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允彝站在窗口侧耳静听,若有若无的轰鸣声似乎从北面隐隐传来,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季节,他一定会以为这是行云布雨的雷霆之声。
“哐当。”杏花阁的门被人猛的打开了,夏允彝迅速的返身望去。
“瑗公,陛下要亲征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发呆啊?大家都在真理堂内讨论这件事呢?”周钟正手中抓着一份报纸,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陛下出征?你是怎么知道的?”夏允彝赶紧从窗口走了回来,急急的向周钟正发问道。
周钟正随手把手中的报纸递了过去,“今日的大明时报上都写着呢?奴酋黄台吉向京畿各州县发了一封公开信,说此番犯边是为了讨要一个公道。
陛下直接回了六个字,并决定御驾亲征,解救遵化地区的军民,把建奴赶出长城去。”
夏允彝取过报纸之后,便一目十行的阅读起了报上的内容。周钟正这时才有暇看了一眼房间的情形,正中的八仙桌上摆放着一叠文稿,有一张墨迹都还未干,显然是刚刚才写就的。
周钟正好奇的扫了一眼文稿的题目,文稿上写的是:驳复兴古学说,他扫了几眼内容,顿时脸色有些发白。
“瑗公,你写的这篇文章会不会太过得罪乾度兄了?复社现在在南方声势浩大,乾度兄更是被视为复社领袖,你这篇文章传播出去,下次见面须不好看了。”
夏允彝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报纸,口中随意的回道:“乾度兄的学问、人品,余都是极为钦佩的。
但是他主张兴复古学以救当世的观点,余是怎么也认同不了的。古人尚知刻舟求剑的道理,我等今人怎么还能再做这样的傻事?
古人所处的时代和现在所处的时代早就已经天差地别,古人所面对的问题同我们现在所面对的问题也相去甚远,如果还要再照搬古人的经验去解决当代的问题,那岂不是缘木求鱼?
西哲赫拉氏曾经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中去。余对此话深以为然。古人之学用于陶冶性情,增广学识是不错的,但是亦步亦趋的学习古人解决当代问题,余以为是不妥的。
乾度兄自己走了弯路,余等从旁规劝倒也无需写文反驳。但乾度兄现在是复社之首,我辈士人之楷模,他的主张足以影响江南年轻士人的观点。
因此余不得不同他争论,免得更多人因此误入歧途。余以为,当代之事,必须由当代之人来解决。
我们应当依靠实学的研究发展,去了解脚下这个真实的世界,然后通过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方式,来解决实际的问题。
埋头于故纸堆中,是解决不了大明现在所面临的诸多问题的。陛下要亲征的话,大家聚集在真理堂讨论什么?”
周钟正的心思立刻被夏允彝的问题给拉了回来,他之所以劝说夏允彝,不过是出于想要维护几人之间的友谊,并不代表他对夏允彝这篇文章有什么反对意见。
周钟正起初加入几社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结交友人,切磋制艺,砥砺学问,增广见闻而已。不过到现在,倒是为了未来仕途上能够有所臂助的心思倒更重一些。
身为复社领袖的张溥不仅文名卓著,在江南文人这个群体中更是威望颇高。不少士人都把张溥视为未来阁相之选,周钟正自然不愿意同这位旧友交恶。
但是他身边的夏允彝,现在在京城士人中的声望还要高过张溥。自从去年被崇祯亲口称赞其有同学友爱之仁后,夏允彝这个在京城默默无闻的江南士人,便一举成为了京城士人中的后起之秀了。
有着崇祯的关注,主持燕京大学的学监自然会积极的给予夏允彝以发挥才能的机会。燕京大学年初成立的学生会,副会长便选上了夏允彝。
如果说此前夏允彝不过是一个有点热血的读书人,那么进入学生会之后,他便算是初步踏入了一个组织中去了。燕京大学现在拥有上千学子,去除了国子监原本的严厉规则之后,便主要依靠新成立的学生会自己管理。
