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嘉乐殿会场离开之后,崇祯便停下脚步对身边的王承恩吩咐道:“把沈廷扬和张彝宪叫过来,朕有事要问问他们。”
当沈廷扬被内侍带到乾清宫时,他心中还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道该如何向皇帝解释,他同今天这些商人提出的要求并无关联。
沈廷扬虽然出身于海商家族,也对这些商人抱有同情,但并不代表他会认同这些商人有资格向朝廷提出要求。在他看来,不管朝廷现在的政策再怎么不合理,那也是士大夫们应该操心的事情,而不是几个商人可以插嘴的。
不过当他进入尚书房时,正好看到一名中年太监正在同崇祯汇报些什么,他顿时停下了脚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上前。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朱由检撇了他一眼,便对他招了招手说道:“沈卿也来一旁坐下吧,你也顺便听一听,稍后朕再同你谈话。”
沈廷扬赶紧上前行礼,然后在一名内侍放置的锦凳上坐了下来。当他坐下之后,稍稍听了听,发觉这位中年太监汇报的并不是其他事情,倒是同漕运有所关联,这倒是让他生起了兴趣,开始聚精会神的倾听了起来。
站在皇帝案前的张彝宪拿着一册装订好的小册子,仔细的向皇帝汇报了,这半年来他对于大明各项交通工具的效率研究。
“…我大明国土东西相距5、6千里,南北相距近万里。平原少而山地多,南方多山地而北方多平原。根据陛下的命令,臣等对北京-张家口-大同-丰镇,北京-山西-陕西,北京-天津-上海等多条交通路线进行了研究。
大体上,大明境内的运输方式分为三种。曰陆运、曰河运、曰海运。最近几月又多出了一个铁路运输。陆地运输在平原地区,以牛车最劲,只要在维护良好的官道上,每车足可载千斤之重,其次侧为驴、骡、马车。
而山地运输则只能以牲畜驮运,其中以骆驼为最,每匹骆驼可驮400斤货物,而马匹则只能驮160斤。
以张家口往蒙古地区的商队为例,其用牛车,每车载重500斤,每日行程约70余里;用骆驼,每匹骆驼驮400斤货物,每日行程约8、90余里;若是马队,每匹马驮160斤,每日行程约100余里。
而如果是水运,凡内河及运河运输,小一点的船只可以装载新度量衡的标准重量3-5吨,大一些的船只约可达到150吨的标准。
若是换成海运,则船只以5、60吨为小,百余吨为正常标准。至于最大的海船能运多少,如澳门夷的船只,都在600吨以上,超过1000吨的大船也是能够偶尔看到的。
至于去岁研发出来的铁路,其载重量虽然低于河运,但是却比往日的陆上运输要多的多。而且所需的畜力也原比其他陆地运输方式更少,成本自然也要低的多。
根据臣等综合了数千支商队的运输费用进行分析,臣等基本可以确定出,我大明境内的运输货物费用究竟是几何。
臣等把所有货物分为两类,曰重货,曰轻货。重货即铁、铜、煤炭、木材等质地坚实的货物,此类货物体积小而重量大,但是因为本身价格不高,所以运费较为低廉。另外一类则是棉布、丝绸、茶叶之类的轻货,重量小而体积大,价值又高昂,因此运费较贵。
以重货为例,陆地上每公里运输一吨货物,山地为7分,平地为5.5分。若是在去年京畿附近修筑的碎石泥结路或是京城的水泥道路上,则约为3.5分。
而轻货的话,不管山地还是平原统一为6.5分每吨每公里。若是在水泥或碎石道路上行走,则是4.5分。
至于内河船只运输的方式,各地的运费差距就有些大了,特别是运河同长江上的运输费用更是难以统一。
不过当臣等去掉了漕粮运输的标本之后,大致认为每吨重货运输一公里的费用约0.7分上下,而每吨轻货则为1分左右。至于漕粮运输的费用,臣等认为其中经办人手太多,实在无法计算出真实的运费成本。
至于海运的成本,就更为低廉了。海上距离难以测算,所以臣等借用了海军测量船速的节为度量,一节约合一海里,一海里约合1.8公里。
故重货每吨每海里的运输费用为0.3分,轻货约为0.45分。至于铁路运输,则是重货1.5分每吨每公里,轻货2分每公里。
