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岳托交代完了新的防御计划之后,一干满人将领才从北镇的总兵衙门大堂内退了出去。看着部下们都离开之后,济尔哈朗这才回头想要同岳托聊一聊,顺便问一问沈阳的状况。但是他一回头就吓了一跳,刚刚还神采奕奕交代军务的岳托,此刻却脸色发白,一只手不停的揉着自己的肚子。
济尔哈朗马上上前紧张的问道:“岳托贝勒你怎么了?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要不要给你叫个大夫来看一看…”
坐在椅子上的岳托伸手紧紧抓住了想要回头叫人的济尔哈朗,深呼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不要叫,这些日子时常如此,汗王让御医给我看过,并无什么大碍。御医给我开了药方,我回去让人煎一副,吃了就没事了。这点小事还是不要外传了,免得下面的将士军心浮动,这仗就更难打了。”
济尔哈朗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岳托说的乃是正理。此次明军的动静非比寻常,事实上自从义州之战后,原本在野外看到满人就逃亡的明军士兵就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们现在都敢于停下来看看满人的人数和装备,并观察一下对方的动向才慢慢转身跑路。
而以前看到明军士兵就好像猎犬看到野兔一样不管不顾冲上去的满人,在经历了同明军无数次的冲突之后,现在也渐渐懂得先看一看明军人数的多寡,再决定要不要挑起冲突了。
虽说沈阳和北京在数年前达成了一个和平约定,但是在医巫闾山及附近地区的小股部队冲突却从来没有停息过。北镇和义州的将领,都在试图把对方的军事部署看的更清楚一些,并屏蔽掉对方斥候对自己这方的侦查。
这也使得,当锦州和金州等地风平浪静的时候,义州和北镇之间却始终保持着低烈度的武装冲突。沈阳和北京几乎都对此视而不见,双方虽然时常互相抗议对方的挑衅行动,但却都没有去约束自己的军队避免冲突,也没有把冲突事件升级的念头。
沈阳和北京似乎都把这种小规模的冲突当做了了解对方军队战斗能力的一个窗口,通过每一次的冲突结果来评估对方军队的士气、战技和技术装备状况,从而让本国军队进行有针对性的训练。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延长,这种冲突慢慢开始变得势均力敌了。就连满人中最为好战的巴图鲁,在遇到人数相差不大的明军部队时,也大多选择跟踪对方的行踪,而不是直接上前邀战。
北镇前线出现的这种变化,也是黄台吉冒险接受范永斗建议,用金融手段快速敛财,好为军队提升装备的原因之一。
努尔哈赤虽然开创了八旗这一崭新的武装集团制度,但是八旗作战的根本方式,还是源自他在李成梁麾下作战中汲取的明军作战理念。
以精锐士兵冲阵,普通士兵紧随其后,冲破敌军一点,引起敌军全线溃败后,便是不断的追杀溃兵,使之难以再重新集结起来。八旗的精锐,自然是指那些胆大心细,武艺娴熟的老兵了。但是除了这些老兵的勇气和武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这些老兵的装备也比一般的士兵要好的多,甚至于连明军将领的武器装备都不及他们。
在肉搏战为主的时代,精良的铠甲和武器,便意味着这些老兵在战场上比别人多了不少活命的机会。毕竟在混战中,大多数士兵最多也就能够向着敌人砍出1-3刀,若是砍不死对方,那么自己就要被对方砍死了。
八旗的铠甲武器虽然一开始来自对明军的缴获,但是当后金攻下了沈阳之后,便看不上明军官坊打造的粗制滥造之货,开始自己打造武器铠甲了。在这种局势之下,组织、训练、装备、战略战术皆不如八旗的明军自然也就变得畏敌如虎了。
而当崇祯登基之后,整编军队,设立总参谋部和后勤部,并对官坊进行了全面的改造,明军的面貌终于有了一个很大的改观。特别是大明开启了工业化进程之后,大明军器监打造的各类武器终于有了一定的质量保证。
相反,对于沈阳来说,因为张家口通敌案导致失去了来自山西的精铁来源之后,便不得不从四海贸易公司和朝鲜进口劣铁。本就是手工作坊式的沈阳铁匠铺,出产的武器铠甲质量就更是下滑了一个水准。
当双方的士兵装备水准差距不大时,士气、训练、组织度和后勤供应,就成为了两只军队较量的核心。训练、组织度和后勤供应,说到底都是取决于一个国家的社会生产力水准。
建州女真从努尔哈赤时代起,其社会生产力都是极为低下的。只不过努尔哈赤依靠垄断了人参、貂皮等辽东特产,才积攒下了大量的财富,为自己的部下装备了精良的铠甲和武器。至于训练和组织度方面,建州女真虽然已经开始定居,但并没有放弃渔猎活动。
八旗的基本战斗单位牛录,一开始便是围猎小队的意思。也就是说,建州女真因为其落后的社会生产力,反而比大明的农村保持了更多的集体生活。这种自小养成的集体生活习惯,使得建州女真更适宜于军队这种组织生活,他们也更容易服从于军队的纪律。
而大明这边推动了农村改造,在北方实施大队-公社制度之后,同样也在改变着北方农民的生活习惯。小学-中学的教育体系,工业化的工厂矿场,都正一步一步的把大明百姓纳入到一种集体生活当中去。