在没有强制权力的支持下,依靠几十人的学生会组织去管理上千学生,可以说是一件相当锻炼人的任务,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组织严密的党团可以依靠。
当然这对于某些人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不管是出身官绅富户的学生,还是家境贫寒的学生,都不可能获得一个管理如许多人的机会。
在以往,科举入仕的进士们择官上任时,首先就要寻觅两个幕府师爷,一个管钱粮,一个管刑名。如果没有这两个人,这些刚刚踏入仕途的进士就连官也不会做了。
而现在,燕京大学学生会的设置,无疑是给了这些有志于仕途的学生们,一个学习如何做官的锻炼机会。
夏允彝性格过于刚强,以他的个性其实不太适合在明末的官场厮混,不过他做事的才能却并不差。有了学校方面的支持,加上学生们毕竟不是圆滑的官僚,倒是让他切实的作出了几件大事。
而不少学生倾慕他的为人,最终聚集在他身边成立了一个文社,曰讲谈社。作为讲谈社的一员,周钟正自然更亲近一些夏允彝,而不是复社领袖张溥。
他看到文章就想要劝阻,也是从夏允彝的角度出发。在他看来,夏允彝进入仕途后,迟早都是要入阁的。他们和张溥都属于南方士人,大家互相援引,怎么也比互相拆台好。
不过既然夏允彝不介意,周钟正也就把这个问题先抛之脑后了,“有些人说陛下之安危乃是国本,是以不可轻移。建奴虽然凶恶,不过也只是一边鄙小胡,选一朝廷重臣领兵出征已经足够了。
另外一些人则认为,京畿附近都是平原地形,利奴兵不利于我。如果放任奴兵突破蓟州,奴兵倒时可以一直打到北京城下,以京城多年未经战火的京营军士守城,倒不如陛下亲自率军前往蓟州城。
蓟州城北依燕山,南临州河,依山带水算是畿东的形胜之地。因此,守蓟州城反倒是比守北京城更安全一些。瑗公,你觉得我们应当支持还是反对陛下亲征?”
夏允彝卷起了报纸,冷静的说道:“我们先去真理堂,不管是支持还是反对,我燕京大学的学生们都不能在这个时候闹分裂…”
目送第三、五师出营前往蓟州后,崇祯便带着一干官员大臣返回了城内。到了宫门之前,孙承宗等人便向皇帝拜辞,各自返回官署,抓紧准备明日皇帝出征的各项事务。
孙承宗回到武英殿内的总参谋部后,就对着下面的参谋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在北郊大营、通州、三岔口三地设立集合点,令山西、保定、山东援兵放弃辎重,轻装急行。
抵达这三处集合点后,着后勤部补充所需军需辎重,山西兵限30日内抵达京城,保定兵限10日内抵达蓟州,山东兵限18日内抵达三岔口…
再次发令催促辽西镇,请王本兵督促关外兵尽快入关,守住迁安、永平、丰润三地,同蓟州大本营连成一道完整的防线…”
而在另一边,返回乾清宫的崇祯换掉了笨重的武弁服之后,便叫来了连善祥,吩咐他准备关于御营出征的安排。
连善祥拜见了崇祯之后,立刻便汇报到:“御前侍卫马军总共有1028人,旗手卫1760人,步军…”
朱由检飞快的打断了他,“你且说说,能上阵的有多少人就是了。”
连善祥沉默了片刻说道:“除了御前侍卫马军训练经年,勉强可以上阵之外,其他人守一守宫禁到可,拉出去作战恐怕…”
对于连善祥的实话,朱由检倒是没有生气,他思考了一会便吩咐道:“马军那里挑出500人,旗手卫挑出50人,另外从锦衣卫中再挑选出300人来,组成御营就够了。
另外,从锦衣卫干部学校、陆、海军军官学校,各抽选10士官,作为朕身边的预备士官队。要求三所学校提供学习成绩最优秀的学员,不可选择滥竽充数之辈。”
连善祥楞了一下,随即说道:“陛下这还不到一千人,是不是再多挑上一些?要不然还是把马军都带上吧,这1千马军训练了一年多。臣敢担保,他们并不会比第一骑兵师差多少。”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朕宁可带几百头猛虎上阵,也不要上万头绵羊,这次出征同后金作战,京畿左近的军队都会到场。
要是让这些外军小瞧了朕的御前侍卫亲军,朕的颜面扫地倒是小事,要是助长了某些人的野心,那就麻烦大了。
至于剩下的御前侍卫马军就交给王承恩和吕琦共同掌管,让他们护卫宫廷,监视京城。不要朕在前方拼命,有人在后方给朕放火,那就不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