去扶洪文华,又补充了一句,“让他自己走。”
说完,竟是再不看洪文华,自顾自的走了。朱荔听洪招娣发话,便也紧随其后,只用眼神暗示洪文华跟上。
洪文华见状很快哽咽着站起来,一边擦泪一边跟在两人身后。
****************************
回到灵宅后,洪文华洗过脸换过衣服,顶着张红紫肿胀的脸站在洪招娣破破烂烂的卧房里,连头都不敢抬。
“是谁打的你?”洪招娣坐在锦杌上,望向对面的洪文华,眼神冰冷。
洪文华双脚互相磨蹭了两下,没敢说。
他年龄虽然小,却也隐约明白那个叫人打他的女子,其身份地位绝非他能招惹的起。
洪招娣见状怒其不争。这小子,平常在她身边处处顶撞不服,见到个厉害些的外人却怂成这样。
当下一拍案几,怒道:“快说!否则我让人打到你说!”
洪招娣已经不需要如同初离山村时那样,刻意隐忍装扮,此时盛怒之下威风尽显。洪文华全身剧烈的一哆嗦,当下结结巴巴将那女子以及青年的样貌描述了出来。
“这是哪位师姐?”洪招娣望向朱荔,缓缓问道。
因为洪招娣在这里居住的时日尚浅,所以还没来得及到住在附近的修真者们家中逐个拜会。
只是为了将来交往方便,朱荔倒是搜集齐全了附近修真者们的资料,包括其居住位置、资质修行年龄喜好出身忌讳之类的,应有尽有。
朱荔思索了片刻之后,道:“照他所说,应该是贺金锁小姐。贺小姐今年二十五岁,入内门已有十二年,三成五金木相克双灵根,目前修为还未突破炼气中期。假如在将来的日子里不遇奇缘,相信她将止步于此。”
洪招娣唇角微翘。在朱荔的讲述中,她已初步勾勒出此次事件的大概,与贺金锁的性情思路。
洪文华这小子还真是走运,冲撞的偏是贺金锁。假如换了别的修真者,恐怕就不像贺金锁还有些顾忌,定是不会留手,将他往死里打。
看来,她是要去拜会一下那位贺师姐了。
洪招娣听完朱荔的回话,道:“去将本月发放的纸符按种类各取五张,再添一对绞花缠丝金臂钏、两支翡翠簪子,统共收拾成一个礼盒。”
朱荔领命,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出来,找个漂亮的雕漆描金牡丹盒装好。
洪招娣从锦杌上站起身,道:“带上礼盒,我们去拜访贺师姐。”
说完,又斜瞟了一眼洪文华,补充道:“你也去。”
……
于是三人就往贺金锁所居住的灵宅方向走去。
朱荔带路走在前面,洪招娣在中间,洪文华畏畏缩缩紧跟洪招娣身后,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
贺金锁住的地方不算太远,步行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朱荔扣响红漆门上的铜兽首衔环,出来开门的是个身着子附常服,三十许的中年男人。
朱荔向其出示拜帖,男人拿了帖子进去之后没多久,就见个相貌身材平平,皮肤嫩白如牛乳,年约二十五六的女子迎出来,朝洪招娣满面笑容行平礼道:“洪师妹新来,原该我这个做师姐的先去探望,如今倒叫我惭愧。”
这女子正如洪文华所说,腕间戴着玻璃翠的镯子,挽着双环望仙髻。衣服却换了,上身穿浅绿的襦衣,下身是彩锦多幅裙。
她看见洪招娣身后肿胀了双颊的洪文华,带着笑容的脸上略现尴尬。
洪招娣情知这女子便是贺金锁,亦笑着与她回礼,道:“贺师姐说哪里话,让前辈先去拜访后进,天下原没这个道理礼数,师姐不怪我来的晚便是。”
在这个以资质能力论尊卑的修**,就算在内门,贺金锁的综合素质亦非常靠后,而且年龄也已经二十五,再有提升的可能微乎其微。
正因为如此,贺金锁平时在外接人待物定然是还算谨慎圆滑,不会轻易给自己招惹解决不了的麻烦。
她之所以敢令人掌攉洪文华,是看他年龄小,身上穿的衣裳簇新,也不大懂规矩,定是新入门弟子所带的子附。新入门的弟子一般没什么心机根基,资质再好能力也还没显出来,只要不过分,打了他们的子附也就打了,顺便还可在新人中立威。
就算万一遇到个较真的新弟子,那也是洪文华先冲撞了她,道理在她这边。子附在修真者们的眼里并非同类,而是牛马犬畜一样的附属,她教训一下亦是情理之中。
洪招娣从朱荔提供的资料中推断出贺金锁的为人和心态,因此觉得洪文华真真走运。要真遇到那资质好前程好,无所顾忌又手辣些的修真者,去掉他半条小命都算是轻的。
“师妹太客气了。”贺金锁嘴里一边说着谦让的话,一边亲亲热热牵了洪招娣的手,领她步入宅门。
贺金锁这宅子的布局与洪招娣的大同小异,占地不大,前后两进的院子,只屋形与用料有些差别。
两人来到后院的待客花厅分宾主坐定,朱荔与洪文华站在洪招娣身后,贺金锁的子附则忙着端上点心茶水待客。
正如洪招娣手上有贺金锁的资料,贺金锁手上亦有洪招娣的资料。她清楚这师妹虽是木土金三相杂灵根,却是十二成的满资质,比她自己的前程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再加上这番相处下来,从洪招娣所表现出来的姿态来看,绝非胸无城府。因此虽得洪招娣叫她一声师姐,她亦未敢过于托大。
两人坐在一处聊了些闲话,洪招娣开口道:“我来这里,原是有两件事。一来是拜会师姐,二来却是为我这弟弟冲撞了师姐,来向师姐赔礼的。”
贺金锁听她不称子附而称弟弟,顿时明白这人是来找茬的,勉强抿口香茗,在脸上挂着笑道:“小孩子不懂事罢了。说起来我那子附阿冬却也有错,我只教他略微训诫令弟,却不料他下手如此之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