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国纪的这个问题,宋献策第一次长时间的思考了起来,过了许久他才说道:“这正是我这些日子里思考的问题。关于英国现在的局势,你有没有看过?”
张国纪倒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他随口便答道:“据说去年苏格兰地区因为国王推动的宗教改革而发起了叛乱,不过现在最新的消息不是双方正在进行谈判努力促成和平吗?我想这应当和我们是否推动英国人组建中央银行没什么关系吧。”
宋献策显然并不认同同伴的看法,他立刻摇着头说道:“这当然和我们有着利害关系,根据英国人自己的看法,国王之所以被迫派人同苏格兰反叛者谈判,那是因为国王手中缺乏组织军队平叛的经费。
你如果看过英国的一些资料的话,就知道这个国家并没有常备军的存在,在和平期间即便是国王本人,也不过只能调动几百人的侍从而已。如果英格兰遭遇了战争,或是英国想要发起一场战争,都必须通过议会颁发法令,征收一笔额外的战争税和征召平民组建军队。
但是在1629年之后,英王就一直没有召开过议会,这虽然让他无需再顾及议会的意见而独立统治国家,但是他也将自己陷入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在前来欧洲之前,我和那些英国人有过许多交流,我发现英国虽然采取的是君主制,但同我国的君主制相比,英王的权力并不如我国皇帝陛下这么大。
当然,这也同英国的历史有关系,这个国家从古代起就是一个经常被外来者征服的地区,最早的是罗马人,其次是北方的海盗,接着是诺曼征服。因此英格兰地区的贵族和民众已经习惯了接受一个外国君主的统治,但是这种轻易的屈服并不代表他们对于自家君主的绝对服从。
或者说,英格兰的国王并不是依靠自身的实力来统治国家的,而是依赖于贵族们的宣誓效忠和其宗教领袖的身份来统治国家的。
英王长期停止议会,等同于否认了贵族们对他的宣誓效忠,而他对英格兰和苏格兰推行的宗教改革措施,又使得民众质疑起了他身为宗教领袖身份的公正性。
英王权力的两大支柱都已经被其折断,苏格兰人的起义不过是个*,真正危险的是英王接下来和英格兰贵族们的协商,他是否能够重新取得英格兰贵族对他的认可,还是再一次把这些英格兰贵族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苏格兰从来不是英国政治的决定性力量,不管是经济还是军事,苏格兰地区都是难以同英格兰地区相比较的。因此,只要英王能够获得英格兰贵族们的支持,苏格兰人的叛乱不过是手足小患罢了。但是反之,则英王是否还能维持自己的王位都是一个问题了。
是以在当下这个时间里,我们前往伦敦推动建立英国中央银行,就会陷入一个极为微妙的处境。英王会将建立中央银行视为摆脱困境的出路,从而把筹备军费的负担压在中央银行身上。而那些英格兰贵族,则会将我们视为干涉英国内政的别有用心者。
我们的资金将会被投入到一场未知胜负的战争中去,有没有回报姑且不论,但是当我们贷款给英王时,我们已经在英国为自己竖立起了一个广泛的敌对阶层。所以我始终都不认为,现在前往英国推动英国中央银行的建设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张国纪顿时哑然了,他觉得宋献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想到出发前皇帝的交代,于是又有些惴惴不安的说道:“不过陛下的谕命,可是让我们出使英国,我们这么滞留在荷兰,会不会令陛下不满?”
宋献策似乎也有些愁眉不展,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振奋了精神说道:“陛下让我们出使英国的时候,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英国国内政局会变得如此复杂,现在就算我们前往英国也多半是谈不出什么成果的。
陛下想要的,无非是在欧洲有一个长期盟友。陛下看中的是英国,但是我觉得倒也不必非英国不可。就观念上来看,其实法国人更接近我们,而且法国即将成为这场欧洲战争的胜利者,我们没有理由不去接触一番,听一听那位红衣主教对于战后欧洲的态度和看法。
我觉得先去一趟巴黎,明年开春再渡海前往伦敦,也许更合适一些。”
张国纪有些茫然的看着对方,“去巴黎?可是我们同法国似乎并没有接触的渠道,难道就这么贸贸然的跑过去吗?”