根据以上的成本分析,臣等以为,想要节约大明境内的运输成本,沿海地区应当尽量采用海运的方式。而内陆地区的运输方式则以河运为最省,但是挖掘运河成本高昂,加上水量存储不易,容易和农业灌溉争夺水源,加上遇到结冰期和枯水期还要断航,因此倒不如铁路运输更佳。
铁路的运输费用虽然高于河运,但是好在铁轨铺设方便,且一年四季都可以运输,大大的提高了运输的效率。唯一不便的就是,铁路必须铺设在平地上,因此利于北方而不利于南方。
而江南地方虽然平坦,但是河流众多,需要修筑桥梁方可铺设,造价几乎为北方的2-3倍。因此想要大力发展铁路建设,就必须对铁路技术加以提升,比如说研制成陛下所说的用煤燃烧的机器动力取代现在的马匹拖拉车厢…”
朱由检竖起手阻止了张彝宪对自己的吹捧,他示意张彝宪可以暂时退下后,方才转头对着沈廷扬说道:“沈卿大约也能听明白了,这大明境内的运输成本,以水运、海运和铁路为最省。
但是现在每一样运输方式都有其局限性,只能在一个特点区域内发挥作用,比如铁路在北方平原,海运则要依赖沿海港口,水运则主要在运河同南方的自然河流内。
去年一年以来,朕还命令户部对大明粮食保存和运输中的浪费情况进行了调查。最后发觉,大约有30-40%的粮食在运输或是等待运输的过程中被损害掉了。
我大明每年从南方运输到北方的粮食,不下1600万石,也就是说起码有500-600万石粮食是白白腐坏掉了。在这大量粮食浪费掉的同时,北方却出现了粮食短缺的窘境,这还真是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
皇帝的话语,顿时激起了沈廷扬的共鸣。所谓的白粮便是在江南碾好的精白米而已,因为在运输途中难以保存,导致白粮之赋成了江南人人谈之色变的重赋。
不讲求口感,带壳的稻谷可以保持2-3年,但精白米只有1年左右。同样,小麦带壳可以保存5-6年,但是磨成面粉后,大约也就3个月,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大明北方吃麦饭的多,吃磨成的面粉比较少的原因。
因为磨面是一个加工费用比较高的工序,除非采用的是水力或是风力的机器磨坊。除了像京城这样的大型城市,因为有固定的消耗面粉人口,附近才会有这样的磨坊存在,为城市居民提供较为廉价的面粉。
一般的乡下,因为交通不便,除了余粮较多的地主阶层,大多数百姓都是吃粗糙的麦饭为主。粮食的加工、保持同运输的脱节,让精白米和白面粉成为了少数贵族阶层才能经常享受到的美食。
而也正因为精白米的保质期过短,使得运输费用开始直线上升。沿途的官吏和管理水闸的小吏都知道,只要他们拖延一下时间,就有可能让这些运输白粮的农户倾家荡产,哪里还有不借机敲诈的道理。
如果能够按照皇帝所说,打通了大明境内的交通运输方式,不仅可以免去了漕运的弊端,还能够从中获取到大量的收益,这对大明显然是大有好处的。
沈廷扬下意识的符合着皇帝说道:“陛下所言正是,现在一石漕粮运到北京,最少也要花去七、八石,同国初相比,起码翻了三倍。
臣去年也做过一次测试,一石精白米从仪真运到通州,运费大约为3.5两。但是从上海运到天津,一石精白米连0.2两都不到。两者之间的运费差距达到了15倍以上,实在是让人咂舌不已啊…”
朱由检点了点头,便接着向他说道:“所以朕同几位臣僚仔细讨论之后,决定对大明现在的交通网络进行全面的改进和变革,建立一个更为优化的物资运输网络。
北方以铁路为主,公路为辅;南方则以长江、珠江水路为主,公路为辅;南北之间,沿海各省以港口码头为交通枢纽,内陆则以铁路、公路作为交通主要干道。
这样一来,原先大明南北交通只仰赖一处大运河的窘迫境地就将会消除。而没有了漕运的压力,朝廷就能对运河、黄河、淮河展开治理,解除运河附近的百姓,有水而无法灌溉农田的处境。
所以,大力发展航海运输事业,便是大明当前的首要之务。今日那些东南海商代表提出的要求,朕不觉得是什么无礼的要求。
朝廷的取费必须要合情合理,这些商人才敢于投资兴建大船,降低海运的成本。否则的话,他们就不敢在航海事业上做一个长期的投入,这对于朝廷也没什么好处。
我之所以要找你过来,就是想要问问,龙江造船厂和天津造船厂之间的造船标准确定下来没有?你觉得这船头税究竟应该收取多少为适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