相比起建州女真的原始集体主义,这种源自工业文明的集体生活显然更有目的性和组织性。通过了这十年来陆续实施的义务兵役法,野战军内部基本已经淘汰了旧军户和卫所提供的不合格兵员,取而代之的是大量体格匀称,老实胆怯的北方农民。
这些吃苦耐劳又服从纪律的士兵,加上陆军军官学校培养出来的军官们,正迅速转化着大明百姓对于军队的刻板印象。驻守义州的第十一野战军,更是有着卢象升等一批参加过海外军事行动的高级将领,他们对于战争的熟悉程度,并不弱于岳托、济尔哈朗等满人将帅。
争夺医巫闾山各山口要道的战争,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未尝不可视为初具工业意识的大明军队和中世纪最强武力的一次交锋。
这场战争的初期,明军以臼炮等新式装备轻易的获取了清军的上风。但是随着岳托对防御战术的调整,明军前期取得的优势顿时被削弱了。
不过这种战场上的变化很快就被明军的下级军官们注意到了,他们很快就把这种状况写成了书面文字汇报到阎应元面前。
阎应元随即召集了自己的参谋军官们对此进行了讨论,他对着这些参谋们说道:“从目前来看,臼炮和火枪在攻打固定的堡寨作战中,的确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甚至于对清军的埋伏作战里,臼炮也能发挥意外之功。
但是臼炮还是有着一些缺陷的,比如当堡寨采用黄土覆盖城墙时,臼炮的杀伤力就会急剧衰减。另外臼炮的射程过近,使得对方同样可以使用小型火炮阻止我军把臼炮设置在理想位置上,从而极大的削弱了臼炮的攻击力。
另外,现在清军派出了二、三十只小部队,深入到了山区的密林地区,从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越过了山头,对我军的后方堡寨和兵站发起了袭击。
清军的这些小部队应当都是猎户出身,他们极为熟悉山林生活,根据和他们遭遇后活下来的幸存者描述。这些清兵身穿轻甲,身手极为敏捷,在陡峭的悬崖上也能如履平地。
他们遇到我军的小股部队时,只要人数不超过其三倍就会主动发起进攻,多以远程弓箭开始射击,当我军失去抵抗能力之后,方才近身肉搏。这些人的射击技艺极为出色,能够在6、70米的距离上轻易射中目标。
我们现在使用的步枪超出45米就很难击中目标了,因此如果没有足够的火力,在这样的对射中基本难以占据上风。这对于士兵的士气打击很大,甚至有些士兵开始失去了对于步枪能否杀敌的信心…
以上这些就是从前线传回的消息,现在我想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遏制住清军的这些策略?”
对于阎应元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参谋军官们倒是立刻提出了解决办法,那就是把3斤炮、6斤炮拆除运到山上,先用这些小型野战炮控制清军堡寨内的火炮,然后再以臼炮抵进射击。
对于后一个问题,参谋军官们除了修改兵站位置,增加巡逻队伍,并增强联络方式之外,对于这种小规模部队的冲突作战,一时难以提出更有效的战术来。
直到一位来自南京陆军军官学校的实习参谋怯怯的向阎应元建议道:“…其实我们可以试着用猎鹿枪对付他们。”
虽然这名年轻参谋的声音快要淹没在了众人的讨论声里,但阎应元还是耳尖的听到了。他于是举手让众人先安静了下来,这才对着这名实习参谋问道:“什么猎鹿枪?”
这名年轻参谋连说带比划的,很快就向阎应元解释了猎鹿枪的由来。自从台湾被大明收复之后,台湾丰富的鹿群就成为了大陆移民最容易获取的财富。
鹿的全身都是宝,特别是整张的鹿皮价值极为高昂,是日本贵族最为渴求的制甲材料。但是想要猎取一张完整的鹿皮,也是极为艰难的。
更何况移居台湾的大陆移民并不都是猎户出身,他们捕猎鹿群除了挖陷阱之外,就是采用火枪。想要用火枪狩猎鹿群,就得跑到距离鹿群极近的地方。
但是鹿这种生物胆量很小,稍有风吹草动就四处逃亡,猎人很难接近它们。因此不少人就开始在火枪上动脑筋,试图增加火枪的精准度和射程。
江南制造局的火枪因为竞争不过北方的军器监,因此就试图把自己的火枪推销给这些台湾的猎鹿人。为了增加精准度,他们开始研究子弹离开枪口之后的飞行方式,甚至还去请教了伽利略等科学院的院士。
1520年,德国纽伦堡的铁匠戈特已经发明了直线式线膛枪,也即*。意大利则发明了螺旋形线膛的枪支,可使弹丸在空气中稳定地旋转飞行,提高射击准确性和射程。只不过来复线制作成本高和从枪口装填弹药不便,所以很多士兵并不喜欢使用这种枪支。
了解了膛线的作用之后,江南制造局一名工匠出身的工程师终于研究出了在枪管内刻画螺旋膛线的方法,从而研制出了一种刻有两条螺旋膛线,射程可达150米的猎鹿枪。
这种猎鹿枪一经推出,就获得了猎户的欢迎,虽然装填困难了些,但是精准度却大大提高了。
听完了这位年轻参谋的解释之后,阎应元只问了一句:“这种枪什么地方有?”
“江南制造局在北京有一个办事处,他们那里应该有吧?”年轻参谋不确定的说道。
阎应元扬了扬眉毛说道:“好,现在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去北京弄一批猎鹿枪来。如果确实好用的话,我会建议总参谋部明年将这种枪械加入采购名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