对张国纪的疑问,宋献策倒是胸有成竹的说道:“阿姆斯特丹银行也有给法国国王提供贷款的业务,我已经通过银行的董事向巴黎方面发出了访问法国的意向,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不会遭到拒绝。至于你和其他人还是继续留在阿姆斯特丹,和阿姆斯特丹商会的成员多多接触,也许我们今后用得着…”
载着宋献策和张国纪的小艇,在“咯吱、咯吱”的摇桨声中,渐渐消失在了越来越大的雨幕里。而远在万里之外的吕宋岛上,镇压土人的战争终于到了收官的阶段。
在得到了国内援军的支援之后,日军对于邦板牙人的战斗便立刻变得血腥了起来。此前日军的作战目的,主要还在于迫降土人叛乱者,恢复地方上的秩序,好即刻恢复生产。但是当日军进入了邦板牙人的传统居住地之后,失去了四海贸易公司代表约束的日军,立刻将战斗变成了对反抗者的屠杀。
在这些来自日本国内旧武士出身的军官眼中,这片富饶的土地让这些愚昧的土人占据着实在是太浪费了。特别是他们已经获知,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日本将会在吕宋岛上获得一片土地作为战争赔偿后,便开始有意识的对土人进行了清理。
向来自诩勇敢的邦板牙人,在装备了先进枪炮的日军面前,这种野蛮人的勇敢只会带来整村整村的灭绝。和人口数量不足的西班牙殖民者相比,日本人根本不在意是否留下一些土人来为自己耕作劳动,他们对邦板牙人开发出来的土地更感兴趣。
在连续十多个村子的被屠杀之后,邦板牙人终于意识到,和日军的凶残相比,西班牙人和中国人的统治简直可以称的上是仁慈的。邦板牙人在西班牙人和中国人之间并没有选择谁的权力,他们要么接受统治,要么选择死亡。
当日军从三个方向包围了甲万那端之后,邦板牙部族联盟的首领们终于决定向四海贸易公司投降,以获得公司的保护。只有极少数部族首领因为反对投降退出了联盟,带着自己的部族迁移到了东北方的崇山峻岭之中。
真田幸昌和毛利胜家并没有在甲万那端多加停留,他们留下了一个联队驻守此地之后,便带着主力沿邦板牙河而下,直接扑向了马尼拉湾,准备一鼓作气将马尼拉王城边上的内湖平原也拿下来。
12月份,日军2个联队2千余人首先抵达了马尼拉东北约10公里处的马里基纳河边。马里基纳河是流经马尼拉王城巴石河上游的一支分流。渡过了这条河流,南方便是西班牙人经营了上百年的内湖平原,也就是菲律宾殖民地的精华地区。
不过当日军预备搭建浮桥从此处渡河时,马尼拉城内的西班牙人终于忍耐不住了。和美洲殖民地的社会结构差不多,马尼拉城内虽然有着上万人,但是从国内而来的半岛人只有八百余人,其次是2千多土生白人,接下来是西班牙混血人口和其他欧洲人,还有为他们服务的黑奴。
和30多年前相比,马尼拉王城的人口几乎增长了十倍,这也是科奎拉总督敢于仿效前总督阿库那,试图再一次清理菲律宾迅速增长的华人人口,并企图劫掠华人财富的底气。
但是他没能想到是,和前一次毫无组织的八联华人相比,以国家为后盾的四海贸易公司,反应迅速的把一只舰队放在了马尼拉王城的门口,迫使马尼拉的西班牙军队不敢明目张胆的出击。
而西班牙人的帮手邦板牙人,在中国人的仆从军日军面前,简直就像是一群待屠宰的羔羊,不仅没能撼动公司在吕宋岛的贸易秩序,甚至连自己的地盘都失去了。
在四海贸易公司代表郭庆迟迟没有抵达马尼拉,而日军却先抵达的局面下,科奎拉不得不命令城内的军队和内湖平原的土人部族组成联军,阻止日军渡过马里基纳河南下,以等待郭庆抵达马尼拉王城进行谈判。
日军的一只联队约为1200人,其中还装备了一个炮兵中队,携带着4门六斤炮。两个日军联队约为2400人左右,而马尼拉这边出动了2500土人、800名火绳枪手和1000名日本侨民。这些日本侨民多为战国时代逃亡海外的日本武士、商人后代,他们对于现在的日本毫无感情,只是效忠于西班牙人。
科奎拉一边派出军队阻止日军南下,一边又派出了使者警告日军的指挥官真田幸昌和毛利胜家,声称内湖平原的土人叛乱已经为西班牙军队所平息,如果他们敢继续南下攻击内湖地区,就是在对西班牙王国宣战,他一定会通过向东协申诉惩罚他们的。
而且马尼拉已经和四海贸易公司代表郭庆达成了结束平乱战争的意向,只要郭庆抵达马尼拉,战争就结束了。现在郭庆已经登上了船只,抵达马尼拉不需要一周时间。科奎拉的使者质询真田幸昌和毛利胜家,他们是否打算同时挑衅西班牙王国和四海贸易公司。
西班牙人的威胁欺骗顿时让真田幸昌和毛利胜家陷入了狐疑,日军虽然在吕宋岛上连连获胜,但是两人知道他们只是在执行公司的命令而已。如果公司和西班牙人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们自然是没有勇气去挑战这个协议的。
两人商议了半天,决定还是派个人前往驻扎在马尼拉湾的大明舰队,确认公司是否已经和西班牙人达成了和平协议,至于这只军队则先停留在原地进行修整。(未完待续)