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马新岛带着几名随从怒气匆匆的从东福山的阵地跑到了手城川边的一个村子,这里也就是中国地区尊王攘夷军的总指挥部。当他赶到村子时,心中的怒火就更是抑制不住了。往日戒备森严的村子,今日却显得杂乱无序,许多武士浪人正不停的从村子往外搬运各种物资运走,看着马车、牛车驶离的方向,显然他们是在远离防线。
有马新岛的随从忍不住就想要上前拦住这些浪人询问缘由,但是却被有马新岛拦住了,“不要耽误时间,直接去幕府,看看这些长州人到底想做什么。”
这些忙进忙出的武士浪人都无暇关心身外之事,有马新岛这一行人就这么畅通无阻的进入了村子,都没有人拦过他们。直到他们走到了位于村子中心的大宅处,尊王攘夷军的幕府也就是指挥部所在的地方,才看到几名面孔陌生的武士守在门前,不许他们进入府邸,并开始询问他们的身份和来历。
有马新岛的随从对此大为恼怒,一把推开了想要让他们解下佩刀的武士说道:“这是萨摩藩的有马新岛大人,也是尊王攘夷军三位总大将之一,你们这些混蛋怎么敢如此无礼?之前守卫幕府的高杉元呢?赶紧让他出来向有马大人谢罪…”
这群守门武士人数并不及有马新岛带来的人多,看着这群萨摩武士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的样子,带头的武士阻止了自己的部下上前,对着人群正中的有马新岛行礼道歉道:“在下不知道是有马殿亲自到来,刚刚的无礼还请大人包涵。
不过之前有浪人假装投奔尊王攘夷军,却在混入幕府之后试图行刺几位大人,因此山本殿和其他几位大人才下令,外来者进入幕府之前必须要上缴刀具,这并不是我等自作主张。
至于高杉殿,他被山本殿派去了福山城,同水野侯交涉去了,此刻并不在此处。”
有马新岛盯着这位武士头目冷冷说道:“那么你现在既然知道了我是谁,是不是还要我解剑?”
这位武士头目看了一眼有马新岛一行人,便退让到了一边说道:“既然是有马殿亲自到来,小人自然是不敢拦阻的,请。”
虽然守门的武士让开了道路,不过有马新岛还是有些狐疑的盯着这些武士看了许久,之后才留下几人守着马匹,自己带着三、四名随从走近了院子。
尊王攘夷军幕府占据的这座宅邸,原本不过是一个乡下地主的产业,因此房屋的格局并不怎么复杂。在一道鹅卵石、黄泥和稻草筑起的围墙里,有一个大大的可以晾晒粮食的前院,接着是一幢主人居住的正屋,然后便是一个小小的后院及数间给下人居住的长屋或是偏房。
有马新岛等人在门外的争吵显然已经惊动到了院内的人,因此当有马新岛走进前院时,长州藩尊攘志士的首领山本五郎兵卫也带着人从正屋走了出来。
站在了廊下的山本五郎兵卫见到有马新岛之后,不仅没有如往日一般亲热的上前来打招呼,反而站在原地一脸冷漠的向有马新岛喝问道:“有马殿不在东福山上守着阵地,跑来这里做什么?”
察觉到对方的态度不对之后,有马新岛立刻停下了脚步,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山本五郎兵卫的问题时,跟着他前来的同伴已经有人忍耐不住的向对方斥责道:“你们长州藩还好意思问为什么?大家说好了要坚守东福山的,你们长州藩守东面,我们萨摩藩守西面。结果昨天晚上你们长州藩就全都溜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你们长州藩是打算背叛萨长联盟了吗?”
这位萨摩武士的斥责声还没停下,刚刚守在门外的武士头目已经带着一群人从门外冲进了院子,将有马新岛等人给包围了起来。
有马新岛这边立刻和同伴们结成了背靠背的战阵,接着他便盯着正屋廊下的山本五郎兵卫沉声问道:“山本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长州藩真的出卖了我们吗?”
有马新岛不出声还好,他这一出声,包围他们的长州藩武士就立刻群情激动的向他们呵斥道:“背信弃义的萨摩小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伪装忠义吗?明明就是你们这些混蛋先背叛了我们长州藩…”
在这些长州武士的喝骂声中,山本五郎兵卫终于从廊下走了过来,他分开了长州藩武士的包围圈,并让他们收声之后,方才对着一头雾水的有马新岛等人说道:“有马殿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三日前的大阪日报登出了萨摩侯同幕府的联合声明。
萨摩侯声称本家绝对没有支援什么尊王攘夷的事业,如果有萨摩藩士参加尊王攘夷军的,应当尽快弃暗投明,向幕府军投降,并协助幕府和朝廷平息叛逆。看到消息还不肯幡然悔过的,这些萨摩藩士的士籍不但要被消去,他们的家人也要被逐出本家…”
“怎么可能?这一定是幕府的谣言。难道仅仅凭借一份幕府刊印的报纸,你就打算对尊王攘夷的同志下手吗?”有马新岛的心中大惊,但面上却神色不改的强硬否认道。
山本五郎兵卫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才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揉的皱皱巴巴的报纸交给他,口中还说道:“你若不信,便自己看看。另外,幕府军在三日前已经进驻了本家在九州岛的领地,萨摩师团也在幕府军的序列之内。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有马新岛接过了报纸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虽然看完之后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但是他最终还是把报纸捏成了一团,双目赤红的看着山本五郎兵卫喊道:“我还是不相信,幕府军10月底才出兵,怎么可能本家就这么向幕府投降了,这一定是幕府的阴谋。”
此时的山本五郎兵卫倒是冷静的提醒对方道:“萨摩侯可不是投降幕府,他是同幕府同流合污,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加入到幕府一方去了。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知情,现在你和你的部下都先给我解除了武器,不要妨碍到我军的撤退。”
有马新岛还没消化完萨摩藩倒戈的消息,却又听到了山本五郎兵卫说出的这个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他顿时忍耐不住的说道:“你是不是疯了,东福山是芦田川以东最有利的阻击地方,我们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完善了东福山阵地。现在丢弃它,芦田川以东就等于是拱手让给了幕府军,你这是打算自毁城墙吗?”
“继续守着东福山,难道再让你们萨摩人出卖一次…”一名长州藩武士忍不住气愤的反驳道,不过山本五郎兵卫很快就阻止了同伴的气话,他平静的对有马新岛说道:“长州-萨摩同盟已经无法持续下去,一个心志不齐的同盟是无法坚守住东福山阵地的。
而且,现在本家最优先的目标已经不再是尊王攘夷的事业,而是本家的生死存亡问题。以本家的力量,想要防守从长门到福山这么漫长的阵线,无疑是自取灭亡。更何况,福山藩的水野氏,之前一直对尊王攘夷军的行动不闻不问,只是固守着福山城,并不代表他们就是我们的同盟军。
既然连萨摩侯这等同我们长州藩有过盟约的诸侯都背叛了我们,我们又怎么能够相信,当幕府军向东福山发起进攻的时候,福山藩会老实的待在家中而什么都不做呢?我军撤回本家边境之事已成定局,有马殿你还是交出武器在一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看在过去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的情谊上,我可不想现在对你动手。”
在山本五郎兵卫的咄咄进逼之下,多年修习剑道的有马新岛却反而冷静了下来,短短瞬间内便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管是幕府还是主公,应该都不会想要让他继续活下去了。他要是死在这里,也许还不会连累家人,否则恐怕连家人也要为之受到牵连了。
想清楚之后,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把手按着剑柄上说道:“我父亲曾经告诉过我,想要一名萨摩武士交出武器,除非先砍下他的头颅。
我不知道本家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是不会放弃尊王攘夷的大业的,就算是死,我也希望能够死在战场上。既然你们长州藩不愿在坚守这里,那么我们萨摩的尊攘志士愿意独自坚守于此。
现在山本殿你来做决定吧,要么放我们回去和幕府军对战,要么就让我领教一下长州藩无念流剑术吧。”
对于有马新岛死到临头也不肯示弱的表现,让一干长州藩士看的极为恼火,当时便有自视剑术不凡的长州藩士想要出列,要同有马新岛比较一番。
不过山本五郎兵卫最终还是阻止了同伴出手,他令人让开了道路之后,方对着有马新岛说道:“不管有马殿你是不是真心实意说的这番话,我以为尊王攘夷的同志之间都不应该刀剑相向。
我让你们离开,希望你们萨摩武士能够用行动证明,你们的忠义之名不只是在嘴上说说的。有马殿,请你记住,当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敌人了。”
有马新岛还刀入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沉默着带人离开了。他的离去和他的到来一样,都没能惊东这个村子里的大多人。
当长州藩的藩士们还在嘟囔着,觉得不应该就这么放走有马新岛等人时,山本五郎兵卫扫视了一眼这些部下后斥责道:“现在是和萨摩人纠缠不清的时候吗?本家还等着我们赶回去保卫呢?都给我滚回去做事…”
就在同一时间,前去同福山藩联络的高杉元也从福山城走了出来。福山藩的藩主水野胜俊陪着父亲水野胜成站在城墙上观望着高杉元的离去,他不由向父亲说道:“父亲,难道我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做,看着他们撤过芦田川吗?”
作为德川氏的谱代家臣,在德川氏失去西日本后转为丰臣家的外样大名,这些年来水野家也是过的谨慎小心的。当中国地区的米骚动变为长州、萨摩两藩背后支持的尊王攘夷行动之后,水野胜成就把藩内的兵力收缩到了福山城附近,任由这些尊王攘夷军在外围自由行动了。
不过当现在的形势又出现了变化之后,水野胜成自然也有了另外的计较,他对着儿子说道:“现在出兵拦截这些尊王攘夷军,虽然战果会很大,但却会同时得罪幕府军和长州藩。有时候立功太大并不是什么好事啊,特别对我们这等外藩来说。
当然,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渡河而什么都不干,那么幕府军抵达之后,我们也是难以交代的。等他们的军队渡过了一半你再出兵,这样我们对双方都有了交代。另外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就赶去冈山,亲自向幕府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